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鱷神嶽老三雖然長得像個凶神惡煞,其實卻是個傑出的預言家。


    李舒崇很喜歡南海鱷神這個角色。雖然他從一露麵開始,所有的言行舉止都顯得極為搞笑,往往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把他當成是反派、白癡、笨蛋。但是,他經常說出的那些瘋話傻話,最終卻往往被證明是真話,一語中的。他就像《皇帝的新裝》裏最早說出“可是他什麽衣服也沒穿呀”的那個小孩子,不但眼光高人一等,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淳樸天真,毫無心機,於是,他成為了《天龍八部》裏麵最偉大的預言家。


    但此刻,南海鱷神卻憤怒欲狂,他想為死去的徒弟孫三霸報仇。


    段譽急忙說道:“嶽二爺,你說過不傷她性命的。再說,你的徒弟學不到你武功的一成,死了反而更好,免得活在世上,教你大失麵子。”南海鱷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嶽老二的麵子是萬萬失不得的。”問木婉清道:“我徒兒看到了你容貌沒有?”木婉清咬牙道:“沒有!”南海鱷神道:“好!三霸這小子死不瞑目,讓我來瞧瞧你的相貌。看你到底是個醜八怪,還是個天仙般的美女。”


    木婉清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自己曾在師父之前立下毒誓,倘若南海鱷神伸手來強揭麵幕,自己自然無法殺他,難道能嫁給此人?忙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高人,豈能作這等卑鄙下流之事?”


    南海鱷神冷笑道:“我是惡得不能再惡的大惡人,作事越惡越好。老子生平隻有一條規矩,乃是不殺無力還手之人。此外是無所不為,無惡不作。你乖乖的自己除下麵幕來,不必麻煩老子動手。”木婉清顫聲道:“你當真非看不可?”南海鱷神怒道:“你再羅裏羅唆,就不但除你麵幕,連你全身衣衫也剝你媽個精光。老子不扭斷你脖子,卻扭斷你兩隻手、兩隻腳,這總可以罷?”


    木婉清心道:“我殺他不得,惟有自盡。”向段譽使個眼色,叫他趕快逃生。段譽搖了搖頭,隻見南海鱷神鋼髯抖動,“嘿”的一聲,伸出雞爪般的五指,便去抓她麵幕。


    木婉清一掀袖中機括,噗噗噗,三枝短箭如閃電般激射而出,一齊射中南海鱷神小腹。哪知跟著拍拍拍三聲響,三枝箭都落在地下,似乎他衣內穿著甚麽護身皮甲。木婉清身子一顫,又是三枝毒箭射出,兩枝奔向他胸膛,第三枝直射麵門。射向他胸膛的兩枝毒箭仍是如中硬革,落在地下。第三枝箭將到麵門,南海鱷神伸出中指,輕輕在箭杆上一彈,那箭登時飛得無影無蹤。


    木婉清抽出長劍,便往自己頸中抹去,隻是重傷之後,出手不快,南海鱷神一把搶過,擲在地下,嘿嘿兩聲冷笑,說道:“我的規矩,隻是不殺無力還手之人,你射我六箭,那是向我先動手了。我要先看看你的臉蛋,再取你小命。這是你自己先動手的,可怪不得我壞了規矩。”


    段譽急忙叫道:“不對!”南海鱷神轉頭道:“怎麽?”段譽道:“你是英雄好漢,不能欺侮身受重傷的女子。”南海鱷神道:“她向我連射六枝毒箭,你沒瞧見麽?是身受重傷的女子欺侮英雄好漢,並不是英雄好漢欺侮身受重傷的女子。”


    段譽靈機一動,大聲說道:“這還是不對。”李舒崇暗自好笑,看來段譽就要開始挖坑了,這是他最擅長的詭辯術,自己可以好好觀摩一下,最好能用“品格之力”把這個優點汲取過來。


    南海鱷神怒道:“怎麽還是不對?放屁!”段譽道:“你的規矩,乃是‘不殺無力還手之人’這八個字,是不是?”南海鱷神圓睜豆眼,道:“不錯!”段譽道:“這八個字能不能改?”南海鱷神怒道:“老子的規矩定了下來,自然不能改。”段譽道:“一個字都不能改?”南海鱷神道:“半個字也不能改。”段譽道:“倘若改了,那是甚麽?”南海鱷神怒道:“那是烏龜兒子王八蛋!”李舒崇極為佩服短一點詭辯術,談笑間,一個深不見底、暗無天日的大坑就已挖好,就等著南海鱷神眼睜睜地往下跳。


    段譽道:“很好,很好!你沒有打木姑娘,木姑娘卻放箭射你,這並不是‘還手’,這叫做‘先下手為強’。倘若你出手打她,她重傷之下,決計沒有招架還手之力。因此她是有力偷襲,無力還手。你如殺她,那便是改了你的規矩,你如改了規矩,那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他幼讀儒經佛經,於文義中的些少差異,辨析甚精,甚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甚麽“白馬非馬,堅石非石”,甚麽“有相無性,非常非斷”,鑽研得一清二楚,當此緊急關頭,抓住了南海鱷神一句話,便跟他辯駁起來。


