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泰殿應付完瑞帝,並且得到對方允諾,明日一早就可離開梁宮的蕭瑾萱。


    按她的要求,這留在梁宮內的最後一晚,她並沒有在熟悉的西宮玉蓮院休息。


    反倒是與蕭允焱,丁老頭等人,遷居置玉麟殿暫住。


    畢竟西宮給她留下太多喜憂參半的回憶,蕭瑾萱覺得這最後一晚,她若住在那裏,非得失眠不可。


    而在和蕭允焱,紫英等人敘舊後,蕭瑾萱更是在丁老頭與清虛真人的聯手下,又好好的探查了遍腦部。


    最終蕭瑾萱在得知,她身上過去毒素入體,以及失憶之症的隱患,都徹底根除再不會複發後。‘


    縱使她心性已經足夠堅韌,但還是高興的險些沒喜極而泣。


    其實蕭瑾萱不怕死,重生後每多活一日,她都覺得自己是賺了。


    但是她舍不得忘記周顯禦,更不敢想象她若是死了,周顯禦會變成什麽樣子。


    擁有著念無憂那段記憶的蕭瑾萱,她記得清清楚楚,周顯禦那來到梁宮時,發白如雪的模樣。


    而她那次短暫恢複記憶,所看見對方血煞發作,備受折磨,甚至神誌不清到險些將她殺死種種舉動。


    蕭瑾萱記得丁一針說過,周顯禦最忌諱受到刺激,情緒激動下血煞之氣就會失控。


    而對方變成那一頭白發的樣子,她總隱隱覺得,此事定然還是她引起的。


    而一番敘舊後,眼瞧著外麵明月高懸,蕭瑾萱心裏還惦念著取回無憂簪的事情。


    因此就見她在和眾人一起其樂融融吃過晚膳後,接著就站起身溫婉一笑的說道:


    “明日瑾萱還要有勞大家陪著我一同前往餘興關,我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路途遙遠,王兄還有師傅,清虛前輩就早些休息,好養精蓄銳。至於我還有些沒處理完的事情要前往西宮一趟,不過我會帶上紫英的,所以大家無需擔心。”


    眼瞧著紫英這會已經站到了蕭瑾萱的身後,對於這個服食了閻羅淚,功力極高的女殺手,


    有她相護,在場諸人還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而福身離開的蕭瑾萱,並未用上多久的時間,就輕車熟路的再次走進了西宮。


    眼瞧著這裏,依舊如往日般宮人稀少,還是那麽的清幽。


    蕭瑾萱看著這裏的一草一木,其實住了這麽久,又哪裏真的會半點感情也沒有。


    尤其是有關念無憂的那段記憶,這裏留下太多她的歡聲笑語。


    那種在皇甫澈的包容下,無憂無慮,也沒有仇恨的日子,是蕭瑾萱兩世為人都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走在西宮熟悉的青磚路麵上,其實蕭瑾萱這會心裏不禁也在想。


    若是她什麽都忘記了,沒有仇恨,所有的壓力和執著都卸下了,那樣的人生對於她來講,是不是會活的更輕鬆一些。


    其實蕭瑾萱無論將自己撐的多麽堅強,性格又如何的堅韌,其實說到底她隻是個在普通不過的女子。


    她也向往在父母疼愛中長大,每日待字閨中,繡著荷包,偶爾彈琴作畫。


    到了年紀在許配個如意良君,從此夫唱婦隨,生兩個承歡膝下的孩子,就這麽幸福而平凡的過完一生,其實她的願望一直以來就是這麽的簡單。


    而她在以念無憂的人格,去活著的時候,這些平凡但卻叫她向往的生活,卻都擺在了她的麵前,隻要她願意就可以這麽平靜的生活下去。


    可是蕭瑾萱捫心自問,若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仍舊會毫不猶豫的拾起所有鮮血淋漓的記憶。


    因為過往的種種不堪回首,甚至叫她噩夢不斷的記憶裏,卻還有周顯禦這縷陽光夾雜其中。


    為了這縷陽光的溫暖,蕭瑾萱寧願將自己重新置於萬張溝壑之間。


    縱使拾起記憶的代價,是有一****要為此摔得粉身碎骨,她也無怨無悔。


    思緒萬千之際,蕭瑾萱忽然被身旁的紫英推了一把。


    等到她詫異的抬頭去瞧時,這才發現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皇甫澈的寢殿外麵。


    通稟過後,很快就見得羽洛親自推開殿門,並將她給迎了進去。


    而蕭瑾萱也示意紫英將拎著的小錦盒遞給她,然後交給了羽洛,並囑咐的說道:


    “這裏麵是幫澈太子清除臉上毒素的丹藥。膏狀的是外敷,丹丸是用來內服的。每日早中晚各用藥一次,半個月後自然會毒素盡消,隻不過……”


    說話間蕭瑾萱也走進了寢殿內,眼瞧著皇甫澈竟然就坐在窗邊,她不禁眉頭一皺,要說的話當即就頓住了。


    而聽見蕭瑾萱的聲音,向來視她如珍如寶的皇甫澈,這回並未轉身,甚至都沒扭頭看她一眼。


    隻是聲音帶著孤寂的輕笑一下,然後就接著蕭瑾萱未講出口的話,平靜無波的說道:


