“你願意麽?”周防尊依舊帶著那種疲倦慵懶的淡漠態度,答非所問,不置可否。


    靜默中他看著眼前的王者,狂放暴烈的力量中卻有著敏銳沉著的性格,氣質深邃又蠻橫,性情自由不羈又眷戀安穩的暖意,這個赤色的男人將兩種極端的美好融合在了一起,而他,竟然就快要死了。


    端起的茶水卻沒送到唇邊,第九代收起玩笑的態度,茶水氤氳的霧氣中已看不清他的眼:“所在乎的一切明明都還在,努力堅持一下啊,如果是你的話,撐到他們壽終正寢也未必不可啊。”


    “因為你。”


    周防尊的語調並沒有更多的感想或者摻雜了其他什麽,依舊充滿了慵懶的倦意。他不去解釋,像是完全不在乎無色之王怎麽去理解他的意思。


    王者特有的殘酷美學。


    了解感受著生的*,宇宙的嚴峻及無法改變的必然性。如沒有痛苦生命就無法展開一樣的生存。王者清醒的去承受無情之外的痛苦,這是一種嚴格的導向,對必然性的順從。所以死亡沒辦法讓他惶恐狼狽,也沒辦法讓他懼怕退縮。王者當立風口浪尖迎驚濤駭浪,縱粉身碎骨亦輝煌壯麗。


    這樣子的赤色王者讓他怦然心動,捫心自問,竟有不舍。


    無色之王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淺色的眸子裏是令人不安的深沉詭譎,深淵一樣幽暗。


    誰也猜不到這一刻他在想些什麽,做了什麽決定,而這個決定又有多麽不可理喻多麽瘋狂。第九代完全不在乎他能不能成功,但是他依然選擇那麽做,並非逼迫也沒有誰來監督,更不是出自慈愛與善意,這是他在分析了所能得到的一切信息之後思考的決定的道路。


    長久的沉默之後,無色垂下頭,手指仿佛是無意識的在轉動桌上的茶杯。“如果我答應的話。”他輕聲說:“你的命,是不是就屬於我了,周防尊。”


    周防尊為他這種扭曲的說法皺了下眉,但更多的是無動於衷,感受到衣角傳來的小小拉扯感,他伸手撫了撫安娜的頭,然後輕輕拍了兩下。


    這是赤之王所能對她做出的最溫柔的安慰了。


    像是想通了什麽,無色之王冷漠的神情漸漸柔和起來,不再等對方的回答,他繼續用那種飄忽的語氣輕聲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周防,我想我或許有辦法能救你。”


    他抬起頭,認真地又重複一遍:“我或許真有辦法能救你。”


    “啊……?”赤之王遲鈍地發出一個單音。


    還放在安娜頭上的手被少女伸手捉住,然後用雙手緊緊地將之握在胸口的位置,使用的力道比平時大的多。深吸了一口氣,她通透的目光流轉過奇異的閃爍,雖然依舊毫無表情,但是大家都能從語氣聽出少女明顯的快樂情緒:


    “真的!尊比以前更漂亮的紅色,像是蝴蝶一樣在飛。”


    接著,她又猶豫地看向無色,遲疑了一下,說:“好像是……很疼的樣子?”


    十束在愣了一瞬後激動的兩眼放光,完全沒想到事情竟然有如此峰回路轉的展開,灼熱的目光聚焦在銀發少年的身上,興高采烈:“沒問題,無色!king從今天開始就是屬於你的了!”


    他轉頭對身後的出雲眨了下眼:“是吧?草薙哥。”


    “啊,當然。”草薙出雲優雅地扶了一下眼鏡,整個人都輕盈起來,他牽過安娜,幹淨利落的道別:“homra沒人可不行呢,我們就先回去了。”


    “那麽,尊就拜托您了。”深深地向無色之王鞠躬敬禮,他完全不擔心尊的待遇,在怎麽疼也比不上逝去的痛苦。


    救贖來的太突然,他必須回去好好冷靜一下才能不至於失態。


    推開吠舞羅的門,屋內眾人全部轉頭看了過來,大家的眼神和他離開之前同出一轍。草薙微笑著將話語權讓給了十束,看著猛然間歡呼的眾人,他竟然都沒去理會正因為激動而死命拍吧台的八田少年。「no blood!no bone!no ash!」的呼喊聲響徹天空。


    有什麽從心口處悄然蔓延,酸澀又甘甜。


    無色之王體會不到赤組眾人一絲絲的激昂興奮。看著那位被同伴扔下的,反射弧略長的,坐在那兒八方不動的赤之王,略帶憂鬱地回頭:“狗郎,咱們需不需要去討夥食費?”


    *——*——*


    當夜,周防尊坐在無色之王的床上,麵無表情的思考事情到底是怎麽發展到如此詭異的地步。


    “還有什麽問題嗎?”第九代站在床邊,好整以暇望著他。


    “沒有。”想不通就不想了,赤之王伸手抓了抓頭發,慢吞吞地問:“我需要做什麽嗎?”


    “要怎麽做是我的事兒。你隻需要乖乖的睡覺就可以了。首次接觸隻是一個嚐試性的實驗,理論上來說應該不會對你造成太大的影響。”將狗郎剛剛送來的牛奶遞給周防:“給,有助睡眠”


    周防尊接過牛奶盯著看了三秒,仰頭一飲而盡,“草莓味的比較好。”他將空杯子放在床頭:“一起睡?”


