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我接陽陽回到小區時,見一個年輕男子抱著一個小孩急衝衝地往外跑,他的身邊還跟著五六個成年男女。我和他們擦身而過的一刹那,有意注視了一下男子懷裏的那個小孩,驚見小孩子的臉呈紫色,嘴微張,模樣很嚇人!出什麽事了?小孩病了?看到這情景,我心中升起了諸多疑問,不由得停下腳步,推著自行車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抱小孩的人群走遠。


    “媽媽,走!回家去,動物世界快開演了!”


    聽到陽陽的叫囔聲我才回過神來,正要推自行車進車棚,一回身才發現我身後早已站了一大群人!他們的目光同樣也是呆呆地望著小區大門外,好像剛才抱小孩的那群人還沒走遠似的,其實小區大門外早已是空蕩蕩的了。看來是出大事了,以至於把全小區的居民都給震出來了。聚集在一起的人們好像還一時半會兒從震驚中脫不出來,一個個嚴肅著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隨便說話。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位大嬸,她說:


    “太大意了,一個囫圇的金桔就給孩子塞嘴裏了。”


    “你看見了?”有人問。


    “聽孩子奶奶說的。”


    “吃個金桔怎麽就會噎住呢?”


    “當時孩子仰麵躺在床上,一下子就把桔子吸喉嚨裏了!”大嬸說這句話時還仰頭張嘴把一根手指塞嘴裏做了一下那個小孩如何被噎住的演示動作。


    ……


    聽著小區居民嗡嗡嗡的議論聲,我的腦海裏大致勾畫出這樣的畫麵:不足一歲的小主人公正仰麵躺在床上玩耍,他的姑姑突然把一個剝了皮的圓圓的小金桔塞進了他的小嘴裏,但他毫無防備,並且這個小金桔對於他的小嘴來說顯然是太大了,他無法咀嚼它,而又得保持呼吸,所以就把金桔吸喉嚨裏了,最終導致他臉色發紫,瞬間窒息!


    “當時他們沒有急救?比如把小孩倒過來,拍拍他的背或按壓他的肚子,人工把噎在喉嚨裏的食物擠出來,沒有這樣做嗎?”一直站在一旁的我插了一句話。


    我在書上看過,如果一個人被食物噎住,可以采用從背後環抱患者,用力往後一摟,通過擠壓患者胸腔的方法,讓胸腔內的氣流把卡在喉嚨裏的食物擠出去的臨時急救方法。


    “他們不懂這些,當時他們隻是著急著把手指伸進小孩嘴裏往外掏,可越掏越裏了。”大嬸說。


    “唉,怎麽會出這種事?那麽小的小孩為什麽要喂他吃金桔?他能咬動嗎?”


    “臉都紫了,情況不妙!”


    “年輕人什麽也不懂!”


    “有時老年人也不懂!”


    “看小孩可得注意了!”


    ……


    大夥站在院子裏久久不肯離去,都牽掛著那個小孩子,無心回去吃晚飯。


    “媽媽,走!”不懂大人在說什麽也不知道出什麽事的陽陽又不耐煩了,第二次催促我。


    過了一會兒,我雖然帶陽陽回到了家裏,但和樓下的人們一樣,心裏老想著剛才看到的那件事,那個小孩子發紫的臉頻頻浮現在我眼前,讓我做飯都不能專心,竟煮出一鍋糊掉的小米粥來,讓我不得不把有糊味的小米粥放一邊留著自己吃,給陸濤和陽陽重新做了一鍋雞蛋湯麵。通常,如果飯糊得不厲害,我是舍不得扔掉的,會把上麵沒糊掉的部分吃掉。在農村吃粗茶淡飯長大的我,從不挑食,並且夜夜浪費糧食是一種罪過。當然,有一個特別會做飯的媽媽的陸濤吃飯可講究了,絕對不會吃有糊味的飯。


    “我好像聽說咱們院裏有一個小孩被噎住了?”陸濤一進門就這樣問我。


    “我也聽說了。”我說。


    “嚴重嗎?被食物噎住好處理嗎?到醫院讓醫生輕而易舉就幫他取出來了,是吧?”陸濤也許是真不懂被食物噎住的危險,也許是希望事情能有一個好結果才這樣說的。


    “是的,醫生很容易就會幫他取出來的,但前提是他必須活著到達醫院!”我的說法可能太直接了,讓人聽了不舒服,那是因為我正在不舒服,因為那個小孩!


    我和陸濤議論這件事到中央台的新聞聯播開了就不再議論了,我們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電視裏。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快要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可帶著陽陽一下樓,就見小區院子裏還是聚著一大堆人,這讓我一下子又想起了那個臉色發紫的小孩。我走近,看到每個人不是搖頭就是歎息,有個聲音在這樣說:


    “唉,可惜了,還不到一歲!”


    我聽了頭皮一緊,問大夥:“小孩情況怎麽樣?救過來了嗎?”


