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出少年,或許不用十年,畢竟亂世裏的機會太多太多,有真本事的人不會被埋沒。


    把事情始末告訴唐寅,讓唐寅決定要不要處置曾牛,小懲大誡,對曾牛的長成有益無害,別讓好苗子長歪了。


    「阿牛拗卻不傻,真要下藥,他會混在辣舌鹹口的酒菜裏,等老狗察覺已經吃喝不少進肚腸,還不拉個昏天暗地。」


    經唐寅點醒破嗓子也覺得是這回事,曾牛或許有些沒大沒小,可從未做過欺辱尊長的舉動。


    「他養著一幫人,自然有責任照料他們,他以為破廟附近有我們的人看守,孩子們往後撤時會有人隨護,結果一個人都沒有,雖然蘇修在,但蘇修才多大,一群孩子走了那麽遠的路,路上又不安穩,萬一出了點事,你要他怎麽麵對底下人。」


    唐寅眼中的曾牛念舊、護短,惡整狗鼻子更多的原因是為了替自己人出口氣。


    這叫擔當。


    在墳前立誓替爹媽報仇後,唐寅不再覺得曾牛會惜命,因為自己差點送命怪罪他人,可能性不大,隻會是為了他人。


    有了需要負責的人,自然不會憑著一時血氣魯莽行事,老大不是那麽容易當的。


    秋香也能鬆一口氣,不用老擔心曾牛突然消失不見,提著刀去宰劉光世。


    其實秋香搞錯了一件事,曾牛比她想得更遠,報複的打擊麵更大,鎖定的複仇對象更是高大上,劉光世不過是條狗,狗要宰,縱狗行凶的主人也不能放過。


    門主開口維護,狗鼻子又隻腹泄了一次,郎中說當作排毒,身子沒有大礙,狗鼻子逮住曾牛在樹上掛了一個時辰後,也不再追究,事情就這麽了了。


    下樹後,曾牛與狗鼻子,一頭小牛跟一隻大狗橫眉豎眼瞪過來瞪過去,唐寅選擇性地無視,對罵、仇視又不會少一塊肉。


    將視線停留在遠方的牛首山。


    江寧最具盛名的佛門聖地應該動起來了。


    他,靜觀佛變。


    第一百六十七章守株待匪


    收到劉光世劉將軍家中女眷要到宏覺寺上香拜佛的消息,宏覺寺全寺動員,大開山門等著迎接貴客。


    換做以前,僅有康王吳構,也就是當今聖人才有這個規格。


    自從劉光世打垮大楚朝,接手江寧防務,軍政一把抓後,儼然是江寧的土皇帝,兵士打著追緝大楚餘孽的旗號到處搜刮,如狼似虎,無人敢違抗。


    翁建國早已成了擺飾。


    擔心劉光世將主意打到佛門上,各家寺廟嚴陣以待,如今劉家家眷親臨無疑是個賣好的最佳時機,將人伺候妥當,結了善緣,宏覺寺自然能放心,避開一場可能的災難。


    住持率領眾僧親迎貴客,梵鍾響動聲中,甲士開道,一位閨閣少女在奴仆簇擁下,娉娉婷婷向住持行了佛禮,身旁嬤嬤隨即將一個雕有祥雲的鬆木盒子交到僧人手中。


    「祖母心心念念要為寺裏的菩薩鑄金身,家父至孝,命我帶了點薄資,還請住持代為操勞,成全祖母一番祝願。」


    在劉家女眷抵達前,派去引領的知客僧早一步回來稟報。


    隨行老仆說,劉家老太太十幾年前來到牛首山參佛,遇上暴雨,投宿在宏覺寺中,當時老太太曾在佛前發願,後來因為種種因素遲遲未能履行,劉光世奉皇命領兵進駐江寧,老太太想起了這事,卻因為身體不適無法親自前來,便囑咐孫女為她向菩薩告罪。