    南海鱷神狂吼一聲,抓住了他雙臂,喝道:“你膽敢罵我是烏龜兒子王八蛋!”叉開五指,便要伸向他頭頸。


    段譽道:“你如改了規矩,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倘若規矩不改,便不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你愛不愛做烏龜兒子王八蛋,全瞧你改不改規矩。”


    木婉清見他生死係於一線,在這如此凶險的情境之下,仍是“烏龜兒子王八蛋”的罵個不休,心想南海鱷神必定狂性大發,扭斷了他脖子,心下一陣難過,眼淚奪眶而出,轉過了頭,不忍再看。


    不料南海鱷神給他這幾句話僵住了,心想我如扭斷他的脖子,便是殺了一個無力還手之人,豈非成了烏龜兒子王八蛋?一對小眼瞪視著他,左手漸漸使勁。段譽的臂骨格格作響,幾欲斷折,痛得幾欲暈去,大聲道:“我無力還手,你快殺了我罷!”南海鱷神道:“我才不上你的當呢,你想叫我做烏龜兒子王八蛋,是不是?”說著提起他的身子,重重往地下摔落。段譽隻跌得眼前一片昏黑,似乎五髒六腑都碎裂了。


    南海鱷神喃喃的道:“我不上當!我不殺你這兩個小鬼。”看到這裏,李舒崇的腦海裏頓時響起了一首兒歌:


    我不上不上,


    我不上你的當。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話好講,


    我不上不上,


    我不上你的當。


    我懷疑你是傳說中的大灰狼……


    一曲未了,隻見南海鱷神一伸手,抓住木婉清身上所披的綠緞鬥篷,嘶的一聲,扯將下來。木婉清驚呼一聲,縮身向後。南海鱷神揚手揮出,那鬥篷飛將起來,乘風飄起,宛似一張極大的荷葉,飄出山崖,落向瀾滄江上,飄飄蕩蕩的向下遊飛去。南海鱷神獰笑道:“你不取下麵幕,老子再剝你的衣衫!”


    木婉清向段譽招了招手,道:“你過來。”段譽一跛一拐的走到她身前,淒然搖頭。木婉清轉頭向他,背脊向著南海鱷神,低聲道:“你是世上第一個見到我容貌的男子!”緩緩拉開了麵幕。


    段譽登時全身一震,眼前所見,如新月清暉,如花樹堆雪,一張臉秀麗絕俗,隻是過於蒼白,沒半點血色,想是她長時麵幕蒙臉之故,兩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極淡,段譽但覺她楚楚可憐,嬌柔婉轉,哪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木婉清放下麵幕,向南海鱷神道:“你要看我麵貌,須得先問過我丈夫。”


    南海鱷神奇道:“你已嫁了人麽?你丈夫是誰?”


    木婉清指著段譽道:“我曾立過毒誓,若有哪一個男子見到了我臉,我如不殺他,便得嫁他。這人已見了我的容貌,我不願殺他,隻好嫁他。”


    段譽大吃一驚,道:“這……這個……”


    南海鱷神一呆,轉過頭來。段譽見他一雙如蠶豆般的小眼向自己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的細看,隻給他瞧得心中發毛,背上發冷,隻怕他狂怒之下,撲上來便扭斷自己脖子。


    忽聽南海鱷神“嘖嘖嘖”的讚美數聲,臉現喜色,說道:“妙極,妙極!快快轉過身來!”段譽不敢違抗,轉過身來。南海鱷神又道:“妙極,妙極!你很像我,你很像我!”


    不管他說甚麽話,都不及“你很像我”這四字令段譽與木婉清如此詫異,二人均想:“這話莫名其妙之至,你武功高強,容貌醜陋,像你甚麽啊?何況還加上一個‘很’字?”他們哪裏知道,這是偉大的預言家南海鱷神的“首秀”即將開演。


    隻見南海鱷神一跳,躍到了段譽身邊,摸摸他後腦,捏捏他手腳,又在他腰眼裏用力撳了幾下,咧開了一張嘴,哈哈大笑,道:“你真像我,真的像我!”拉住了他手臂,道:“跟我去罷!”段譽摸不著半點頭腦,問道:“你叫我去哪裏?”南海鱷神道:“跟著我去便是。快快叩頭!求我收你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這一下當真大出段譽意料之外,囁嚅道:“這個……這個……”


    南海鱷神手舞足蹈,似乎拾到了天下最珍貴的寶貝一般,說道:“你手長足長,腦骨後凸,腰脅柔軟,聰明機敏,年紀不大,又是男人,真是武學奇材。你瞧,我這後腦骨,不是跟你一般麽?”說著轉過身來。段譽摸摸自己後腦,果覺自己的後腦骨和他似乎生得相像,哪料到他說“你很像我”,隻不過是兩人的一塊腦骨相同。


