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奕夜闖儲秀宮


    從表麵看,天津事件得到了圓滿解決,法國迫於和普魯士戰爭的緣故。 主動接受了中國『政府』提出的價碼,低調完成了這次交涉。 這個結果,在朝中清流、強硬兩派看來還是勉強能夠接受的,既最大限度保證了朝廷的麵子,又避免了戰爭的發生,就連兩宮太後也覺得非常滿意。


    可是,和珅卻沒放下忐忑不安的心,密切注視著歐洲的戰況。 普魯士這邊他已經壓下了籌碼,一旦賭輸,結果要比接受法國的賠償還嚴重幾分。


    中國和普魯士的協議看起來是兩國名義簽訂的,可實際在中國這邊,和珅除了幾個心腹之外誰都沒有告訴。 久於宦海的他考慮再三,把所有人都給悄悄瞞過了,這倒不是他故意想這麽做,而是考慮到這件事的機密『性』和朝中眾人意見的不統一『性』,一旦消息傳了出去,朝廷是否能夠同意這麽做還是一個未知數,就算同意,也定然會鬧得沸沸揚揚,舉世皆知。 反正采購軍械的大權在和珅手上,資金的調用也都是他一手著辦,倒不如自行其事來得方便。


    除了這件事,和珅更留意著另一件事。 天津事件雖然已經處理完畢,那十幾個罪魁禍首也就地正法了,但這事件從開始到發生再到後來的朝中各派討論中看出,中國和西方文化的差異有多大。


    簡單的說,這是一種文化不同,但仔細地想,卻也體現了百姓的愚昧無知。 那些關於教堂的謠言是如此荒唐可笑,可偏偏卻有這麽多人上當相信,從而挑起了百姓們的怒火,導致悲劇的發生。


    天津是個大城,是五大通商城市之一。 又是各國領事館所在,按理說,在天津的洋人並不比上海、廣州來得少,可就在這種地方卻能有如此謠言蠱『惑』人心,難道不能讓人深思麽?


    今日有天津,來日就有可能換一個地方,隨著中國和西方國家的接觸加深,再加上這些年國內各種新式工廠地新建等等。 萬一到時候再有別有用心之人用謠言煽動百姓,攻擊各國僑民、外交人員,甚至那些費盡心血才建起的工廠的話,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麵就將毀於一旦。


    正因為如此,和珅覺得現在起新辦學校,引進西方科學的時機是刻不容緩了,就算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改變原來對洋人的那種看法,可至少也要讓一部分人知道。 那些洋人和國人並沒有什麽不一樣,他們不是吃人的生番,也有著和中國千年一樣地文明和知識。


    辦學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從小培養起和珅所需的人才。 雖然眼下朝廷已經開始挑選大批的幼童出海留學,但這隻不過是權宜之計。 並不長久。 隻有從根本上改變,仿造西方國家,建立起從小學到大學的整個教學係統,才是百年大計。


    關於這個想法。 作為從小在海外長大,遊曆歐洲的辜鴻銘是舉雙手讚成,極力擁護和珅對教育進行變革。 不過,和珅盤算良久,始終下不了決心。


    中國采取的是科舉製度,科舉可以說是學子和官員的根本基礎。 和珅想變革教育,必然會觸及科舉,這等於是向全天下的學子開戰!那些失去晉升之道。 寒窗十年地天下學子難道會眼睜睜地瞧著和珅如此折騰麽?到時候不聯合起來反對才怪,和珅做事向來穩重,前後考慮周到,又哪裏會為如此事竟然得罪天下人,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烤呢?


    激進的教育變革是徹底行不通的,這種觸犯絕大多數人利益的事想都不用,必然會以失敗告終。 但是,新辦學校的事還是得著手準備。 可從規模和職能上。 卻和普通學校有著不同。


    海軍學堂、陸軍學堂……甚至各種技術學堂,和珅別出心裁。 把各行各業分門別類,讓辜鴻銘以同文館地名義在各處建學,針對『性』地招收學員。 至於小學堂等等,和珅覺得各處教堂所想的辦法不錯,經過協商,向教會提出由中國『政府』出麵協助教堂收養孤兒,興建幼學,教授他們西方知識。 這麽一來,既能達到目的,又能避免民間謠傳的洋人吃小孩地事發生。