    其實我已經從別人的談話中猜到小孩已經去世了,但還是要這樣問,因為我的內心也和周圍的人一樣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


    “沒了!沒救過來!”眾人向我明確了這個噩耗。


    接下來,聽說喂小孩吃金桔的姑姑被警察抓走了,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但她不得不為她的過失負法律責任!


    這個事件的陰影在小區內好長時間散不去,幾乎每天我都能看到為那個不幸的小孩悲歎的人。


    而我由此想起了陽陽發燒四十一度的那一天,我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他直直地倒在地上的畫麵。每次想到這裏,我就感覺很內疚,我承認導致陽陽高燒四十一度完全是我的疏忽造成的,我輕視了他的病情,也幾乎要了他的命!事後我多次問醫生,小孩燒到四十一度會不會有後遺症,醫生說隻要小孩沒有出現抽搐症狀,一般就不會有後遺症。雖然醫生這樣說,但我總以為醫生是在安慰我,總擔心那一次高燒會燒壞陽陽,尤其是他的大腦!所以,平時,我特別注意陽陽智力方麵的表現,我發現陽陽記憶力不好,讓背的古詩和拚音總是記不住,難道真的把他的腦子燒壞了?如果這樣,我豈不自責一輩子?


    此後,我對陽陽的照顧更加小心謹慎了,他不好好吃飯,我會喂他吃,他下樓玩我會全程陪著,帶他逛街時他走累了我會背著,這樣一來,好多人認為我在溺愛孩子,常提醒我不要把孩子給慣壞了。其實我不是溺愛孩子,我隻是想更好地盡一個母親的責任,希望他能安安全全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


    說到溺愛,我認為溺愛是一種生活照顧上全包代辦,行為模式上放任自流的一種育兒方法,幾乎不顧孩子的能動性,也不注意培養孩子的良好習慣,甚至遇事不給孩子講清楚是非對錯。我對待陽陽不是這樣的。我除盡力照顧好他的生活外,會盡量讓他養成良好的行為習慣,會及時幫他糾正錯誤,告訴他事情應該怎麽做。雖然他有時不愛聽,或聽不懂,但我會不煩其煩地和他講各種道理。比如我會經常性地和他講安全方麵的知識,警告他不能玩火,不能隨便插拔電插頭,不能打開陽台窗戶向外張望,不能隨便吃陌生人送給的食物,也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等等。我在他口袋裏常裝著一個小紙條,上麵寫有我和陸濤的名字及電話,以免他走失時,好心人能根據紙條聯係到我們。當然,他畢竟年齡還小,還是很容易做些危險的事的,還是很容易跟陌生人走的,他現在還不能把我告訴他的話和實際聯係起來。此外,我也會經常性地給他講其它道理,比如告訴他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見人要有禮貌等等,我相信,隻要經常講,這些道理會一點一點進入他的腦子,滲入他的心靈,引導他的言行。


    在動手能力方麵,我會鼓勵他做事情,小孩子天生愛動且充滿了好奇心,一直在模仿大人的行為:我洗衣服,他也參和進來和我一起洗,當然,有了他衣服幾本上就洗不成了,因為洗衣服對於他來說隻是一種好玩的遊戲,那麽好吧,我會陪他玩,直玩到他的衣服全濕,地板上灑得都是水為止。我包餃子,他也要包,我就會給他一張餃子皮,由他玩耍,他可能會把餃子餡灑得到處都是,可能會把餃子皮外邊沾得都是餡,但每次他都是很認真地在包餃子或很認真地在玩包餃子,最後不論他包出的餃子像什麽,裏麵有沒有餡,我都會煮在鍋裏,煮熟後,還要撈出來讓他看或讓他吃,讓他知道這是他自己的勞動成果。有的家長把孩子的這種參與叫做搗亂,總是把孩子趕一邊去,導致有的孩子上高中了都不會洗襪子,或不會熱牛奶剝雞蛋皮等。其實很多父母總是走向兩個極端,要麽溺愛,要麽不愛,溺愛時以孩子小不懂事為理由,不關心孩子時,以鍛煉孩子獨立性為借口。


    作為一個母親,我認為撫養一個孩子的過程是心驚膽戰的,這個世界上危險無處不在,而生命又異常脆弱,所以撫養孩子應以保護為先,教育為後。生命永遠是第一位的,尤其是當我們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聯結在一起時,保護他就等於保護我們自己。可以想到被一顆金桔奪去性命的那個小孩子的家人一定是無比悲痛的,但令我佩服的是他們還能撐得住,還勇敢地活著!如果換了我,一定會崩潰的,甚至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因為我越來越感到生命中不能沒有陽陽了。有時我想,也許不能說孩子依戀於大人,應該說是大人依戀於孩子,當你愛他太多的時候,會愛到失去自己,我認為我就是這樣的,盡管我知道這樣並不理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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