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水師的眼中,看山,不僅僅是山。看大院子,主要看的是其與風水環境的協調度與和諧指數,最重要的看點,就兩個字——屋基!


    屋基與山之間的關係,主要講究的是向山和靠山。一句話——就是前有望後有靠左右有關照!


    記得我還是自己的媲股都擦不幹淨的小屁孩時,那時的月泉已經分成了雙月泉了。


    那個下雨天,不能出工,父親動手用竹子做了一副全篾新蒸籠,為了給這套新廚具開個好頭彩,父親午後冒著細雨下了一次田,摸了好多田螺又捉了海多的泥鰍和黃鱔。


    父親親自下廚,把田螺漂洗後水煮,再命令我哥幫助媽媽一起,用大針挑出田螺肉來,隻要精肉,別的通通埋到竹林根下去。田螺很多,單單是田螺肉就有摞尖尖滴兩大碗。


    父親把洗淨的田螺肉去腥拌料醃半個小時後裹上玉米粉,加點鹹菜做底料就有了四大碗,另外還配了兩格三角形的蔬菜點心,一共三格上蒸籠開蒸,很快就熱氣騰騰。


    父親仔細看過,對自己的篾貨手藝和廚藝都很滿意。


    我家的粉蒸田螺,哪裏是別家那樣帶殼煮來就吃的?那是我童年記憶中的第一美味,比黃鱔都還要好吃百倍。


    好東西太多,一家子肯定吃不完,而且大宗廚具開用的第一餐,最好是要有客人來的,有了好的開頭,以後就有的是好東西來蒸,也會客人不斷,人氣滿滿。


    必須得找人來分享美味。這是家父常幹的事。


    就是那晚,家父留下了路過的老放牛匠,龍王溝大名鼎鼎的李大爺,在我家喝酒吃飯留宿。


    就是那個晚飯後,李大爺跟家父閑聊時說到了,陳家老宅子,還不是憂樂溝第一好的屋基地。


    2★.


    那個時候,還沒有電沒有電器沒有收音機,飯後都是由當家人陪伴著客人聊天來打髮時間滴。那時家父已經有了三分酒性,李大爺則有了八分——這是家父刻意控製的度數。


    那天飯後,媽媽安頓我,在堂屋中借了家父與李大爺擺龍門陣的燈光,老老實實地用比我的巴掌大幾倍的菜刀,削著比我的拳頭大十多倍的大紅苕,我很專心,再大的紅苕我也要設琺把皮削幹淨,還要削夠明天早上和中午共兩餐用滴。


    這在大人來說也就幾分鍾的事,對於小小的我來說,這很難,每一刀都不容易,可能要用幾個小時,但這是我的任務,我一定要親手完成。這樣,本來該是調皮搗蛋的我,就沒有去幹擾到任何人。


    那時候,也就三歲多,我就已經是在專心致誌地做自己的事的同時,也能顧及到旁邊的事了,因為我的耳朵是空的,沒有跟著我手忙腳亂。所以我就聽到了家父和李大爺的對話。


    我能記住這個片斷,這可能在我小小的私心裏有點不滿李大爺把我家的第一美味吃了那麽多,記住他的話也算是我收回的一點代價吧。


    我當然記不完全,但我可以記得一些,又還原一些。


    父親是個很健談的人,我哥遺傳了他的這點,父子兩就常有口角。


    後來媽媽在失去了第二胎之後才生下了個我,把我的個性跟我哥的個性隔開了大部分,就像哥是玄幻類,我卻成了鄉土,不是一類的作品。


    我吸收了哥的教訓,從小就是個苦大仇深不愛言語的悶葫蘆,其實肚子裏的話比誰都多,我就是一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的怪樣子,心中的話存放數十年也不輕易對人倒出來。


    結果就是父親和哥哥的朋友遍天地,我的友人一生都稀稀拉拉。


    李大爺說:“陳師傅,我經常到您們這條溝來割草、放牛,您們憂樂溝,有一處絕佳的屋基地,是我牽著牛兒走遍了全縣所有的溝溝窪窪,所見到的最好的地基了,就是皇帝老兒住在那裏,也會江山永固,國泰民安滴了,端的是了不得呀了不得,完美無缺,比起您們陳家的老宅子,都還要好上不止一籌呀!”


    3★.


    家父說:“李大爺您可能有點口渴了,請喝茶。”


    “陳師傅,您這個人太仁義了,每一次遇到我都要把我拉到家裏來好酒好肉滴侍候著,我都不知道白白地吃了您家多少回了,您就讓我把話說完吧。不管您家用不用那塊寶地,也得讓您知道一下也是好滴,我老是吃您們的,您讓我把這話說出來,就沒有那麽過意不去了。”


    “李大爺您老這樣說就有點介外了,我陳師傅是好客,可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就去請滴。隻有像您這樣做人做事都不滲假的人,才會是我真正敬重的人。像您這樣的真心實誠的人,我是碰上一次就要請一次的,不管吃好吃孬,隻要能坦坦蕩蕩說說話,就好得很了。”


    “可陳師傅,那一塊地!實在是好上了天,您要是不讓我說出來,哽在喉嚨裏,我怕是明天的早飯都吃不下去了。”


    “李大爺,我勸您還是不用說了,我們家的運勢,我是明明白白,已經不是任何風水屋基所能改變得了的了,不管居住在哪,都沒有多大的區別了,況且那塊地,還沒有誰有那個福份消受得了。”


    “噫!陳師傅,聽您的意思,您是知道那塊地的了?”


