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千鍾笑道:“妙極,妙極!卻不知如何挑撥離間,願聞其詳。”


    周顛大聲道:“我心中有一個陰謀毒計,卻假意說道:屠龍刀是在老子這裏,哪一個武功最強,老子就將屠龍刀給他……”司徒千鍾叫道:“好計策!好陰謀!那便如何?”


    趙敏與張無忌對望了一眼,均想:“這酒鬼跟我們無親無故,倒幫忙得緊。”


    周顛大聲說道:“你想這屠龍寶刀號稱‘武林至尊’,哪一個不想出全力爭奪?於是瘋子給酒鬼殺了,酒鬼給和尚殺了,和尚給道士殺了,道士給姑娘殺了……殺了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嗚呼哀哉,不亦樂乎!”


    群雄一聽,都是栗然心驚,均想這人說話雖然瘋瘋癲癲,這番話卻實是至理。


    崆峒派的二老宗維俠站起身來,說道:“這位周先生言之有理。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各家各派對這把屠龍刀嗎,都不免有點兒眼紅,可是為了一把刀子鬧得個身敗名裂,甚至是全派覆滅,可有點兒犯不著。我想大夥兒得想個計較,以武會友,點到為止,雖分勝敗,卻不傷和氣。各位以為如何?”


    光明頂一役,張無忌以德報怨,替他治好了因練七傷拳而蓄積的內傷,後來又蒙他救出萬安寺,崆峒派這次上少林寺來,原有相助明教之意。


    司徒千鍾笑道:“我瞧你好大的個兒,卻是怕死,既不帶彩,又不傷命,這場比武有甚麽看頭。”


    崆峒派的四老常敬之怒道:“要傷你這酒鬼,那也不用叫你帶彩。”司徒千鍾道:“我酒鬼不過說句玩話,常四先生何必這麽大的火氣?誰不知道崆峒派的七傷拳殺人不見血。少林寺的空見神僧,不也是死在七傷拳之下麽?我司徒酒鬼這幾根老骨頭,如何是空見神僧之比?”群雄均想:“這酒鬼出口便是傷人,既得罪崆峒派,又損了少林派。他在江湖上打滾,居然給他混到這大把年紀還不死,倒也是奇事一樁。”


    宗維俠卻不去睬他,朗聲道:“依在下之見,每一門派,每一幫會教門,各推兩位高手出來,分別較量武藝。最後那一派武功最高,謝大俠與屠龍刀便都憑他處置。”群雄轟然鼓掌,都說這法子最妙。


    張無忌留心看空智身後的少林群僧,大都皺起眉頭,頗有不悅之色,知道趙敏識穿圓真的奸謀,破了他挑撥群雄自相殘殺之計。


    一個白麵微須的中年漢子站起身來,手搖描金折扇,神情甚是瀟灑,說道:“在下深覺宗二俠此議甚是。咱們比武較量之時,雖說點到為止,但兵刃拳腳上不生眼睛,若有失手,那也是各安天命。同門同派的師友,可不許出來挑戰報複,否則糾纏不清,勢必鬥個沒有了局。”群雄都道:“不錯,正該如此。”


    司徒千鍾尖著嗓子,說道:“這一位兄台好英俊的人物,說話又是哈聲哈氣的,想必是湘南衡陽府的歐陽兄台了?”那人折扇搖了兩搖,笑道:“不敢,正是區區,你捧我一句,再損我一句,剛好抵過。”司徒千鍾道:“歐陽兄和我好像都是孤魂野鬼,不屬甚麽幫會門派。我好酒,你好色,咱哥倆創一個‘酒色派’,咱們酒色派兩大高手並肩子齊上,會一會天下眾高手如何?”群雄哈哈大笑,覺得這司徒千鍾不住的插科打諢,逗人樂子,使會場平添不少笑聲,減卻了不少暗中潛伏的戾氣。


    彭瑩玉向張無忌說道,這白臉的漢子名叫歐陽牧之,一共娶了十二名姬妾,他武功雖強,卻極少闖蕩江湖,整日價倚紅偎翠,享那溫柔之樂。


    歐陽牧之笑道:“若跟你聯手組派,我這副身家可不夠你喝酒。各位,說到比武較藝,咱們可得推舉幾位年高德劭、眾望所歸的前輩出來作公證才是。以免你說你贏,我說我贏,爭執個不休。”司徒千鍾笑道:“輸贏自己不知道麽?誰似你這般胡賴不要臉?”


