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 戀愛中的人, 都是傻瓜。


    奈落是在駱媛媛離開之後,聽說了這句話的,而在通過神無的鏡子窺視殺生丸和駱媛媛相處的時候, 他才切實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實性。


    ——那樣姿態凜然和強大的妖怪,在墜入愛河之後, 也不過就是個傻瓜罷了。


    他的警惕,慎重, 冷漠, 高傲,全部都軟化在了那個人類女人的笑容之中,仿若冰雪消融, 完全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變得看起來那麽不堪一擊。


    犬妖的心裏隻有他的人類戀人,以至於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當初駱媛媛為了接近他使用神無的鏡子進行窺探, 他的敏銳讓她甚至不敢從鏡子裏仔細觀察他的正臉, 而此刻他專注於依偎在他身邊的少女,對於奈落的監視卻毫無所覺。


    他收起了利爪,藏起了犬牙,卸去了鎧甲,溫順的聽從她的要求, 偶爾變化為獸形,隨意的讓駱媛媛撫摸自己的尾巴,甚至縱容她拔出天生牙好奇的拿在手中把玩打量的行為——因為天生牙傷不了她, 當個玩具並無不可。


    他看起來好像能給她所有他所擁有的一切——不管是天生牙,還是他自己。


    隻要她想要。


    奈落忍不住想起了駱媛媛曾經和鬼蜘蛛的約定——那時候她好像剛剛和他相遇,他當著她的麵殺死了一個男人,她就跟他說過,不要在她麵前殺人。


    那個粗野的盜賊頭子一直都記得這個約定,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在她麵前做過任何讓她不快的事情——或者說,他竭盡全力的去取悅和寵愛她,唯恐她感到一點不適。


    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因為一個女人而變得軟弱,他們不再追求戰鬥,不再享受拚殺,就算有時候避無可避,也隻想著怎麽盡快結束戰鬥,好快些回到她的身邊去。


    但這不算什麽。


    奈落早就知道,駱媛媛做得到這一點毫不奇怪。


    ——她好像能夠將所有野性難馴的猛獸,馴養成溫順的寵物。


    從他向她表白自己是妖怪,她卻親吻了他的手背的時候開始,他就意識到了她這方麵的天賦無與倫比。


    ——但讓他憤怒的是,駱媛媛看起來也喜歡殺生丸。


    擁有著這樣蠱惑人心的力量,她要做的應該是成為一個無比清醒的局外人,高高在上的俯瞰著對方的淪陷,卻一直保持著冷漠才對!


    她所有的溫柔和善意都出自利用和欺騙,最終卻自己也陷入其中?這簡直太愚蠢和可笑了!


    她喜歡上了殺生丸?因為不願意背叛他,所以寧願不能複活,也心甘情願?!


    她明明知道死者的世界有多麽的冰冷和荒涼,也曾經因此倍感痛苦——在她剛剛回到人世的時候,她也正想奈落所想的那樣,對於死亡充滿了畏懼和抗拒,無比的渴望重回人間,複活成人——


    他正是想要利用這一點,將她捆綁在自己的身邊,讓她為他所用。


    可是隨著時日漸長,她卻遺忘了當初的恐懼。


    或者說,有誰給予了她直麵死亡的勇氣,讓她寧可永遠徘徊在此世與彼世之間,也不再害怕?


    在駱媛媛離開殺生丸身邊後,蠃蚌身為神o的隱藏方式,讓神無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奈落板著臉看著神無鏡子中孤身一人的殺生丸的暴走,神情冷淡。


    “父親大人,”螭依偎在他的身邊,盡管奈落麵無表情,她卻感覺得到他的憤怒和怨恨,她軟軟的說道:“父親大人,不要生氣。”


    “生氣?”聽見她帶著安慰意味的話語,奈落轉過了臉來,他的視線落在了女孩精致的麵孔上,說著口不對心的反話,“我為什麽要生氣?”


    不等螭回答,他便斂起那些外露的陰冷氣息,露出了一個稱得上是溫柔的微笑,“……我有螭不是嗎?”