    知道因由,再看向那木盒,住持雙眼發亮,劉光世在江寧大刮民脂民膏,盒裏必然裝滿黃金,想到一大筆進帳入手,住持內心笑意滿溢,眉目舒展,散發慈光。


    「劉檀越有心,佛祖必會施恩降福於老夫人,從此身體康健無災無難。」


    客客氣氣將人引進大殿,全程陪著劉家千金,等小姑娘禮完佛,率領僧眾為劉老夫人誦經祈福,張羅精致齋飯,等送走劉家人,住持迫不及待打開木盒,看見黃澄澄的金子,讚歎喊了聲:「阿彌陀佛」,取出一半放在床底暗格中,才交給僧人納入公庫裏。


    勞累好一陣子,偷閑囫圇睡了一覺,好夢正甜,忽然被人喊醒。


    「方丈寺裏來了很多官兵,正在搜寺,很多師兄弟都被抓起來問話。」


    趕來報信的僧人氣急敗壞地說。


    住持急忙起身匆匆披上袈裟,隨僧人去見帶隊的軍官。


    一問才知,劉家千金出寺後便失去下落,劉光世差軍士來尋,卻發現護衛遭人殺害,存活下來的丫鬟說,他們剛離開宏覺寺便碰上大批賊人攔路,殺了護衛,擄走了姑娘,軍官懷疑宏覺寺與賊人勾結,二話不說衝進寺中抓人拷問。


    住持拚命喊冤,任他說破嘴,軍官始終不鬆口。


    「我們這位四姑娘非但是嫡出,更是從小養在老夫人房裏,最受寵愛不過,別說罵,將軍大聲都沒喊過一聲,真真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將軍要是知道,人在你們宏覺寺丟了,一把火燒了整間寺廟還算是客氣的,我可不敢擔這幹係。」


    推卻住持送上的賄賂,要住持自求多福。


    片刻盤問完畢。


    「這些禿驢嘴硬得很,死不承認案子是他們做的。」


    士兵回報,問了半天一無所獲。


    住持在心裏罵娘:「廢話。」因為真與他們無關,傻子才會在自家寺裏對香客下手,慶幸僧眾沒有被屈打成招,害宏覺寺承受不白之冤。


    在江寧,劉光世無法無天,惹上他,怎麽死都不知道。


    當著住持的麵,軍官踹了兵士一腳,大罵:「沒用的東西,問了半天,就沒有問出一句有用的,我回去如何向將軍交代。」


    兵士敢怒不敢言,跪在地上說道:「有個禿驢說,牛首山上有群山匪組了一個擎雲寨,在江寧橫行霸道無惡不做,說不定就是他們擄走了四姑娘。」


    「寨子在哪?」


    軍官不是江寧人,更非江湖人,自然不知擎雲寨的威名,以為是不長眼的小毛賊,沒將他們放在眼裏。


    「頭兒,這個寨子聚匪上千,咱們這一隊人不過五十,貿然殺上門會不會太那個……」


    敵眾我寡,兵士勸上司三思而後行。


    軍官追加一腳,把這個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無膽鼠輩又踹下地。


    「劉家軍滿編一萬四千人全駐紮在江寧,將軍能滅了大楚,殺得金賊落荒而逃,會怕區區千名山賊,再來一倍照殺無誤,回去稟報將軍,等點齊兵馬,滅了這個賊窟把四姑娘救回來。」


