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異萬分,結結巴巴:“你…你們..認識?”


    猩猩不理我,居然抓住了那女子的手,嘴中仍然喃喃:“蓮兒,是你麽?蓮兒..”


    那女子不會答他的話,甚至不會抬頭看他一眼,可他仍是緊緊攥著她的手,不斷呼喚著“蓮兒。”


    “你去哪兒了?蓮兒…”


    “你怎會弄成這副模樣?”


    “你說句話好麽?”


    猩猩的聲音竟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我喊他:“師兄。”他不理我。


    我再喊:“師兄!”他仍不回頭。隻顧看著那女子,嘴中喃喃有聲的念叨。


    我忽然覺得自己多餘。這明擺著一幅舊識相見的感人情景,我還跟這兒傻站著幹嗎?心中嗤笑,我多幸運!隨便揀一揀居然能揀到一個猩猩的舊識。現代時若有這份運氣早就成了百萬富翁了。


    知他不會理我,我仍是說了一句:“你們認識太好了,那就交給你了師兄。”說完抬腳出門。


    沒人理我,我兀自晃回了四牌樓。嫣然見我進來,忙道:“小姐怎的回來了,我正準備去飯廳呢,一會兒要開飯了。”


    我扯開嘴角一笑:“你給我端回來好麽,我不想去前麵吃。”


    嫣然看了我一會兒,忽然扶了上我的胳膊:“小姐,你怎麽了?”


    我眨巴眼:“沒事啊,我好的很。就是累,想睡覺。”


    嫣然道:“小姐你…不開心麽?”


    我哈哈便笑:“嫣然你怎麽了你,我好的很,你哪兒看出我不開心?”


    嫣然道:“小姐你眼圈紅了。”


    晚飯後,我躺在床上,吃多了有點撐。


    拿了一個凳子放在床頭,燈燭則放在凳子上,捧一本名曰《慧通》的古書,借著昏暗燈光艱難的閱讀,在家時我就愛躺在床上看書,老陳說總有一天會我看成高度近視。來了這兒之後,很久沒讀書了,字難認,排列顛倒,看的甚是不順眼,今晚,也隻為打發時間,一個字沒看進去。


    嫣然隔一陣就要跑進來煩我。


    “小姐,大人將那女子安置進了聽風築。”


    “小姐,大人把紅兒給了那女子。”


    “小姐,紅兒給那女子洗浴呢。”


    “小姐,大人叫李嬸給那女子送了好些衣服。”


    “小姐,大人在聽風築院裏坐著呢。”


    “啪”我把書猛扔到地上。嫣然被我嚇了一跳:“小姐……”


    “嫣然,你若不想睡覺就也去聽風築坐著,能不能別再來向我報告了。”


    嫣然眼圈紅了,我歎口氣,忙下床安撫:“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


    嫣然道:“小姐,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伺候你。”


    我撲哧笑了:“對,咱倆一頭的。”


    次日睡到快晌午才起床,打著嗬欠伸著懶腰下樓,正見猩猩靜坐在樓下。


    我嘿嘿笑:“師兄早。”


    猩猩看我一眼:“快吃晌飯了。”


    “哦。找我幹嗎?”


    猩猩不語。


    我吸吸鼻子,有點鼻塞,感冒了麽?


    “呃,我昨天帶回那姑娘安頓好了?”


    “唔”


    “那就行了,別看她現在瘦,吃幾頓好的,很快就會健康的。”


    “唔。”


    “呃…這位姑娘是師兄舊識?”


    “唔。”


    “噢。”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了。撓著頭站在那裏非常尷尬。


    猩猩緩緩開口:“她是悠然的師傅。”


    “啊?”我大驚。“憶蓮仙子?”


    “唔”。


    怪不得猩猩叫她蓮兒,原來她就是年輕的高手仙子……居然會落魄到這般模樣?


    “那她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猩猩搖頭:“我也不知她遭遇了什麽?”


    我頓了頓又開口:“師兄與她是…..那個…怎麽認識的?”沒錯,這才是我想問的。


    猩猩定定的看我半晌,輕聲答道:“她是你的師姐,我的……師妹。”


    ..........!


    ..........!


    我能說些什麽呢?什麽也說不出來,隻餘一片空白。從眼睛到腦子一片空白。


    拚命的咽下這個難以消化的信息,我又艱難開口:“她,莫非…姓林?”


    猩猩點頭。我空白。


    林憶蓮……好名好名!那個世界的林憶蓮聽不到了不要緊,至少還有你!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年年有怪事今年特別多。明堂啊明堂,你又何苦騙我?


    人人都會扮演活跳屍,又奈人何?人家高興,說自己死了便死了,說自己活了,埋了棺材也能給你砸開。難道你隻準人家福伯死而複生,就不允許林憶蓮小姐詐屍麽?允許滴!可以滴!國產名牌,一切皆有可能!到今天我才明白體操王子他是多麽的大智若愚。隻有像我這種真的快死了的人,才每天樂嗬嗬的拚命想給人留下一點值得懷念的痕跡。真正的高人、仙子,死亦生來生亦死,你管得著嗎你!