    他這麽說著,然後看見了身邊的女孩露出了明媚的笑臉,但那純粹的笑意卻讓他的心裏忍不住的湧起一股惡意,“——不過,你是那個女人的女兒,等你長大之後,說不定也會像她那樣呢。”


    螭並沒有聽出他的諷刺和隱晦的嘲笑,她連忙坐起了身子,一板一眼的辯解道:“雖然母親大人生下了螭,但螭絕對不會像母親大人那樣背叛父親大人的!螭會一直陪著父親大人,永遠也不會離開。”


    但奈落看起來並沒有螭所想象中的,聽到這些話顯得有多開心,他看起來更像是毫不在乎一般移開了視線,望向了沉默的坐在另一側的少年模樣的禍津神。“那麽,夜卜,你呢?”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夜卜有些茫然的抬起了頭來,好像沒有聽見他剛才問了什麽,奈落便耐心的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他,“你會離開我嗎?”


    禍津神愣了一下,“當然……不會。”


    可他的語氣中,卻泄露出了連他自己都瞞不過去的遲疑和猶豫,螭臉上的笑容微微轉冷,望著夜卜的眼神明顯的流露出了不滿的情緒,但奈落卻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出來一樣,繼續對他說道,“是嗎?那麽,你和螭現在就去找殺生丸吧。”


    夜卜微微一頓,“……殺生丸?”


    “是啊,”奈落笑了起來,“既然阿媛自己取不回天生牙,那麽,我得幫幫她才行啊。”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吧,”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表情才冷冰起來,“然後,也順便幫幫殺生丸——被拋棄的妖怪可是很可憐的啊,夜卜,不管怎麽說,都是我讓他和阿媛遇見的呢,所以最後拜托你,去斬斷他們之間的【緣分】。”


    “你做得到,對吧?”


    夜卜擁有著能夠斬斷【緣分】的能力。


    斬斷兩個人之間的【緣分】之後,不管曾經多麽親密無間,也將從此陌路,如果能夠斬斷的無比徹底,那麽甚至在記憶中,都不會留下對方的一絲痕跡。


    禍津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的回答道,“……是。”


    螭和夜卜一起出發去尋找殺生丸的時候,螭的不滿仍未消散,她那黑色的眼睛望著夜卜望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喜歡那個女人嗎?夜卜?”


    夜卜微微一愣,但螭已經笑了起來——她盡管在笑著,眼睛裏卻是一片冷意,“我是那個女人的孩子,等我長大以後,會跟她一樣漂亮的,夜卜。”


    她意味不明的說完這句話後,就轉過身朝前走去了。


    他們找到了殺生丸,奈落也自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毫不意外的引來了駱媛媛一行人——不過桔梗和駱媛媛都極為謹慎,她們了解奈落,按照奈落那狡猾陰險的性格,如此不加掩飾的暴露自己,實在令她們大感不安,因此,她們小心的隱藏了自己的行蹤,以至於奈落知道他們就在附近,一時半會卻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什麽位置。


    而蠃蚌身為神o,很難被人類所注意,他便稍加遮掩後潛入了城裏探聽消息。


    這年頭,平民很少能夠見到貴族,再加上奈落不在的時候,忠久把城池管理的井井有條,沒出什麽大岔子,一時間居然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城主和城主夫人消失了好一段時間。


    駱媛媛想了想,先行做出了試探——就如同她曾經做過的那樣,散布流言,把握輿論——漸漸的,城池中傳出了城主其實早已被妖怪所吞噬,城主夫人已經被囚禁已久的消息,慢慢的,有些平民似乎好像真的發現了不對——城主府看起來比起以前死氣沉沉了許多。


    但奈落並沒有對駱媛媛的試探做出反應,他看起來好像並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或許是不認為能對自己造成什麽影響,又或許是妖怪的思維邏輯是“本來就是這樣沒什麽不對”所以不去理會。


    相比駱媛媛的小心試探和桔梗的沉穩冷靜,巴衛和犬夜叉則顯得很是不耐煩,對於這兩位妖怪來說,不管奈落有什麽陰謀,直接衝過去打上一架就什麽都清楚了,巴衛對於自己的力量十分的有信心,而犬夜叉最厭煩這些計謀,但駱媛媛攔住了他們。