    五十對一千,結果孰勝孰敗?軍官心裏門清,不願在住持麵前示弱罷了。


    「暫且饒了你們,有我們家姑娘的消息,立刻到江寧城報信,若是知情不報,佛祖也保不住你們。」


    恫嚇住持後,軍官收攏人馬風風火火下山調兵。


    僧人們心有餘悸,七嘴八舌談論方才各自的遭遇,被住持喝叱不得妄言,要眾人各歸其位,點了兩名親信回禪房細問經過。


    「是誰供出寨子?我不是三令五申要你們約束底下人不得過問世俗事。」


    褪去莊嚴的麵貌,住持心焦火燎地問。


    「慈修,被搧幾個巴掌後,就像倒豆子般全都說出去。」


    親信更急。


    「趕快從密道出寺,到寨子通知大當家,要他及早想個應對之策,是哪個天殺的混蛋,哪裏不好綁人,竟然跑到牛首山做買賣,丟黑鍋給我們背。」


    擎雲寨能從幾次官兵圍剿中全身而退,宏覺寺這個據點功不可沒。


    狡兔三窟,胡丁從九年前以全寺僧眾性命威脅前住持,逼他出外雲遊,將住持之位讓給他安排的人,等自己人站穩跟腳,再偷偷送幾個人入寺協助控製僧人。


    知情的人隻占極少數,外人自然看不出貓膩,其餘僧人糊裏胡塗成了擎雲寨的偽裝與眼線。


    茲事體大,親信不敢拖延,變了裝,熟門熟路鑽進密道,從一處偏僻山道拐出,直奔擎雲寨。


    胡丁得信後,立即召集義兄弟們會商,同時派出探子進江寧城察看究竟,劉光世的閨女被綁是大事,即便是為了女兒聲譽不會聲張,但調動大批兵馬一點會有風吹草動。


    「不對頭啊,各路英雄寨子全都打點過,等閑不會來找咱們晦氣,小門小幫誰敢打牛首山的主意,不驚動寨子派出的暗哨,帶著這麽多人進山作案,有這種本領的勢力屈指可數,還敢綁活閻王劉光世的閨女,這事大有蹊蹺,誰在背後算計擎雲寨?」


    胡丁不是傻子,稍加推敲便找出許多疑點。


    「這盆髒水可不能往我們身上潑,是不是該找個人到江寧城疏通一下,萬一劉光世真發了狠派兵上山,遭殃的還是寨子。」


    承平時期,擎雲寨從不懼怕官兵,偏偏來了這個眼睛裏隻裝了銅子的劉光世,為了撈錢,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在短短時間掃蕩江寧各地,逼得綠林人全躲進耗子洞裏不敢露麵。


    胡丁約束兄弟們留在牛首山避風頭,仍躲不過有心人栽贓嫁禍。


    「大哥讓我去,一準把事給辦圓了。」


    聶大義捶著胸口大包大攬,寨子許進不許出後,不能跑馬、逛窯子,有錢無處使,他快悶壞了。


    「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給我老實在寨裏待著,敢踏出去半步,就等著我開香堂將你逐出十三太保。」


    就因為耿大義貪財,意圖行刺唐寅,整座擎雲寨名聲都被他搞臭,他胡丁這兩個字如今跟貪得無厭,無義無良劃上了等號。


    耿大義還大言不慚四處嚷嚷,他麵黑心黑,敢作敢當,絕不沽名釣譽,不屑立什麽狗屁牌坊,為國為民和他扯不上邊,價錢談得攏,甭說一個唐寅,皇帝都敢殺,


    誰擋他財路他砍誰。


    他既是十三太保的一份子,別人自然會認定這是他們結義兄弟的共識。


    即便是綠林人也懂得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金人占了漢人的土地,他們討得了好?


    參與了圍殺唐寅的馬頭幫、八仙洞、鬆山樓,在江湖上被人標了無恥無義的記號。


    財帛動人心,重來一次,相信願意來殺唐寅的大有人在,但不會像耿大義擺在明麵上說,這不是找噴嗎?


    耿大義不要臉,胡丁要啊,心中那座富麗雄偉寫著忠肝義膽,媲美關二哥的大牌坊,地基剛打就被自己兄弟給推倒了,若不是曾歃血為盟,對天立誓絕不背離兄弟,他早動手掐死這個口無遮攔的蠢蛋。


