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漫, 你這幾天的魂魄飄到哪了?”陸友良午休時把最近所有時間都放在工作上的鍾漫抓到房間裏詳談。最討厭加班的人天天加班到十點多,就算是瞎的也知道出事了。“你跟明希吵架了是吧?”


    “沒事的, 別擔心。”鍾漫口裏是這麽說,但臉上的苦澀卻瞞不了任何人。她這些天都不想回家, 因為看著廚房她會想起明希在裏頭忙碌準備晚餐的身影,看著客廳眼前卻出現莫霖看美國大片的身影,飯廳裏一時是葉明希給她布菜的笑臉,一時卻是莫霖給她盛湯的專注麵容。兩個她生命裏最重要的男人不斷在同一個房子裏交替出現,就像是兩人在她心裏掙持不下一般。她被腦裏的影像和心裏的鬥爭累得不想回家,隻得在公司裏把自己所有的精神耗光,回家後直接倒頭便睡, 不敢讓神思有機會在任何地方逗留片刻。


    “才怪, 你這鬼樣子連門口的警衛都能看出不妥,還想騙我這竹馬?”陸友良從鼻子裏哼了聲,“犯婦人,你就趕快招供吧!”


    “青天大老爺, 你就不能讓我先冷靜幾天嗎?”鍾漫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麽複雜的感情糾葛連她自己都還沒能理好,又怎麽能跟他說?而且被人下藥這種事,叫她怎麽說出口?陸友良知道後又會怎樣看待明希?


    “冷靜是有腦子的人才能做的事,你一向都沒腦子,遇到事了不是把頭埋在沙裏就是悶聲向前衝什麽都不管,給你再多的時候你也想不出什麽來。”陸友良篤定地總結了鍾漫的行事方式,“所以你就別浪費時間了, 說吧。”


    鍾漫一向什麽事都不隱瞞陸友良的,連自己當年初來月事都告訴了他,可現下她掙紮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說。“我想清楚自然告訴你,這之前你就別瞎猜了。”


    “果然長大了啊,竟然有秘密了!”陸友良嘖嘖連聲,“你不想說就算了,不過你也聽我勸一句,做人別太倔強了。情侶之間的事,沒有誰輸誰贏,也沒有誰對誰錯,事情能成功解決,感情更好了,雙方都是贏家,反之鬧得要分手,雙方都是輸家。”


    “怎麽你就認定是我的錯。”鍾漫不服氣地反駁。


    陸友良這次沒拍桌子,而是語重心詳地道:“我看得出他對你是很不錯的,男人都好麵子,像個大嬸般提著幾棵菜穿街過巷的樣子要多蠢有多蠢,他卻為你跑到菜市場買菜做飯,連野餐時的雞翅都親手做,還不避嫌地告訴人,這真是愛你愛到麵子都不要了。”


    見鍾漫低頭不語,陸友良又哼了聲:“這幾天他肯定有想道歉吧,你這駝鳥肯定不理他是不是?”


    “你……”明希的確想道歉,每天晚上九時正都會打她手機,她第一次接了,一聽明希是想賠罪,她馬上不發一言就掛了線,以後每晚同樣時間的電話她都沒再接,任由鈴聲長響。


    “我不用想也知道,你這笨蛋除了笨事還會幹什麽?雖然我是你的竹馬,但我也知道能容讓你到這份上的男人,隻有受你氣的份,決不會讓你受氣的。所以我才叫你多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別悶頭在自己的牛角尖裏亂鑽。”


    鍾漫悶聲不說話,的確,明希對她是無話可說的好,好得把她都寵壞了。自從他離開後,她吃的飯味道不對,穿的衣服氣味不對,看的電視沒一部吸引,甚至連她睡覺的床都像長了刺兒似的,沒一處舒服。


    她以為把明希趕走了,自己也能過得好好的,以前自己也不是這樣熬過來的嗎?可真跟他分開了才發現,由奢入儉真是太難了。


    像是早餐,她本來不吃的,被他養成了每天吃早餐的習慣後,現在每天上班前不吃點什麽,沒到午休肚子已經狂鳴。可她又懶,要早半小時爬起來做早餐是妄想,便利店的東西又吃不下咽,光這幾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像是穿的衣服,以前葉明希都會替她熨得妥妥貼貼,讓她能光鮮亮麗地上班,現下他走了,她折騰半小時也沒能搞定一件襯衫。


    吃和穿這些,她擺不平還能找個小時工幫忙打理,但看電視時沒人跟她為劇情發展抬扛,躺沙發上不用再防備他突然撲上來,睡覺前沒有他上演十八相送後才肯讓她回房間……這些都令她覺得很空虛,很失落。


    她現在才知道,他對她而言已經是空氣般的存在,擁有的時候看不到,摸不著,也不會察覺,但驟然失去,卻會全身都不對勁。


    特別是每天下班回家時迎接她的是一室的清冷,熟悉的身影再不複見,她鼻子都會莫名地發酸。


    明希說七年的離開已經是對他的懲罰,這懲罰甚至比死很難受。本來她不覺得這算什麽懲罰,但這幾天她深刻地感受到一個人的孤獨與寂寞,特別是明明知道魂牽夢牽的人在哪兒,卻不能相見不能通訊,腦中卻不斷浮起以往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鍾漫的眼眶微熱,但她仍是搖搖頭,輕輕低喃:


    “他是對我很好,但這事……我還是不能原諒他。”


    莫霖願意娶她是因為相信她,她不能辜負他的信任,不能背叛他對她的情意,不能成為葉明希的共犯。


    所以盡管葉明希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給她,她也任由手機鈴聲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看著屏幕上閃動著他的名字,感受著他的歉意與關心卻不敢回應,怕自己內心的渴望太強,衝口而出說了不該說的話。


    “反正我勸都勸了,隻望你將來不會後悔。”陸友良默了會,擺擺手示意鍾漫可以出去。


    鍾漫回去工作後,房間裏的陸友良抓起話筒撥了個號碼,對方接了,他便道:“你拜托我的事我盡力了,她還是沒有鬆口的意思。”


    那邊的自然是葉明希,他歎了口氣,溫和地道:“沒關係,還是謝謝你願意幫忙。”


    這邊的陸友良也歎息了,要不是葉明希低聲下氣求了他半個小時,請他幫忙說服鍾漫,他可不會答應淌這混水。


    同為一個男人,見他竟然能愛鍾漫愛到放棄自己的尊嚴求人,為的就是求得一個不知能否成功的機會,他再鐵石心腸也難免感動,可惜那頭頑牛和駝鳥的混合體仍是不肯改變心意。


    “我有機會的話再勸勸她,你自己也好好加油吧。”


    “好的,謝謝。”葉明希由衷感激。


    說客一號退場,說客二號就打電話來了,鍾漫一看來電顯示是喬治就知道他的來意,但她不想開罪葉明希的經理人,隻得把電話接了。


    “鍾漫小甜心,你快點來救命啊!”喬治一聽見電話接通了就在那頭狂吼。


    “怎麽了?”鍾漫有點被喬治的激動唬住。


    “明希不要命了,這次廣告片的飛車場麵本來用糖膠玻璃,但導演說效果不夠好,問能不能用真玻璃,他竟然答應了,還說就是遠鏡背影也不用替身!他這幾天加起來睡不到三小時,現在要飛車,還要用真玻璃……要是他被玻璃劃傷了臉,這輩子就算完了!”喬治旁邊響起了其他工作人員的聲音,他掩著麥克說了兩句,氣急敗壞地跟鍾漫道。“不行了,拍攝要開始了,明希完全不聽我的勸,我實在搞不定他,你快點幫忙勸吧!”


    喬治說完,話筒傳來幾下不明的聲音,然後是曾經在鍾漫耳邊呢喃的熟悉嗓音響起:“喂?”


    就這麽簡單的一個字,已經聽得她耳朵一麻,以往耳鬢廝磨的情況在眼前一幕幕浮現。她臉頰微燙,勒令自己不得胡思亂想,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開口,該如何說話,葉明希也一樣,結果兩邊都是捧著手機默默無語。


    “漫漫……”葉明希終是忍不住輕喚。


    “嗯。”鍾漫應了聲,硬著頭皮道。“喬治來找我,說你不顧自己的安危,要飛車去撞玻璃。”


    “他就是愛擔心,沒事的,這些事以前不是沒做過。”葉明希輕巧地說,鍾漫知道他此刻的嘴角必然是掛著淺淺的微笑,雙眼裏也透著暖意。


    “這樣啊……”鍾漫想勸但不敢勸,隻能道:“你有分寸就好。”


    “漫漫,我很……”


    “既然沒事,那我掛了。”鍾漫怕葉明希說出什麽來,趕緊打斷他,姆指想按掛線鍵卻舍不得,指尖在鍵上摩娑著,讓淺淺的刻紋來回掠過指尖。


    手機裏除了對方的呼吸聲再無聲息,誰也不敢開口,可誰也不肯掛線。


    就隻能,這樣了嗎?


    以後都隻能相對無言了嗎?


    電話終是掛斷了,葉明希沒有立刻放下手機,仍然把它貼在耳上,像是被掛斷的電話會再次接通,鍾漫就像在他旁邊輕淺地呼吸著,一如以往他倆耳鬢廝磨時一樣。


    “怎樣了?”喬治湊過去緊張地問。


    葉明希抿抿嘴唇,搖頭。


    “還是不行啊?”喬治也有點失望,“你到底是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才讓她這麽久都不原諒你?”


    葉明希再搖頭。他不能把事情告訴任何人,因為錯的是他,他沒資格把這事告訴別人,何況這會損害了她的名譽,加深對她的傷害。


    這麽想了,他才知道自己當年有多錯。為什麽當年,他就沒想到這樣的做法會傷害到她呢?就沒想到她若記得,對她而言是種傷害呢?就沒想到莫霖若堅持娶她,三人都會變成輸家?


    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如她所說的自私。


    但要他就此放手,絕不可能。


    他翻開手機的通訊錄,把選項移到一個從來沒撥出過的電話上,默默想了一會,牙關一咬,撥出。


    這個人最是難纏,可也是他最後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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