    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


    她的直覺告訴她。


    奈落一定有陰謀。


    她和桔梗都不想再像以前那樣,放任奈落逃走然後東山再起了,如果可以的話,她們都想在這一戰中將他徹底消滅。


    為此,小心謹慎是絕對有必要的。


    而隨著流言的愈演愈烈,當年身為少主的蠃蚌戰死的事跡也被重新提了起來——變成妖怪的城主害死了察覺到他身份,試圖保護城主夫人的少主,不僅如此,他還害死了城主和城主夫人的女兒,當年失蹤的許多平民都是因為已經被他所殺,並且他還搶奪了可以獲得強大妖力的寶物——


    然後終於,奈落做出了反應——他在城牆之上,懸掛出了天生牙。


    很難形容駱媛媛在看見那把熟悉的長刀時,湧上心頭的究竟是怎樣的感受,但她知道,如果奈落是想要讓她出現,那麽他成功的擊中了她最為無法冷靜對待的軟肋。


    感情這種事情真的很難說明白。


    駱媛媛不肯背叛殺生丸,所以她離開了,而現在,如果當她看見了天生牙被懸掛在牆頭卻依然冷靜的繼續謀劃著自己的計劃——那幾乎也是一種背叛——起碼駱媛媛覺得那算是一種背叛。


    她必須對此做出反應。


    當她決定一個人進入城池的時候,犬夜叉試圖阻止她,但桔梗對他搖了搖頭——她能夠理解她的感受,如果有一天她看見犬夜叉身上的火鼠裘被掛在牆頭,桔梗也會做出和她一樣的決定的,更何況,駱媛媛並沒有暴露其他人的所在,更像是把自己當做了一個誘餌——奈落想要讓她出現,駱媛媛未必就不想靠近奈落,好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麽鬼。


    當蠃蚌帶著她來到城門之外,神情複雜的退去之後,暴露出來的駱媛媛很快看見了奈落派來迎接她的使者——夜卜。


    駱媛媛對著他揚起了笑臉,“我回來了,夜卜。”


    然而夜卜避開了她的視線,垂下了眼睛,“……歡迎回來。”


    再一次的進入城主府,對於駱媛媛來說簡直恍如隔世。


    侍女中已經徹底的看不見任何熟悉的麵孔了,她們沉默畏縮的將她迎入溫泉之中,仔細的服侍她沐浴更衣——等到換上新衣的時候,駱媛媛才注意到她穿上的衣物完全符合她喜歡的類型和花樣——它們嶄新精致,華麗典雅,淺紫色的柔紗上襦和藤色襦裙溫柔繾綣,白色大袖衫飄飄若仙。


    比起之前在外流離時的模樣,此刻身為“城主夫人”所得到的普通待遇,都像是盛裝打扮了。


    而侍女們退下之後,守在門外的夜卜進來挽起了她濕漉漉的長發,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剛才還不停的滴著水的黑色頭發就變得幹燥而柔順,他細心的用白色繡著山茶綠蔓的絲帶,攏住了她披散在背後的長發。


    他們之間一直都非常沉默,直到夜卜為她係好發帶,直起身來。


    “……好久都沒有這麽打扮過了。”駱媛媛輕輕的說道。


    自她回來之後,夜卜麵對她總是顯得有些慌亂和心虛,此刻他卡了好半晌,才終於生硬的擠出一句,“很好看。”


    從他的態度上來判斷,駱媛媛不得不心情低落的得出結論——天生牙的出現,看來和他大有關係。


    “那麽,”她忍不住輕輕的歎了口氣,“他在哪裏等我?”


    駱媛媛詢問的是奈落的位置,但夜卜似乎的確得到了要她去見什麽人的指示,因此他回答道,“……你的房間裏。”


    駱媛媛已經很久沒有在城主府中這樣自由的行動過了,但好在她還勉強記得通往自己院落的路該怎麽走。


    夜卜看來並不打算送她過去,那些侍女們此刻也再也不見了蹤影,她也並不在乎,便一個人慢慢的走了過去。


    在知道等待著她的是奈落之後,駱媛媛心裏毫無懼意。她平靜的推開自己的房門,然後,出乎意料的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眸。


    跳入駱媛媛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是——現在逃跑還來不來得及?!


    但她的身體僵在原地,一下都動不了。


    她努力保持鎮靜的說道,“……我,我看見天生牙了。”


    殺生丸站了起來,朝她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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