    宗維俠道:“還是推舉幾位公證人的好,少林派是主人,空智大師自然是一位了。”司徒千鍾指著說不得的布袋道:“我推舉山東大俠夏胄夏老英雄。”


    說不得提起布袋,向司徒千鍾擲了過去,笑道:“公證人來啦!”司徒千鍾拋下葫蘆酒杯,抱住布袋,便去解布袋上的繩子,不料說不得打繩結的本事另有一功,那捆縛袋口的繩子又是金絲混和魚鰾所纏成,司徒千鍾用盡力氣,始終無法解開。說不得哈哈大笑,縱身而前,左手提起布袋,拿到自己背後,右手接著,十根手指扭了幾扭,又提到身前,就是這麽在身前身後兜了個圈子,布袋上的繩結已然鬆開。他倒轉袋子一抖,夏胄滾了出來。司徒千鍾忙伸手解了他的穴道。


    夏胄在黑漆一團的袋中悶了半天,突然間陽光耀眼,又見廣場上成千對眼睛一齊望著自己,不由得羞愧欲死,翻身拔出身邊短劍,便往自己胸口插了下去。


    司徒千鍾夾手奪過,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夏大哥何必如此心拙?”


    人叢中一個矮矮胖胖的漢子大聲說道:“這位布袋中的大俠,隻怕沒資格做公證人,我推舉長白山的孫老爺子。”又有一個中年婦人說道:“浙東雙義威震江南,他兩兄弟正直無私,正好作公證人。”群雄你一言,我一語,霎時之間推舉了十餘人出來,均是江湖上頗具聲望的豪傑。


    眼看司徒千鍾還要逞口舌之利,絲毫不知大禍就要臨頭,而夏胄也會由於替司徒千鍾打抱不平喪命。李舒崇知道,這兩位都是生性滑稽、心地仁厚的好人,一生之中,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壞事,隻是喜歡開開玩笑,有點不知輕重罷了,若要因此命喪當場,不得善終,他確實也不忍心看到。因此他趁人多口雜之際,啟動“傳聲之力”,把警示名言送入兩個“老而彌堅的頑童”的腦海中:“


    是非隻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自古飽暖生閑事,禍到頭來總不知。”


    正要大放厥詞的夏胄和司徒千鍾兩人被這突兀的聲音嚇到了,不由得麵露懼色、目瞪口呆。在人聲鼎沸的廣廣場之上,能把聲音清晰準確地傳到他們耳邊,這種功夫簡直是聞所未聞,絕對隻有世外高人才能做到,他們敢不從命?


    兩人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李舒崇再次傳聲過來:“聽說西域大食國有人從中國學到造火藥之法,製出一種暗器,叫做‘霹靂雷火彈’,彈中藏有大量烈性火藥,以強力彈簧機括發射,防不勝防、中者立斃,你們再亂說話,必死無疑。還有更厲害的器械稍後便知,忠言逆耳,言盡於此。”


    群雄鼓噪聲中,周芷若在李舒崇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李舒崇一心要幫芷若壯大峨嵋派的聲勢,所以易容出現,扮成了峨嵋派的一個普通弟子。隻見他點了點頭,緩步走到廣場正中,朗聲說道:“今日群雄相聚,原不是詩酒風流之會,前來調琴鼓瑟,論文聯句。既然動到兵刃拳腳,那就保不定死傷。若說這屠龍刀是有德者居之,咱們何必再提‘比武較量’四字?不如大家齊赴山東,去到曲阜大成先聖孔夫子的文廟之中,恭請孔聖人的後代收下。但若單說一個‘武’字,我峨嵋派的獨門武功比起各大門派也毫不遜色。我們周掌門唯獨擔心一點,較量之際往往隻顧生死勝敗,恐怕難免會有人偷襲暗算,甚至會動用霹靂雷火彈之類的大殺傷力的器械,甚至會殃及無辜。”