    「三弟這事交給你去辦,銀錢該花就花,務必見到劉光世,告訴他為了證明擎雲寨的清白,擎雲寨願意傾全寨之力替他找回閨女。」


    江寧與擎雲寨做買賣的,不止洪廷甫一人,胡丁另有管道,透過他們接觸劉光世,送上誠意,成為劉光世差使的馬前卒亦無不可,打殺官兵是萬不得已的選擇。


    擎雲寨現在有了家底,不能像過去說棄寨就棄寨。


    包丹領令,帶著幾個兄弟和用來疏通的財物,快馬下山。


    預防劉光世不管不顧對寨子發難,下令全員戒備,加派兩倍人手巡山,一發現異常,事無大小均須回報,磨刀喂馬,以備不時之需。


    包丹一行人剛到山腰,便看見耿大義單人一騎等在山徑。


    趁包丹在庫房挑選珍寶字畫,胡丁忙於布防無暇他顧時,他從密道溜出,提前守在下山必經之路。


    「越來越不象話,大哥的話你也敢不聽,真不想和我們做兄弟了?馬上給我回去。」


    耿大義不買賬,訕訕地笑道:「我一沒出賣兄弟,二沒欺師滅祖,大哥憑什麽跟我割袍斷義,除非他想違背當時禍福與共的誓言,遭天打雷劈。」


    「帶著千號人討生活容易嗎?大哥有大哥的難處,你不體諒他便罷了,何必處處給他添亂。」


    胡丁是對的,擎雲寨已經過了耍狠的階段,要活出名堂抬起胸膛走路就得開始掙些美名,耿大義的魯莽無知害他們被江湖人瞧不起,不能再有下一次。


    「我做錯了什麽,平常幾位哥哥在外不也接單獨幹過,出了事還不是大家齊心合力擺平,為什麽換成我就不行,欺負我年紀小啊。」


    耿大義記得清楚,他的十二哥康生華前些年看上福州首善之家新娶的長媳,趁夜潛入府邸奸了人家,不小心被發現,被幾十個護衛圍攻,差點死在當場。


    事後,胡丁領著他們兄弟千裏迢迢到福州滅了對方滿門,動手前,衝著家主說了聲:「我兄弟奸你就行,你傷我兄弟就不行。」


    殺得差不多,聽到婦人痛哭大喊:「天理何在。」


    當時胡丁還嗤笑回道:「義字當頭,天理靠後。」何等豪邁痛快,怎麽換成他就要被痛斥警告。


    耿大義千個萬個不服。


    「今非昔比,大哥隻是不希望我們當一輩子的匪。」


    卻也知道這位素來依賴自己,長不大的弟弟一時半刻聽不進耳裏。


    「三哥你就帶上我,我隻想去窯子找個窯姐樂一樂,不會給你添亂。」


    嘴裏不忘嘟囔:「要我說,真刀真槍和官兵幹上一場,打到他們怕了,看以後誰敢把主意打到咱們兄弟身上。」


    他覺得胡丁富貴了就失去鬥誌,不是英雄好漢。


    看耿大義忿忿不平的樣子,硬將他留在寨子,鐵定又會跟跟胡丁起衝突,與其讓兩人嫌隙加深,不如暫時帶著身邊,慢慢循循善誘,相信時日一久他會明了解大哥苦心。


    「就信你這一次,再給我闖禍,以後休想我替你求情。」


    包丹夾了馬肚子徑自往前,等耿大義樂嗬嗬地跟上,剩下幾人才驅馬尾隨,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好日子,十三寨主卻是不安分,老想著火裏來水裏去,寨子裏好些人對他有微詞,隻是憋在心裏沒說罷了。