    “瑾萱看見我醒著,你為何就不說話了。你是覺得我可憐對不對,其實未說完的話,應該是隻不過毒能解,但我這身子卻再次廢了,還有半張臉包括左眼在內,都沒有恢複的機會了對不對。”


    蕭瑾萱雖然心機深沉,但她向來不屑於謊話連篇,更是個有什麽往往就說什麽的性格。


    甚至連害人時都幹淨利索,坦坦蕩蕩。


    因此既然皇甫澈問了,蕭瑾萱哪怕心裏的確有幾分不忍,但仍舊是上前幾步,點點頭說道:


    “不錯,家師毒醫雙修世間沒有能與之匹敵之人,他老人家的毒自然不是鶴頂紅,丹毒之流能比擬的。澈太子你能僥幸不死以屬命大,但這身子還有毀掉的容貌,縱使服下解藥也為時已晚了。”


    聞聽得蕭瑾萱這話,皇甫澈最先做出的反應,不是激動的難以接受,也不是怨恨丁老頭下手太狠。


    就見得皇甫澈反倒是因為蕭瑾萱的靠近,而慌張的趕緊用手擋住了毀容的左臉,然後語氣焦急的說道:


    “瑾萱你要說話站遠些就好,我隻是臉和眼睛被傷到,耳朵還是聽得清楚的。我不想叫你在多看一眼,我毀容的醜陋樣子。我還是希望在你的記憶裏,我皇甫澈仍舊是那個與你初見時的模樣。”


    皇甫澈這突然表現出來的自卑和緊張,都叫蕭瑾萱頗為不忍的皺起了眉頭,並且依言向後退去,將彼此的距離拉開了。


    其實蕭瑾萱直到現在,她也並不恨皇甫澈,畢竟她也是個對感情異常執著的人。


    雖然皇甫澈在感情裏的手段有些自私和極端,但對方由始至終的出發點,都沒有一絲一毫要傷害到她的意思。


    所以蕭瑾萱反倒有些可憐對方,覺得這個男人若非將情錯付在她身上。


    而是等到那個該愛的女子出現時,在情陷愛河,那她相信皇甫澈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對方該有一個平靜溫暖的人生。


    將這種有些感慨無奈的情緒收斂起來,蕭瑾萱並未忘記她此次前來的緣由。


    “澈太子,昔日你將無憂簪從我發髻間拿走,並且將珍貴無比的玉蓮簪留在了我這。今日我蕭瑾萱就是來完璧歸趙的,同時也請太子殿下將我的簪子拿出來,叫我明日可以帶著它一並離開。”


    一聽說蕭瑾萱是來拿無憂簪的,並且還要把玉蓮簪還給他。


    皇甫澈一直視玉蓮簪是送與蕭瑾萱的感情寄托,如今對方竟然人要走不說,簪子都不要了,當即他就激動的轉身站了起來。


    可一想到他那猙獰的麵容,皇甫澈又慌忙的用衣袖去擋,可嘴裏仍舊不甘心的說道:


    “為什麽一定對無憂簪念念不忘呢,瑾萱你已經要離我而去了,難道就不能將我送你的東西帶在身邊嗎。如此你看見玉蓮發簪的時候,至少還能想起我這個人。我已經將你還給了顯禦,難道這麽點卑微的請求你也不能答應我嗎。既然簪子已經送出,我皇甫澈斷然不會在收回的。而且無憂簪我也不會給你,我已經被周顯禦比下去。我不想玉蓮簪在被取代。”


    原本是打算好言好語,將無憂簪取走了事,過往種種都不在追究誰對誰錯的蕭瑾萱。


    眼瞧著皇甫澈的這個態度,她眼底的最後一絲憐憫也消失不見了。


    若說蕭瑾萱什麽事情她都能忍,可唯獨涉及到周顯禦的事情,那就是她的逆鱗,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去碰觸分毫。


    那無憂簪是周顯禦送與蕭瑾萱的定情之物,她甚至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在如何艱難的環境,這簪子都被她小心的珍視著。


    就連墜入西子崖的那一瞬間,蕭瑾萱都將這柄簪子緊握在手中,死死不肯放開一下。


    而如今皇甫澈竟然敢說出,不將此簪還給她的話。


    當即蕭瑾萱就怒極反笑,並且從衣袖裏,將早就從發髻間取下,不在佩戴的玉蓮簪給拿了出來。


    “在我蕭瑾萱的眼中,任何人都無法和顯禦相比,任何東西也都取代不了無憂簪的分量。既然澈太子覺得玉蓮簪能取而代之,那我便毀了此簪,將你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徹底斬斷。”


    蕭瑾萱本就是個敢說更敢做的人,因此她就在皇甫澈的注視下,當即就將手裏珍貴無比,精美絕倫的玉蓮簪,向著茶幾邊緣砸去。


    一聲玉器碎裂的清脆響聲傳來,也將蕭瑾萱與皇甫澈那本就不該有的糾葛,就如同這簪子一樣,徹底的斷裂成了兩段。


    而蕭瑾萱在做完這一切後,當即就神情冰冷的望向了皇甫澈,言語中不帶分絲毫感情的說道:


    “將無憂簪還給我,如今你的玉蓮簪在沒機會取而代之了。你心裏那些執念也該放下了,皇甫澈好好的活下去,別在做這些叫人厭煩的事情了。你不是顯禦,這輩子也不可能超越他在我心裏的位置。你這個人如此,簪子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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