    對老百姓來說,有朝廷的出麵可比洋人自己出麵能信任得多了,這麽做既能讓老百姓放心,又能協助教會提高在中國傳教的效率,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那些洋教士們聞訊後個個連連點頭,配合非常。


    恭親王府,奕欣背手站在廳中,眉目中顯著怒『色』,滿懷心事地望著窗外。 就在一刻前,勝保、文祥、寶鋆等人剛從這裏離開,這些心腹是奕欣在朝中的根本,也是最信得過的人,可正是他們所談的一些小事,讓本心情不錯的奕欣感覺到一陣莫名地煩躁。


    新皇登基即位後,在鹹豐朝中一直被皇帝打壓,不能施展報複奕欣借著這次機會一步登天,成了位高權重的議政王。 他如今的地位僅次於皇帝,就是比起兩宮太後來也不遑多讓,就連他的老師和珅都比不上幾分,大權在握的奕欣終於有了施展自己治國才能的舞台,準備轟轟烈烈地幹一場大事。


    可是,這天下想辦點實事怎麽就這麽難,先不說朝中的反對派和保守派勢力極強,就連同是洋務派陣營的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甚至他一向視為啟蒙地恩師和珅在許多觀點上都與他不同。


    和珅作為洋務運動地發起人之一,與奕欣同在議政之列,但在奕欣看來膽子也太小了些,除了在外交和製造局等方麵有所建樹外,其餘事情根本就撒手不管,隻能煩勞奕欣親自出馬,事事親為。


    在奕欣心裏,對這位老師已經有頗多非詞,本來以他想法是雙方齊心協力,用最短的時間扭轉目前中國落後地狀態,把國家建設起來。 這個想法從根本上來說是好的,可惜的是手握大權的奕欣卻忘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和珅沒有立即全麵開花,而是從幾點入手是有原因地,作為一個老練的政治家,和珅非常清楚國內各派的阻力是多麽大,況且作為一個外臣,兩宮太後再寵信和珅也怕他手中權利過多,功高蓋主,從而影響到皇帝的地位。 和珅自己也生怕重蹈當年覆轍,小心謹慎從事,這也是一種韜光養晦的手段,這些都是作為皇族的奕欣考慮不到的。


    再者,奕欣畢竟年輕氣盛,辦事喜歡以好惡判斷,自他的嶽父桂良去年離世後,他地身邊就再也沒有一個老成可靠的人輔助。 這樣一來也讓奕欣幹事變得更急進了些。


    不僅如此,在許多方麵,奕欣出於皇族統治地位的原因也不想地方勢力過強,這也是他和地方洋務實力派分歧最大的地方。 而且隨著他議政王的位置越坐越牢靠,難免也有些驕橫跋扈之氣。 使得朝中有不少人對他產生了一些看法。 何況奕欣和那些地方實力派打交道的同時,又沒有和珅與他們之間深厚的私交,再加上辦事手段過於強硬,惹得那些大員對此頗為不快。


    另外。 八旗是大清的根本,但如今八旗已經到了腐朽不堪地地步,每年朝廷為了養八旗所耗費的銀兩越來越大,成了國家嚴重的負擔。 奕欣是議政王,一心想整頓八旗旗務,這樣一來就觸犯了許多旗人的利益,鬧得朝中議論紛紛。


    那些遊手好閑,平日裏隻懂得逗鳥吃喝的旗民雖然在奕欣眼裏隻不過是一群廢物。 可他卻沒想到,這些旗人關係錯綜複雜,三姑『奶』『奶』大舅媽地拐個幾彎,拉大車的家夥都能和宮裏麵的主子捎上幾句話,奕欣想整頓旗務,砸掉他們的飯碗,他們哪裏肯依?不給你鬧個天翻地覆才怪。


    現在,讓奕欣最覺得頭痛地就是這個問題。 雖說他為此上請過兩宮太後。 征得了兩宮的同意,可這事剛一辦起來。 走後門的,說情的,甚至直接跑到宮裏給兩宮上眼『藥』,罵他奕欣數典忘祖的什麽都有,更可恨的是,剛才文祥還告訴他,宮裏那位總管安公公,這幾天總在兩個主子麵前『亂』嚼舌頭,橫著豎著數落他奕欣的不是,讓兩宮聽得直搖頭,要不是瞧在奕欣議政王的份上,早就把他找進宮去訓斥一頓了。


    “該死地閹奴!” 奕欣越想越怒,抓起桌前用來鎮紙的玉如意啪地一聲就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安德海這小子,靠著當年在承德報信的功勞得了寵,才僅僅兩年多的時間就搖身一變,從一個普通的小太監成了宮中的總管太監。


    這家夥以往瞧著還算順眼,沒想到發了家後卻越變越貪,為了撈幾個小錢,竟然收取了那些無賴旗人的好處,跑到兩宮太後麵前說起自己的壞話,這簡直是反了天了!