    夏胄和司徒千鍾聽到果然有霹靂雷火彈,不由得暗呼僥幸,繼續靜靜地聆聽下去。


    楊逍點頭笑道:“霹靂雷火彈雖然是雕蟲小技,卻也十分歹毒,不得不防。雖然它奈何不了真正的武林高手,隻怕會被小人利用,借助器械逞能。為了杜絕後患,且讓大家見識見識我明教的器械。”左手一揮,一個白衣童子雙手奉上一個小小的木架,架上插滿了十餘麵五色小旗。楊逍執起一麵白旗,手一揚,白旗落在廣場中心,插在地下。


    群雄見那白旗連杆不到二尺,旗上繡著個明教的火焰記號,不知他鬧甚麽玄虛。便在此時,楊逍身後一人揮出一枚火箭,急升上天,在半空中散出一道白煙。


    隻聽得腳步聲響,一隊頭裹白布的明教教眾奔進廣場,共是五百人,每人彎弓搭箭,嗖嗖聲響,五百枝長箭整整齊齊的插在白旗周圍,排成一個圓圈,正是吳勁草統率下的銳金旗人眾。


    群雄未及喝采,銳金旗教眾已拔出背後標槍,搶上十幾步,揮手擲出,五百枝標槍一齊插在箭圈之內。眾人跟著又搶上十數步,拔出腰間短斧。群雄眼前光芒閃動,五百枘短斧呼嘯而前,砍在地下,排成一圈。短斧、標槍、長箭,三般兵刃圍成三個圈子,各不相混。任你武功通天,在這一千五百件長短兵刃的夾擊之下,霎時間便成肉泥。


    原來銳金旗當年在西城與峨嵋派一場惡戰,損折極重,連掌旗使莊錚也死在滅絕師太的倚天劍下,其後痛定思痛,排了這個無堅不摧的陣勢出來。近年來明教聲勢大盛,五行旗各旗相應擴充,銳金旗下教眾已有二萬餘人。這五百名投槍、擲斧、射箭之士,乃是從二萬餘人中精選出來的健者,武功本來已有相當根柢,再在明師指點下練得年餘,已成為一支可上戰陣、可作單鬥的勁旅。


    群雄相顧夫色,均想:“明教楊左使這枝白色小旗擲向何處,這一千五百件兵刃便跟著投向何處。峨嵋派的霹靂雷火彈再厲害,傷人終究有限,擲出十枚,就算每一枚都打中,也不過傷得十人,如何是明教銳金旗之比?”又想:“倘若明教突然反臉,將我們聚而殲之,那便如何?今日赴會的好漢雖然人人武功高強,卻是一批烏合之眾,可不比明教的精銳之師習練已久,指揮下得心應手。”群雄心下惴惴不安,竟沒對銳金旗顯示的精妙功夫喝采。


    楊逍舉起一麵白旗,向身後揮了幾下。銳金旗五百名教眾拔起羽箭槍斧,奔到明教木棚之前,躬身向張無忌行禮,隨即返身奔出廣場。


    楊逍一麵青旗擲出,插在白旗之旁,隻聽得廣場旁腳步聲沉重,五百名巨木旗教眾青布包頭,每十個人抬一根巨木,快步奔來。每根巨木均有千餘斤之重,木上裝有鐵鉤,各人挽住一隻鐵鉤,腳下步子極是整齊。突然間一聲吆喝,五十根巨木同時拋擲出手,有的高,有的低,有的在左,有的在右,但每根巨木飛出,迎麵必有一根巨木對準了撞到,五十根巨木竟無一根落空。


    但聽得砰砰砰砰巨響不絕,五十根巨木分成二十五對,相互衝撞。每根巨木都是重逾千斤,相互撞擊之下,聲勢實是驚人,若是青旗附近有人站著,不論縱高躍低,左閃右避,總免不了被巨木撞到。巨木旗這路陣法,乃是從攻城戰法中演化出來,攻城者抬了大木,衝擊城門,再堅固的城門也會被巨木撞開。血肉之軀在這許多大木衝擊之下,豈不立成肉泥?


