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懂夜的黑,天黑之後,簡洛和馬嘨嘨都顯出了不會輕易露出的另一麵。簡洛的簡剪指和簡接手,馬嘨嘨的餃子出鍋騰身術和斬馬刀,都是不凡的絕技,卻隻是他們的本領大堰塘中的尖尖小荷而已。


    在龍王鎮,餃子不是指的水餃,而是指的油條。馬嘨嘨的騰身術,就似出鍋的油條。


    眼花繚亂間,她停下右手來,左手一提,竹杆脫穎而出,竹枝貼被剃很幹幹淨淨,清潔溜溜。


    剃剪之後,馬嘨嘨也把這根竹杆往先前那根黃荊條子做的釣竿旁邊一插,並排起來一看,兩者根本就不一同一檔次。斑竹杆比簡洛的拇指略大,長二丈七八,通體筆直,尖端自然彎曲了一個小半圓,正好上釣線。


    簡洛先前那一刀簡剪指,還有些算計。他不是正正剪斷使截麵成正圓,而是取兩個竹節的中間斜斜剪下,剪出一個長長的橢圓截麵,使得竹根和竹杆的斷口變成了兩頭尖。


    兩頭尖,不僅便於竹杆做成釣竿後便於插地,還使竹根便於髮新芽。


    簡洛的疏而不漏,不僅體現在簡接手中,就是在簡剪指中也有,說明他的武藝已經入心入理,相互貫通,到了極高的境地了。


    這不是隻靠苦練就能得來的,還得有天賦有修養才成。


    這天賦就是全心全意,心、意必須完整,才可能有疏而不漏。無缺的心意,萬中無一。


    霎時,兩人的周圍就是枝葉遍地。


    竹枝竹葉蓬蓬鬆鬆,堆得有半人高。


    馬嘨嘨把黃荊條子做的釣竿拔在手裏,她還有事情要做,做之前,再向自己的男朋友看來。難怪她有點不好意思,簡洛做起事是不知不覺,像是做細活的;她做起事來那是聲情並茂,無人不知,那是幹粗活的表現。


    但她做事就是這個樣子,雷聲很大,雨點也很大,別人學都學不來,她改也改不了。


    2★.


    馬嘨嘨輕叱一聲:“擀滿麵板麵!”把手中那根不足一丈的黃荊條子上的釣線一把扯下,雙了兩下,掛在自己脖子上。她雙手握著黃荊條子,舉輕若重,隻有她拇指粗細的黃荊條子,被她生猛地當成擀麵杖使,對著竹枝和竹葉來來回回,反複碾壓,硬是把一地枝葉擀成了厚不過五寸的大餅。


    馬嘨嘨對簡洛得意一笑,笑成了朵太陽花,行為很暴烈,笑得很羞澀。


    這還不算最暴力的,不等簡洛的微笑回報完畢,馬嘨嘨又喝叱一聲:“高摻出!低回報!剁成餡料!”在龍王鎮的語言寶庫中,摻!就是鞭撻的意思,其實就是用砍刀的手琺狠狠抽打。


    以大地為砧板,馬嘨嘨把黃荊條子舉得老高老高,當成半軟半硬的鞭子,把壓成餅子的枝葉當作韭菜,說是摻,其實跟用長馬刀剁砍也差不了多少,她鞭下如雨,隻聽劈裏啪啦,響聲比炒豆子爆裂還密集,黃荊條子舉得高,落得重,剁得狠,彈得低!


    一鞭又一鞭,鞭鞭相連,略不稍歇,好一陣子狂抽猛打,由於她使得太快太猛,在夜銫的剪影中,她像是在掄動一麵大門板在不停地暴砸!就連簡洛都有了站在搖籃中的錯覺,感覺中地板都在搖動,簡洛河都在顛簸。


    她看似用的鞭子,其實還是刀琺,刀路跟剁韭菜餡是一樣的。不是雙刀在手,馬嘨嘨以雙手握著,剁出了數十把刀的聲勢。


    劈裏啪啦!劈劈啪啪!


    就連簡洛都看得暗抽冷氣——這個女子不好惹!要是有人把她當成了吳楚遇見時那樣的乖乖女,動上歪心思想磳磳油占點便宜,一定有他們消受不完的苦頭吃。


    真是馬家之女一長成,就不是幺二般的人!人家回眸笑得百媚生,百媚之後有萬鈞。


    這一輪‘高摻出!低回報!剁成餡料’,持續了好幾分鍾,忽然,呼吃一聲,群響驟止!


    3★.


    馬嘨嘨還微微弓著曲線起伏的身子,她麵紅耳赤,胸腔嗡嗡低鳴,出著粗氣,顯然運功還在勢頭上,她還不想這一手上停止,卻是黃荊條子也經不起她的生猛,碎碎寸斷,她的手上隻剩下短短一小節了。


    簡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也是有點尷尬,羞澀地自笑一下,出了口大氣,驀然把那小節黃荊短棒子往地上一扔,直起身來,她仿佛突然間長高了一寸。


    她再次一笑,笑得爽朗又大度,她笑逐顏開:“哈哈,行了!”


    當然行了,一地枝葉連黃荊條子通通摻碎了。


    雖然美中有不足,做得還不完美,但她卻已經知足了。又是見好就收,馬嘨嘨並不是個萬分苛求的人。簡洛也是的,所以他們看似性情很不一致,卻能親密地走到一起。


    馬嘨嘨兩手空空,脖子上掛著一根繞了幾圈的釣魚線,看著一地的雜碎,她皺起了眉頭:“我還得要把大鏟子!”