    想到這,奕欣再也按捺不住心頭地怒氣,換了朝袍,氣衝衝地就直奔宮中而去。


    “你安德海不是會嚼舌根麽?本王今日就讓你嚼個夠!” 奕欣貴為議政王,權傾朝野,哪裏容得下一個太監在兩宮麵前對自己地事說三道四?打算親自麵見兩宮把這事說個清楚,再給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安太監一點顏『色』瞧瞧。


    奕欣到宮中時,已經是傍晚了。 按理說這個時候沒兩宮許可是不能入宮地。 可奕欣不同,他是皇族,又是議政王,還兼著內大臣的職務,進宮可比一般人方便得多。


    進了宮去,奕欣熟門熟路地直奔儲秀宮慈禧住處,一路上侍衛和小太監見到這位手握大權的王爺都不敢阻攔,個個恭恭敬敬地側過身子,請安的請安,讓路的讓路。


    沒一會兒,奕欣就到了儲秀宮外,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慈禧應該進過膳了,奕欣一路趕來有些心急,也不通報,直接就要往裏闖。


    “王爺,您請稍侯著,容奴才先給太後稟報一聲。 ”看門的小太監是安德海的親信,瞧見奕欣鐵青著臉一路闖來,連忙身子一晃堵住了宮門,恭恭敬敬地打千請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奕欣雖然惱安德海,但也懂的宮中的規矩。 再說了,對方舉止有禮,又對自己恭敬,也就停了下來,輕哼了一聲。


    小太監連忙轉身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就轉了出來,笑眯眯地對奕欣說道:“王爺,太後她老人家正在院子裏散步呢,讓您在這稍等片刻,過一會再請您進去。 ”


    “散步?”奕欣愣了愣,這才想起慈禧飯後的確有這個習慣,何況散步最多隻是一會兒時間,也耽擱不了多久,也就點了點頭,站在宮門外耐心地等了起來。


    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足足一個時辰,等得天都黑了,裏麵還沒傳來慈禧請他進去的聲音。 這時候,本就心情不好的奕欣著惱了,催促著小太監再進宮去稟報一聲。


    又過一會兒,小太監和剛才一般地跑了回來,臉上掛著歉意的笑容,低頭哈腰地向奕欣回道:“王爺,太後還在院子裏呢,要不……您再等等?”


    “還在院裏?天都黑了太後難道在院裏賞月?你這狗奴才!膽敢欺騙本王?”


    “王爺……奴才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您麵前撒這謊啊!太後的確是在院中,安總管正陪著呢她老人家呢,剛才安總管和奴才說了,過會就請您進……。 ”


    “啪!”不等那小太監把話說完,奕欣立即就明白了,原來是安德海這小子在裏麵使壞呢,故意攔著自己不讓進。 心高氣傲的奕欣本就火大,哪裏還忍得住這口氣,當下就賞了小太監一個巴掌。


    “滾!安德海一個區區太監,竟然敢阻攔本王入宮?”抬起一腳,奕欣把小太監踢了一個跟頭,一臉怒『色』就要直闖進去,嚇得小太監不顧身上傷處爬著向他撲來,死死抱著奕欣的大腿哀求道:“王爺息怒……息怒啊!王爺進不得!王爺要是進去了,安公公非得打死奴才不可,還請王爺饒奴才一命吧……。 ”


    不僅是這小太監,看門的另外一個小太監也手忙腳『亂』地衝著奕欣跪了下來,一臉惶惶地向他磕頭,帶著哭音死命地懇求。


    “放開!再不放手,今天不用安德海,本王就先要了你們的腦袋!” 奕欣這時候已經氣得什麽都不顧了,咆哮如雷地大罵道,可那兩個小太監為了自己的腦袋也顧不得這麽多,說什麽都不肯讓奕欣這麽進去。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門那邊傳來了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大膽的奴才!誰敢在太後寢宮外如此喧嘩?難道都不想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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