    按慣例,寨子裏的人出外辦事,都會到位於牛首山山腳處的茶寮稍坐片刻。


    茶寮依附擎雲寨,以販茶做為掩護,主要是替寨裏打聽收集江寧大小事,聽到不利於寨子的風聲會及時上報。


    進江寧接觸劉光世前,包丹先來到茶寮聽個風,順便責問為何幾十名官兵入山,竟沒人通知一聲。


    眼見要到茶寮,包丹勒馬停住。


    平日來客稀稀落落的茶寮,這時幾乎滿座,而且清一色是兵勇,寮裏不見昔日的熟麵孔,僅有一個臉麵、脖子留有殘傷的少年,駝著背,在靠近大路的桌子擦拭桌麵。


    「有官兵。」


    耿大義也看見了,他沒有驚恐,反而躍躍欲試。


    「三當家我們掉頭改道吧!大當家吩咐過,除非必要,不要和官兵起衝突。」


    事情未明朗前不宜節外生枝。


    「怕個鳥,才十幾號人,老子一個人就可以將他們全撂倒,人又不是我們綁的,憑什麽要躲。」


    耿大義不以為然。


    「大義說得對,不能躲,官兵八成已經看見咱們,這一轉頭,不等於是告訴人家,我們心裏有鬼。」


    包丹難得認同耿大義,理由卻不同,距離雖遠,從茶寮投射過來的視線仍讓他覺得危險,再有令人起疑的舉動,難保官兵不會追上盤查,到時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待會兒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動手。」


    擎雲寨在城北有處秘密據點,兵器、糧食各種補給應有盡有,他們無須帶著紮眼的長刀、大弓上路,裝作百姓是不可能的,喬裝成一般江湖人在茶寮歇腳還說得過去。


    「尤其是你,把那狗脾氣給我收起來。」


    特別警告耿大義。


    邊走邊套著說詞,為了保險起見,離茶寮還有一段路,包丹在馬上大喊:「小哥過來……」


    少年抬頭望了包丹一眼,唉了一聲,卻沒立刻應下上前,呆傻地望著坐在鄰桌的官兵,等官兵點頭,少年才大跨步走到馬前。


    「客倌對不住,小店今日客滿,您另外找個地方吃茶。」


    剛清完一桌,尚有空位,少年卻搖手擺頭要包丹另找去處。


    「新來的,我以前沒見過你,姚大去哪了?」


    存心要打探消息,包丹問少年。


    「你認識我叔?」


    少年訝聲道。


    「我可憐的三叔,剛過午這些軍爺就霸占茶寮,用十個銅子喝了一個下午的茶,又要茶點還要葷菜,逼著我去打酒不打緊,居然要我叔叫閨女出來做陪,我叔大光棍一個哪來閨女,求爺爺告奶奶請軍爺放過他一馬,軍爺發起瘋指著我叔的鼻子,說他是什麽綁匪的同夥,把我叔的一隻手一條腿打折了又不給治,我叔現就躺在內間裏哭呢。」


    縱然滿腔憤恨,少年卻隻敢低聲控訴。


    「誰說擎雲寨是江寧最凶最悍的人,這些軍爺才是,擎雲寨這回要倒大楣了。」


    聽著少年叨絮,包丹還有什麽不明白,肯定是劉光世派人在茶寮蹲點,劍指擎雲寨,幸好他們沒閃避,不然就要麵臨追擊。


    在牛首山,他有自信能逃脫,殺了官兵也不成問題,但舉凡有官兵在這裏送命,劉光世必然認定擎雲寨是凶手,作賊心虛這四個字,足以讓整個寨子翻覆。


    「恐怕是有什麽誤會,軍爺不會無緣無故對奉公守法的百姓下手。」


    包丹率先下馬,將馬繩交給少年,故意將音量放大說。


    這無異告訴兵士,少年在說他們壞話,陷少年於不義,無論是傍著山寨的姚大,或是姚大親戚,沒有用處隨即拋棄,顯盡土匪本色。


    「看什麽看,不想和姚大一樣,就把馬給爺們喂飽。」


    耿大義拳頭往少年的前額一敲,痛得少年大叫,陪著包丹走向茶寮,再不看少年一眼。


    包丹向兵士行禮,自報家門,佯稱福州九江門的弟子,奉命護送貴客到棲霞寺上香,明天貴客要入江寧訪友,他們負責打前哨,剛剛才到擎雲寨拜過碼頭。


    九江門是名門正派,在福州盤據數十年,樹大根深,現任門主潘榮手腕極高,交友廣闊,深受官府信任,當地士紳若有遠行需要護衛,九江門二話不說派門徒護送,因為禮數周到,江湖人、綠林好漢都會給予方便,每每順風順水,少有意外。