    我很惡毒,真的,現在才發現,我腦中想的這些話連我自己都聽不下去,我心眼小的別說沙子連芝麻都容不下。我的心情從幾天前起就很糟,到了現在就更糟,糟的我都不想活了。有種想罵人的衝動,但是對著猩猩,我又能罵什麽呢?


    我開口說了一句隻有白癡才會說的話:“要我買個銅鏡還給她麽?”


    猩猩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白癡。


    我沒去看望林憶蓮小姐,時間來不及了,直接趕到雲府紮針。


    老妖怪見我第一句話就是:“幾天不來,你還沒死啊?”


    我搖頭,沒死呢,不過快了,快稱您的心了。


    妖怪也沒多話,直接甩開膀子就紮上了,我呆坐著一動不動,針紮多了,也不覺得疼了。


    妖怪覺出我的異樣:“小丫頭今天怎麽了?不甚高興啊。”


    我回頭苦笑:“我這毒找不到解藥,正心急著呢。”


    雲妖怪嗬嗬一笑:“急也沒用,你師兄不是挺能耐的嗎,怎麽還沒線索啊?”


    我不再說話,猩猩貌似最近幾日有得忙了。


    雲妖怪又道:“其實呢,要我說你不如回無涯觀一趟,問問項仲天有沒有好辦法,他當年可跟景夜恒好的很呢。”


    唔,妖怪說的倒也是個主意,待我日子快到了我就回去吧,從來處回到來處,也不失為一個圓滿的句號。


    時辰到了拔完針,我直接跟妖怪告別,準備回府,妖怪奇道:“語兒也在府中,你不去看看他麽?”


    我歎了口氣:“最近心裏煩悶異常,總覺得日子不多了,哪兒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見,還是老實呆著的好。”


    妖怪道:“語兒可是念著你呢,你來了竟然都不去見他一麵,你這丫頭,實在不通人情。”


    我朝她施了一禮:“夫人,我真的心情不好,明日再見他罷,先告辭了。”


    妖怪撇嘴扭頭,我當她默認了。


    雲府大門還沒到,就已看見項語的身影,一襲淡藍色立在拐角花壇處。心道,這是人家的地盤,躲也躲不掉


    仍是那清明眼神,如蘭氣質,這樣的項語,總是有一種很快讓人安下心來的魔力,望著他的臉,我道:“項大哥。”他微笑,幾日不見,我竟覺得這微笑似乎很久沒有看過一樣。


    背在後麵的手伸了出來,兩本書摞在一起,遞到我麵前,我問:“送我的?”他點頭。我笑了:“我說了讓你送珠寶金條,你送我書做甚?我就是個愛錢的人。”


    項語笑著搖了搖頭。


    我接過書,對他道:“既然你都送出來了,我還是接了吧,不過看不看可是不一定的。”


    他點頭,手放在側腦處,又指指我。


    我道:“沒事,一直都很好,我暫時死不了。”


    項語表情似有嗔怪。我嗬嗬樂著:“好啦,我回去了,明日再來。”


    他點頭,堅持送我出了雲府,一如從前般溫和有禮。


    回去接著睡覺,一直睡到嫣然來叫我吃飯,我想說就在房裏吃算了,嫣然卻道:“大人命我來請小姐去吃飯。”


    磨磨蹭蹭到了飯廳,果然林憶蓮也在,她,洗幹淨了。是美人嗎?是的。


    一身素淨雅致的白裙,腦後鬆鬆綰了一髻,多數長發都散在肩上,我常覺得自己還挺白,如今一見這洗淨汙垢的女子,才知真正的梔玉是何顏色,那正是她皮膚的顏色。眉似彎月,唇似胭朱,用精致小巧來形容她的五官絕不為過。我也很想說她目如雙星,可是那本該發出晶亮光芒的黑瞳中,卻隻有兩團混沌。


    此刻,她那失了神的雙眼,沒有看我,沒有看猩猩,隻看著一桌飯菜,一動不動的看著。


    我近來很喜歡歎氣,看著林憶蓮與猩猩皆一身白色冒充情侶,再看自己粉紅的衫裙,竟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一邊歎一邊坐下,無精打采:“師兄,吃飯。師…姐,吃飯。”


    林師姐一聽“飯”字,眼睛裏頓時有了一絲朦朧的光彩,她左右瞅瞅,伸手便去抓菜。


    猩猩一見她動,忙將筷子塞到她手裏,她愣愣的看了猩猩,又看了看手裏的筷子,空夾了兩下,直接伸向盤中。還好,她還沒忘記筷子的使用方法。


    她吃的狼吞虎咽,菜汁不斷滴落白裙。我吃的有氣無力,一口菜嚼一百多下還沒咽下去。


    猩猩不吃。他的眼睛隻盯著林憶蓮,手中拿著白絹,不住的為她拭掉唇邊的殘渣。口道:“慢慢吃,沒人跟你搶了。”


    我心中苦笑,可不是嗎,有你做靠山,誰還敢跟她搶?


