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顧錦淳最後被判了斬立決,而監斬官,正是當時已經接手了錦衣衛的定國公世子寧致遠。


    那是個驕陽高懸的夏日,顧青未到現在都還記得那熱辣的陽光炙烤著皮膚時的刺痛感,以及那雪亮的大刀高高揚起時反射出的刺眼白光。


    她的六叔,那樣風姿卓絕的一個人,就此不存於世。


    雪白的衣袍染上慘烈的鮮紅,那樣的情景,顧青未隻看了一眼,卻記了一生。


    她知道,這件事其實不應該怨寧致遠,但她總忍不住想,若是寧致遠肯伸手幫上一把,是不是,她的六叔就不會以那樣的方式離開。


    所以,在那之後,無論寧致遠如何解釋,她卻再也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原來人人稱羨的少年夫妻,從這天起,他們之間就隻剩了冷漠。


    ……


    “世子爺?”成晉小心翼翼地喚道。


    世子爺現在的表情好可怕,若是可以,他肯定躲得遠遠的。


    被成晉這樣一喚,寧致遠緩緩鬆開手,鐵青的麵色也鬆緩下來。


    “行了,你先下去吧,再讓人去太原打聽打聽關於秦明的事。”寧致遠擺了擺手。


    成晉依言退下。


    待房裏隻剩了自己,寧致遠才麵色泛冷地坐回椅子上。


    回想前世幾十載,若要說他與歡顏之間為何會走到那樣回不了頭的地步,在寧致遠看來,就是因為秦明。


    秦明,歡顏的舅家表哥。


    寧致遠第一次見到秦明是他去清河接親時,作為新娘子娘家兄弟,秦明當時可沒少難為他。


    在寧致遠眼中,秦明是個熱情而又有正直感的少年,很容易讓人有好感,他自然也不例外。


    第二次見秦明,則是幾年後在定國公府。


    那段時間,定國公府隨時被低氣壓籠罩著,因為世子夫人娘家六叔被指擁護前朝餘孽下了詔獄,這種事放在往常當是由錦衣衛來審的,但那時的錦衣衛指揮使是寧致遠,以他與顧家的關係不適合審理此案,為了避嫌,早在這件事鬧出來的時候,寧致遠就早早的向元昌帝告了假,將這件事交由了刑部。


    顧青未因此事的所有憂愁寧致遠都看在眼裏,他因而既心疼又很是生氣。


    心疼他的歡顏因此事而茶飯不思憂慮不斷,而生氣,卻是因為他察覺到了歡顏對他的不信任。


    這件事,歡顏隻是壓在心底,在他試探著問她因何事憂愁時,她隻推托無事。


    他們本該是患難與共的夫妻,他以為,這幾年的相處下來,顧青未應該知曉他對她的心思,可為何真到了這種時候,她卻不肯與他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做丈夫的,不就是妻子的依靠嗎?


    隻要她開口,他又豈會對六叔之事袖手旁觀?


    他想要的,是與她做互相信任的白首夫妻。


    因為這一點,寧致遠故意表現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想看看顧青未有沒有可能向他坦白。


    雖然表麵上沒有作為,但寧致遠當然不可能什麽也不做,他早已經打算好了,無論顧青未向不向他坦白,都會讓顧錦淳平安無事。


    甚至,他都已經勸動了德高望重的老莊王,請他老人家在元昌帝麵前美言幾句將這件事揭過去。


    老莊王與太祖皇帝乃是親兄弟,太祖皇帝稱帝不過五年就早早離世,元昌帝登基之初大武朝並不安穩,是寧太後與老莊王以及老定國公、老安國公等一幹人等傾力相佐,才將這江山穩穩掌握在手裏。


    老定國公與老安國公那時都已離世,寧太後又不幹涉朝政,若說這世間還有一個人能勸得動元昌帝,那就非老莊王莫數。


    老莊王一脈自大周立朝起就掌了宗人府,在皇室宗親裏名望極高。


    顧錦淳之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是有人惡意攀咬,又有老莊王出麵,顧錦淳平安無事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寧致遠都想好了,若是到顧錦淳平安出了詔獄,歡顏仍沒向他開誠布公,他會把顧錦淳完整無缺的帶到她麵前,然後執著她的手告訴他,他是她的夫君,他是可以信任的,無論出了何事,隻要有他在,就定能將她護得好好的,不讓她為任何事而憂愁。


    他想,那個時候,他的歡顏會不會喜極而泣的撲進他的懷裏?


    可偏偏,他早已計劃好的一切卻突然有了變故。


    這變故,就是來自於秦明。


    秦明是個熱情又正直的人,這一點寧致遠早就知道,他隻是沒想到他會如此有正義感。


    那時的秦朗留京為官,秦明閑來無事進京看望兄長,才進了京就聽說了顧錦淳的事,又打聽到這件事裏寧致遠這個侄女婿半點力不出,立馬就火冒三丈地衝進了定國公府,看望安慰過顧青未之後就又扭著寧致遠大鬧了一場。


    “你是怎麽做丈夫的?竟能眼睜睜看著歡姐兒為了顧六叔的事日漸消瘦,歡姐兒嫁了你真是不值!”


    過去這麽多年,寧致遠都能記得秦明暴跳著指著他鼻子罵的場景。


    以及,那時在旁邊的歡顏,眼中那淡淡的涼意。


    歡顏不信任他。


    寧致遠再次認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哪怕被秦明這樣指責,他仍憋著心裏那口氣沒有對顧青未據實以告。


    如果能預見未來的事,寧致遠當時一定不會故意賭這口氣,他一定在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安排盡數告訴顧青未。


    可是,他終究隻是個凡人,沒有那等預見未來的本事。


    後麵的變故來得很快,快得寧致遠根本就沒有反應的時間。


    秦明氣衝衝的離開了定國公府,回頭就與秦朗說起了在定國公府的所見所聞。


    秦朗聽了也很詫異,京城人都道定國公世子與夫人恩愛非常,他先前沒有動作也是想著寧致遠不可能袖手旁觀,可如今……


    秦明吐完了苦水,就向秦朗建議,作為顧氏的姻親,又同為守望相助的世族,他們不能不管顧錦淳之事。


    那時的秦朗為官也不過七八年,即便他科舉時中了探花,起點頗高,這麽短的時間也不足以讓他在官場之中立得高位,所以思忖之後,秦朗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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