    果不其然,一聽到九江門,領頭的什將臉色和緩許多,謹慎問了一些九江門的事,見包丹一一對上,什將放鬆警戒,改為探問擎雲寨內部的消息。


    「擎雲寨幹的買賣不少,價錢合適,倒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不過大多是殺人越貨,沒聽說過拐買勒索。」


    事關劉光世家眷名聲,什將迂回說是江寧最近頻頻有美貌娘子遭匪賊劫擄,百姓求到劉光世身上,聽說犯案者就是擎雲寨中人,這才來查探。


    包丹暗自冷笑,打從劉家軍進了江寧,從妙齡少女到風韻猶存的婦人,隻要出現在他們麵前,就沒有一個逃過兵士們的虎口,膽大妄為,全是劉光世縱容的結果,真是做賊的喊捉賊。


    「劉將軍為民喉舌,苦民之所苦,先除秦賊再保鄉土安寧,真是江寧人的福氣。」


    言不由衷吹捧劉光世。


    「那是,將軍愛民如子,總是告誡軍士不得擾民,更要為民分憂解勞。」


    都是人精,瞎話隨口就有,說著說著相談甚歡。


    「小王八蛋楞在那邊做什麽,還不來給爺爺們倒酒。」


    收到包丹送上的一小盒子珍珠後,什將已經把他當成自己人,使喚少年送酒來。


    「來了。」


    少年臉上不顯,背過身時狠狠惡罵一頓,在酒壇子裏吐了一口唾液,這才笑盈盈轉身端著壇子走近,規規矩矩替眾人滿上,包丹隨手掏了幾個銅子打賞,他收了,回到內室,衝著歪在地上,手腳彎折,嘴裏塞著破布,痛得全身是汗的姚大泄憤。


    「死老狗,沒跟你算這筆帳,我曾牛跟你姓。」


    少年正是曾牛,早從第一回跟侯通上擎雲寨,唐寅便發現茶寮有古怪,敢在土匪窩眼皮子底下做買賣,幹淨不到哪裏去。


    要動擎雲寨,控製耳目不可少,唐寅第一個目標便是占領茶寮,一頓好打,姚大什麽都招了,蛇鼠一窩,仗著胡丁這座大靠山,姚大幹盡肮髒事。


    肢斷處被踩個正著,老姚慘叫昏了過去,聲音太淒厲,縱然隔著布仍傳到外頭。


    包丹心知肚明卻當作沒聽見,耿大義大口喝酒,不忘說風涼話喊曾牛出來,要他整頓茶寮別讓耗子亂叫。


    幾碗黃湯下肚,包丹才告辭。


    「大楚餘孽四處流竄,前麵不太平,拿著我的腰牌,遇上盤查就說你是狗鼻子的兄弟,包準不會有人為難你。」


    以狗鼻子為首,滿間茶寮全是精武門的人,昔日洗馬局的探子扮起軍士再簡單不過。


    包丹不疑有他,帶著耿大義等人繼續前進。


    半刻後,狗鼻子吆喝眾人動身:「上箭,上好箭,上好殺人的箭。」


    前方有破嗓子把守,不久包丹便會碰上,那塊腰牌不是護身符而是索命令。


    既然前有虎,後自然也要有狼,狗鼻子帶人包抄,要讓包丹無路可逃。


    「馬全喂了巴豆,拉的稀巴爛,有得他們好受。」


    曾牛對馬動了手腳,確保圍殺成功。


    「你和浦生都幹的不錯。」


    狗鼻子讚賞曾牛的眼光。


    遞過一架弓弩給曾牛。


    「說話算話,第一箭交給你。」


    行前,兩人做了約定,沒出紕漏,狗鼻子就答應讓曾牛用真正的弓弩練手。


    「瞧好吧你,看小爺我怎麽發威。」


    曾牛發下豪語,肩扛著殺器,朝包丹去時的路大步邁進。


    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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