    我坐如針氈,身上仿佛有一千條毛蟲在爬,飯自然是味同嚼蠟,看著仙子吃的開心,我就很不開心,看著猩猩擦的起勁,我就非常沒勁。為什麽?我快死了,心理變態了唄。


    好不容易林同誌吃飽了,放下了筷子,眼中又恢複兩團混沌,我也解脫了,忙向猩猩道:“我先回去了。”


    猩猩“唔”了一聲,眼睛始終沒落到我身上一瞬。


    我跑的飛快,逃命一般,心裏想著,若是明天飯桌上再上演這樣倒我胃口的戲碼,我從此再不來前廳吃飯。


    萬籟俱寂時,趴在窗口繼續空虛無聊,嫣然進來道:“小姐,我去聽風築給紅兒送卷絲線。”太陽穴一跳,人也跟著跳起來:“我也去。”


    聽風築內很安靜,紅兒與嫣然坐在桌前卷著絲線,林憶蓮呆坐一邊扮雕塑,我趴在桌上欣賞雕塑。


    她確實很美,若不是呆滯的麵部表情扣了些完美分,模樣便是一位如畫般的江南水鄉女子標準形象,那混沌的眼睛若是閃著多情的光芒,那木木的嘴角若是扯起一絲柔情微笑,猩猩他,能招架的住嗎?


    我挪到她麵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將眼睛轉向我,無神。


    我道:“你曉得我是誰麽?”


    她不動不語。


    我嘿嘿一笑:“我是你師妹啊,無涯觀你記得不?”


    她不語不動。


    “無涯子是你師傅,你記得不?”


    不動不語。


    我有點難受,不舒服歸不舒服,這美人兒變成這個模樣,任誰看了都會難受,她到底經曆了什麽磨難?為什麽會呆傻了?一身的功夫哪兒去了?為何不會自保?


    我繼續跟她說話:“悠然記得不?你徒弟啊,嗬嗬,也算是我徒…徒…徒侄女。”嗨,這詞兒被我說的真難聽。


    不語不動。嫣然和紅兒看戲一般的看著我表演獨角戲。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你頭發真好,又黑又順,用什麽洗的呀。”


    紅兒接口:“小姐,就用了些皂莢和清水。”


    我翻白眼,我當然知道,我這不是沒話找話嘛。


    “呃…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呃…我幹了件對不起你的事。”嫣然和紅兒直起身子,八卦招風耳朵立刻豎起來了。


    “就是那個…我把你喜歡的銅鏡子給摔碎了,碎的一片一片的,不過我可不是故意的,是…無心之失。”嫣然和紅兒又弓下了腰,肯定是想還當是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呢。


    她仍無動靜,眼睛是盯著我的,眼神卻是渙散到四麵八方的。


    我繼續摸著她的頭發:“你怎麽什麽都不說啊,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麽?辛星言你記得麽?”


    她刹那間直直向後倒去,倒的突然,倒的迅猛,倒的我措手不及,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狠撞到了地上。眼神瞬間癲狂起來,腦袋不住的左右搖晃,嘴中大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我先被駭得倒退一步,心中驚慌不已,猛然反應過來便想趕緊過去攙她,口中語不成句:“你…快…快起來!”嫣然和紅兒也迅速過來幫忙。


    我的手剛觸到她的胳膊,她竟用力一甩,將我甩了一個趔趄。腦袋還在不停的搖,胳膊在空中胡亂揮舞,嘴裏不停的大聲呼號:“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聲音尖利高亢,一聲又一聲的嘶叫不止。


    嫣然和紅兒都近不得她身,眼看她住了聲,嘴角卻開始往外溢出白沫,牙齒不斷外咬下唇,我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又衝上去想按住她。她的力氣大的驚人,猛烈抗拒我的手觸碰她。我隻好退而求其次按住她的腿,手剛按下,腰便被人猛的一提一拉一甩,直直將我摔倒在桌子旁,腦袋“哐當”正撞上桌角。


    我捂著額頭,隻覺指間一陣溫熱,望向來人,正是猩猩。


    他迅速將林憶蓮抱在懷中,手直接塞進了她的嘴裏,瞬間鮮血便順著手背流了下來。林憶蓮的雙腳猛烈抖動了一陣,漸漸平息下來,空中揮舞的手也落在身體兩側,眼睛輕閉,牙齒慢慢鬆開了猩猩的手。


    猩猩抬眼怒視我:“你對她做了什麽?”


    此話聽在耳中,我一個愣怔,不敢相信的看著猩猩:“你……懷疑她這樣是我弄的?”


    猩猩不語,麵上黑氣濃重,周身一片烏雲籠罩,冷意直達我心最深處。


    起身衝出房門,嫣然追著大叫:“小姐小姐!,你的頭上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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