    巨木旗五百名教眾待巨木撞後落地,搶上前去抓住巨木上的鐵鉤,回身奔出,相距十餘丈之遙,隻待發令者再度擲出青旗,又可二次抬木撞擊。楊逍揮青旗命巨木旗退出,右手一揮,一麵紅色小旗擲入廣場。


    但見頭裹青巾的明教教眾退開,五百名頭裹紅巾的烈火旗教眾搶進場來。各人手持噴筒,一陣噴射,廣場中心滿布黑黝黝的稠油。烈火旗掌旗使揮手擲出一枚硫磺火彈,石油遇火,登時烈焰奔騰,燒了起來。明教總壇光明頂附近盛產石油,石中日夜不停有油噴出,遇火即燃。烈火旗人眾每人背負鐵箱,箱中盛滿石油,噴油焚燒,人所難抵當。


    烈火旗退出廣場後,楊逍黑旗飛處,五百名頭裹黑巾的洪水旗下教眾搶進廣場。這洪水旗所攜家生,共是二十部水龍,又有噴筒、提桶之屬,前麵十人推著十輛木車。掌旗使唐洋一聲令下,木車打開,放出二十頭餓狼,張牙舞爪,在廣場上咆哮起來,便欲四散咬人。群雄大奇,心想這些惡狼跟“洪水”兩字有何幹係?隻聽得唐洋喝道:“噴水!”一百名教眾手持陶質噴筒,一百股水箭向惡狼身上射了過去。群雄鼻中隻聞到一陣酸臭,卻見那二十頭惡狼一遇水箭,立時跌倒,狂叫悲嗥,頃刻間皮破肉爛,變成一團團焦炭模樣。原來洪水旗所噴水箭,乃是劇毒的腐蝕藥水,係從硫磺、硝石等類藥物中提煉製成。


    群雄見了這等驚心動魄之狀,不由得毛骨悚然,均想:“這些毒水倘若不是射向群狼,卻是射在我的身上,那便如何?”


    洪水旗教眾提起二十部水龍上的龍頭,虛擬作勢,對著群狼,顯而易見,水龍中也是裝滿了毒水,若加發射,不但水盛,且可及遠。楊逍揮起黑旗收兵。洪水旗下教眾拉動水龍出場。當水龍回轉之時,水龍口轉到哪一方,哪一方的豪傑便忍不住臉上變色。


    隻見楊逍擲出一麵小小黃旗。一群頭裹黃巾的明教徒走進廣場,各人手持鐵鏟,推著一車車泥沙石灰,人數卻比金、木、水、火四旗少得多,隻有一百人。這一百人圍成一個圈子,同時舉鏟往地下猛擊,突然間轟的一聲大響,塵土飛揚,廣場中心陷落,露出一個徑長三四丈的大洞。跟著大洞四周泥土紛紛跳動,鑽出一個個頭戴鐵盔、手持鐵鏟的漢子來。


    四百條大漢驀地從地底鑽出,群雄都是大吃一驚,齊聲呼叫。


    原來這四百名教眾早就從遠處打了地道,鑽到廣場中心的地底,挖掘大洞,以木板木條撐住,藏身其間,厚土旗掌旗使顏垣發出號令,四百名教眾同時抽開木條,整塊地麵便陷了下去。地底教眾跟著破土而出。這一來,狼屍、石油、焦土等物一齊落入地底。一百名教眾揮動鐵鏟,在大洞上空虛擊三下。倘若有人跌入洞中後想要躍上逃命,勢必被這一百柄鐵鏟擊了下去。跟著一車車石灰、鐵沙、石子倒入洞中,片刻間便將大洞和數百個小洞填平。五百柄鐵鏟此起彼落,好看已極。掌旗使一聲令下,五百教眾齊向張無忌行禮。那廣場中心填了鐵沙石灰,平滑如鏡,比先前更是堅硬得多。群雄心中明白:“倘若我站在廣場中心,口出侮慢明教之言,此刻隻怕早已被活埋在地底了。”


    這一來,明教五行旗大顯神威,小加操演,旁觀群雄無不駭然失色,夏胄和司徒千鍾更是麵如土色,方知自己今日撿回了一條老命。其餘各人均知近年來明教在淮泗豫鄂諸地造反,攻城略地,連敗元軍,現下他們是將兵法戰陣之學用於武林豪士間的群毆,人數既眾,部勒又嚴,加之習練有素,天下任何江湖門派莫能與抗。


    楊逍收兵以後,將插著小旗的木架交與身後童子,冷冷的瞧著鼓噪的群豪,一言不發,但這無言之意卻是十分清楚:“任憑你是哪一個門派的高手,能是我明教數千之眾的敵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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