    “哪還用說?整個憂樂溝的哪山哪水哪土哪田,哪個岔岔邊邊哪個旮旯角角,不在陳家人的心目中銘記著?我們記得的不隻是這些山水土地能給我們多少,更重要的是我們要怎樣去回報。所以我們陳家輩輩代代都在對這片山水進行改造。山水也像人一樣,是會有病痛的,也有它們需要,也需要醫護調理。天地萬物怡養人,是人就該知回報,有來有往有得有還,彼此完善,互利互惠,才能真滴與環境和睦相處,這才是風水與人的正確關係呀。”


    4★.


    風水也需要人,才會怡養人。想得到風水的滋養,就得與風水修好,這就是家父的意思。


    李大爺拍巴打掌,又豎起了大拇指:“說得好!說得好!高!高!高!名無幸至,陳家真了不起,就這胸懷境界,就沒有人能比得了。隻是現在社會不同了,要對山水動點手術,困難重重呀。”


    家父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困難再大,哪有想不出的辦琺?就看是不是真有決心去弄。今天也是多喝了兩勺,吃飽了開黃膛,讓李大爺見笑了。”多喝了兩勺的是鯽魚香菇燈籠花根燒的三鮮湯,也是父親午後一並弄回來的。


    家父又補充說:“我這也是碰到了真人,遇到了李大爺這樣真性情的人,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才會把這些掏心子的話講給您聽,要是‘調手的人’聽了,還以為我陳師傅在裝清高,!我陳家是真正這樣想也是這樣做的,您看我也跟好幾百戶人家房造物了,李大爺您是明眼人,哪一家我不是充分依照我剛才說的那樣去做的?”


    “沒有跟您結識之前,做夢都想不到我這樣苦哈哈的老頭子,還能在您的家裏坐上席。我也是明白人,我要是貪圖了混來財,日子肯定會過得好點,可要想在您家坐一坐,就難囉!”


    “這就是我最敬佩您的地方,能力比別人隻強不弱,路子也比多數人廣,卻能堅持到老都沒有走過邪門歪道,大半生都活得對得起天地,不會讓人罵爹娘,跟您這樣的人多學學,住啥樣的屋基也不會壞了天良!咋滴,李大爺,咋個老臉還紅了呢?”


    “還真是,我到老了都還沒有被人這樣誇過,怪不適應滴。別人都怪我強,跟牛一樣。太‘蒙古’了,跟不上潮,活該受窮——陳師傅,還是您的苦丁茶好,適合我這樣吃苦的人喝。”


    5★.


    都是吃苦的人呀,才有相同的苦哈哈話。苦是五味之正中,隻有它才能成就人上之人,別的都不行。


    “那是,一般的客人我都是用上等的花茶招待的,那東西,太假,並不適合我們這樣能吃苦的人喝。”


    “陳師傅,不管怎樣,我還是放不下那一塊寶地,畢竟我也七老八十的了,此生也不可能再看到第二處。要是眼睜睜地落入非人的手裏,豈不成了禍害,反而因福釀禍,就是您也不會想見的吧?”


    家父溫和地笑了笑:“那李大爺您說說吧,都看出了些什麽?”好聽的來了,他們說了這麽久,我還一根紅苕都沒有削完,滾動著大紅薯翻了個身,我削得更起勁,聽得也更專心。


    “那是標準的左靠青龍右靠虎,左邊是公認的烏龍杠長山,右邊是紫色的大老虎簸箕山,那地正好在兩山的正中間,距離也是再恰當不過的‘招之即來’。背後靠山是大大滴像磐石一樣的寨子山,靠得嚴嚴實實穩穩當當滴,這靠山之大,絕對是方圓數百裏內的第一;向山也是向得又遠又開闊,一直向到了憂樂溝底的小米山,向得這麽遠,那是前途無量嗬,而且,都說‘包包屋基嘴嘴墳’是吧?是正正向著小米山的山頂,那是不偏不倚,正正當當,好得沒有一點二話可說。這還是前望,也是遠望,是正房大堂的向山。如果現再配上左廂房向著較近的向山頂,右廂房向著更近一些的碾子山頂,這是遠近都有好望,左右都是好望。”


    “李大爺,您看得很準,確實都有您說的這些好,但真正的完美屋基是不存在的,這塊地的長寬高都有限製。”


    “不會呀,那塊地也有二十八九畝哦,就是建成您家以前的陳家大院那樣大的規模,也是夠的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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