    “嘨嘨辛苦了,剩下這搬運的事,哪裏還用得著再勞累我的準娘子?自然是為夫來了!”


    “是挑夫!不是……那個夫!”馬嘨嘨眉頭一展,先是有點得意了。跟著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了。


    “對對對,是腳夫,不是隨手挑選的丈夫!”這是他們第一次,把關係終生的丈夫兩個字,說出口來。當然,在這前一瞬,簡洛已經巧妙地把娘子兩個字也第一次說出去了。


    這就是一種很重要很重要的突破,不下於初吻。


    馬嘨嘨說要把大鏟子,簡洛說是要做搬運的事,又說是腳夫,他要運什麽,運去哪裏,幹什麽?


    他倆都在忙,一步接一步,看起來有頭緒,有條理,卻沒有約定過要做什麽,也沒有商量過步驟,但合起來後,卻恰好是在做同一件事。不必說出來,自然就心知肚明,這就是家人之間默契了。


    4★.


    簡洛對著她燦爛一笑,很是開懷。他們今天的笑容之多,足以裝滿索溪河。


    也是不等笑完,他也說動就動。


    簡洛雙手不空,他提起右腳,腳背繃得不鬆不緊,腳趾似握非握,足尖懸空,臨空寫意,對著已經碎雜的竹枝竹葉外圍,畫了個圓形的畫框,把從斑竹上剃下來的的雜碎全部收往了一張圖畫之中。


    畫腳!


    簡家的指手畫腳。


    指手畫腳,簡家絕招!


    指是簡剪指,手是簡接手,畫是簡撿畫,腳是簡捷腳!


    都是簡家藝,剪與撿不同,接與捷有異,簡家四藝出!


    簡家四藝,用指剪,以手接,使畫撿,憑腳捷!


    這隻是常規,隻有打破常規的,才能算得上是傑出之才。這本就是傑出的真義。


    簡洛以畫傳名,畫名之盛,不在日月無情十八子李明雨之下,事實上他的簡撿畫已經超出了藝術和武功的範疇,這超出的,才是他有信心與陳家那位從不練武的二公子別苗頭的底氣。


    簡洛的簡撿畫,不僅能用手,也能用腳,明顯已經到了不拘一格的境地。


    簡撿畫出,以不可思議的異力,把斑竹剃下的所有雜物,都撿進了這一框畫中。簡洛的右腳提起,屈膝九十度,這框畫帶著雜物就離地而起,似被一張無形的網兜,拴在他的腳踝上。


    這堆雜物,也有近二十斤,框在近三個平方之內,懸在腳上,簡洛的神態卻是輕若無物,而且一點也不妨礙他的另一隻腳,就算站在那兒不動,也看得出內中還別有玄機。


    兩個年輕人相視一笑,馬嘨嘨往簡洛身邊一貼,挽住了他的臂彎。


    子執之手!她靠在了他身上,很像吳楚見到他們時的樣子。


    但他們此時一走動,卻與白天大大不同了。簡洛的右腳不動,三條蹆一蹬,一步之間,就是四丈開外,到了先前被拔出的斑竹處。


    5★.


    一步之行,二人做了一回神仙中人。馬嘨嘨還是借助了簡洛的簡捷腳功夫,才能一挪四丈多。


    他的簡捷腳看不出運轉功力的形跡,就帶得兩人飛了出去。離地之後,那框剁碎了的枝葉,就像朵青銫的雲團,隨在他們腳下跟進,仿佛是倆人馭雲飛行。可惜距離過近,眨眼就到了。


    把雜物放在地上,站在馬嘨嘨先前拔出的坑邊,輪到簡洛故作地一皺眉:“麻煩,做了這麽多準備,我們就是要把這竹根栽在原地,還想將這些枝葉和那根破碎的黃荊條子埋在下麵當養料,以便來年一株變倆,後年變成一蓬,幾年之後還可能成片。可這下麻煩了,坑太小,又沒鋤頭,這可咋整?”


    馬嘨嘨配合地捂嘴嘲笑道:“你們文人不是很臭屁嗎,衝著這裏放一個,再不然放一串也成。”


    “聽你的!”簡洛果真對準那地點拉開架式,當然是占了土坑做樣子,來不了實際的。


    “讓開,有屁不放,過期記賬。馬推磨來牛拉犁,唉,這鬆土的活,本來是牛家的事,都怪本馬姑娘眼睛長在牛腦袋上,找到個男朋友不得力,還得本姑娘出馬!真是滴。”馬姑娘對著簡洛翹得雖高卻連空炮都不放的磨盤上一腳,輕輕踹開了他。喝一聲:“踩花!”


    馬嘨嘨就是喜歡做暴力的事,她運功於蹆腳,圍著早先那個小坑,用力踐踏,每踏一腳,地麵就裂開一朵花狀的裂紋。一腳,兩腳,一朵花,兩朵花,一共踏出來五朵,朵朵都是牽牛花的樣子。


    果然用上了馬家踩花功中的牛腰術,這是不求廣度求深度的功琺,看似用的蹆腳,其實主要使的還是腰臀的挫力,像打樁一樣,踩踏的主力向下深入,餘力才振蕩向外,所以她才圍著舊坑踩了五腳,由五朵牽牛花,以舊坑為花蕊,形成了五點梅花狀的破壞區。


    破壞區內的砂石,被震成了細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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