    “當然不行。”無色之王伸手拉過椅子坐下,語氣輕快地:“要等你睡著,我才好方便下手啊。”


    就算在夢境裏也依然清醒,周防尊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其實已經睡著了。


    什麽時候睡著的?或者說,他竟然真的睡著了?在那種環境下?


    夢境中仍然是焚燒過後的殘垣斷壁,但這次沒有那仿佛永不停歇的怪物的聲音。


    世界的光線被什麽扭曲,景色呈現出斑駁的色塊,更多的是大片大片沉灰的黑白。蒼穹半明半暗,太陽和月亮同時懸掛在天邊。劈裏啪啦的燃燒聲在風中嗚咽作響,妖紅的火焰依舊猙獰狂舞著吞噬周邊的一切,但在觸及到那無色的區域時卻如同缺氧一般的萎縮消退,被阻隔了蔓延的火焰紛紛逃竄,在空中毫無章法的跳躍飄散。


    熠熠的火焰在黑白無色的殘破荒涼中美的驚心動魄。金紅與灰暗的強烈對比下,周防尊的雙手凝聚起能量驚人的火焰襲了過去。果不其然,毀滅性的力量被拒絕在了黑白色的區域外。


    “哈。”愉悅的聲線在空曠的大地上響起。


    赤色王者一向毫無幹勁的眼神升騰起翻滾的火焰,周防尊再也不去壓抑體內狂亂的力量,盡情地釋放出來。濃豔在下一個瞬間映紅了整個天空。


    就像是迸發呼嘯的岩漿一樣壯麗,腳下的地麵呈蜘網狀向四周擴展發射,但是到達某種界限就被虛空中的無色柵欄擋了下來,猶如進行了某種過濾一樣失去顏色。隻剩輪廓的火焰仿佛同樣被剝奪了溫度。黑白的領域中它對主人造不成任何傷害,放肆在火焰中徜徉,赤之王心花怒放。


    經過淋漓盡致的發泄,一覺醒來神清氣爽。周防尊睜開眼,發現他竟然一覺睡到了隔天的日暮。


    抬頭看去,無色之王站在門口,笑容平和清淺:“起床了嗎?收拾行李準備回家了哦。”


    周防尊推開吠舞羅的大門,裏麵正是一片群魔亂舞的景象,十束正在抓著安娜給她套一個看起來非常可笑的帽子,扭頭看到他的瞬間,讓安娜成功從手中逃走。


    “king,你被無色給趕回來了麽?!”十束笑咪咪地上下打量著周防尊,他的王是難得的精神旺盛的模樣。


    “尊哥!歡迎回來!”八田踩著滑板,激動的撲過來,但是轉眼看到的一人將他嚇得半路一滑,差點栽倒:“無無無無色之王,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草薙出雲放下正在擦的杯子,怪不得十束非要開宴會,原來說的驚喜就是這個麽。


    “得知你們要開宴會,我當然要將主角送回來。”無色衝炸毛的八田溫和一笑,將他嚇得又是一哆嗦:“請不要在意我,意外膽小的八田先生,隻是單純的報平安哦。”


    “才……才沒有害怕你啊!”帶著頭巾的少年漲紅了臉,他覺得有必要在別的王權者麵前保持住吠舞羅突擊隊隊長的威嚴。將滑板單腳踩穩,他表情凶狠地警告:“如……如果你膽敢對尊哥做什麽奇怪的事的話,我——哎呀好痛!”


    “不要這麽沒禮貌啊八田,這位可是吠舞羅的大恩人。”出雲從後麵給了他一個爆栗,禮貌的對無色道歉後,他問:“已經……沒問題了麽?”


    “哪裏這麽簡單。”無色浮現出苦惱的神色,但馬上變成了得體的微笑:“雖然是個長久的過程,但沒必要將周防放在我哪兒,又不是重病住院需要24小時監護的高危患者。”他輕笑打趣:“更重要的是,你們可是沒給食宿費的。”


    看到出雲還想說什麽,無色抓住他的肩膀,將他轉過身,然後在後背一推:“說實話我超級期待宴會的大餐啊,讓客人久等什麽的太失禮了……”


    ……說這種話的客人才叫做失禮吧。出雲嘖了一聲:“請稍等。”


    宴會的名義是安娜的生日,就在十束和無色相遇的第二天,因為十束的失蹤而被忽略,後來經不住十束的鬧騰,出雲最終還是決定大開一場宴會。不但是為了補償安娜,也算是為尊慶祝。


    周防被十束拉到樓上換衣服去了,出雲在後廚忙活,八田因為海拔問題隻能指揮鐮本等人布置酒吧,他一邊發布命令,一邊向著無色的方向時不時瞄幾眼,活像有凶猛的惡犬在這邊一樣的警惕神情讓無色身後安靜而立的狗郎忍不住皺眉。


    安娜乖乖的任無色給她戴上那個剛才她寧死不從的搞笑帽子,並且將她的長發辮成兩條張揚的雙馬尾。


    “不要說出去哦,就算看到了也不要告訴他們。”少年對女孩笑的柔和溫暖:“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也是我的請求。好嗎?”


    銀發的少女緊緊的盯著無色,想要說什麽卻沒有勇氣開口的模樣,她猶猶豫豫的表情充滿悲傷,悲傷的快要哭出來。最終她沉默著點了點頭。


    因為角度的關係,吠舞羅的眾人看不到少女的表情,可是無色身後的夜刀神狗朗看的一清二楚。


    他隱約回想到了什麽,但最終還是沒問清楚。


    他隻是奉命行事,無權探尋無色之王的*。這個時候,夜刀神狗朗這麽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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