    在南海鱷神看來,似乎這塊後腦骨對於學武之人天賦來說,極具重要性,而且不是一般人能看出來的,哪怕他武功蓋世。這就好比在看相的手法裏麵,有一種極為高明的摸骨之術,一般的相師根本就學不會。


    南海鱷神笑吟吟的轉身,說道:“咱們南海一派,向來有個規矩,每一代都是單傳,隻能收一個徒兒。我那死了的徒兒‘小煞神’孫三霸,後腦骨遠沒你生得好,他學不到我一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幹二淨,免得我親手殺他,以便收你這個徒兒。”


    這就是“偉大的預言家”南海鱷神的第一次表演,事實證明南海鱷神極有眼光,段譽最終成為絕頂高手之一。他這句簡單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已經成功的詮釋了段譽的武學天賦。可惜段譽精力大部分投入到泡妞身上去了,否則他於武功一道的前途真是無可限量。李舒崇決定,在適當的時候、用適當的方式勸他改一改。


    段譽自己卻被蒙在鼓裏,還不禁打了個寒噤,心想這南海鱷神如此殘忍毒辣,隻見到有人資質較好,便要殺了自己徒兒,以便另換弟子,別說自己不願學武,便是要學武功,也決計不肯拜這等人為師。但自己倘若拒絕,大禍便即臨頭,正當無計可施之際,南海鱷神忽然大喝:“你們鬼鬼祟祟的幹甚麽?都給我滾過來!”


    隻見樹叢之中鑽出十幾個人來,瑞婆婆、平婆婆、那使劍漢子都在其內。原來南海鱷神一上崖頂,段譽不能再擲石阻敵,這一幹人便乘機攀了上來。


    這些人伏在樹叢之中,雖都屏息不動,卻那裏逃得過南海鱷神的耳朵?他乍得段譽這等良材美質,心中高興,一時倒也不發脾氣,笑嘻嘻的向瑞婆婆等橫了一眼,喝道:“你們上來幹甚麽?是來恭喜我老人家收了個好徒兒麽?”


    瑞婆婆向木婉清一指,說道:“我們是來捉拿這小賤人,給夥伴們報仇。”


    南海鱷神怒道:“這小姑娘是我徒兒的老婆,誰敢拿她?他媽的,都給我滾開!”


    眾人麵麵相覷,均感詫異。


    段譽大著膽子道:“我不能拜你為師。我早有了師父啦。”


    南海鱷神大怒,喝道:“你師父是誰?他的本領還大得過我麽?”


    段譽道:“我師父的功夫,料想你半點也不會。這《周易》中的‘卦象’、‘係辭’,你懂麽?這‘明夷’、‘未濟’的道理,你倒說給我聽聽。”南海鱷神搔了搔頭皮,甚麽“卦象”、“係辭”,甚麽“明夷”、“未濟”,果然連聽也沒聽見過,可不知是甚麽神奇武功。


    段譽見他大有為難之色,又道:“看來這些高深的本事你都是不會的了。因此老英雄的一番好意,我隻有心領了,下次我請師父來跟你較量較量,且看誰的本事大。倘若你勝過了我師父,我再拜你為師不遲。”


    南海鱷神怒道:“你師父是誰?我還怕了他不成?甚麽時候比武?”


    段譽原是一時緩兵之計,沒料到他竟會真的訂約比武,正躊躇間,忽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尖銳悠長的鐵哨聲,越過數個山峰,破空而至。這哨聲良久不絕,吹哨者胸中氣息竟似無窮無盡、永遠不需換氣一般。崖上眾人初聽之時,也不過覺得哨聲淒厲,刺人耳鼓,但越聽越是驚異,相顧詫愕。


    南海鱷神拍了拍自己後腦,叫道:“老大在叫我,我沒空跟你多說。你師父甚麽時候跟我比武?在甚麽地方?快說,快說!”


    段譽吞吞吐吐的道:“這個……我可不便代我師父訂甚麽約會。你一走,這些人便將我們二人殺了,我怎能……怎能去告知我師父?”說著向瑞婆婆等人一指。


    南海鱷神頭也不回,左手反手伸出,已抓住那使劍漢子的胸口,身向左側,右手五根手指撳住他頭蓋,左手右轉,右手左轉,雙手交叉一扭,喀喇一聲,將那漢子的脖子扭斷了。


    那人臉朝背心,一顆腦袋軟軟垂將下來,他右手已將長劍拔出了一半,出手也算極快,但劍未出鞘,便已身死。


    這漢子先前與木婉清相鬥,身子矯捷,曾揮劍擊落她近身而發的毒箭,但在南海鱷神這猶似電閃的一扭之下,竟無半點施展餘地,旁觀眾人無不嚇得呆了。南海鱷神隨手一抖,將他屍身擲在一旁。瑞婆婆手下三名大漢齊聲虎吼,撲將上來。南海鱷神右足連踢三腳。三名大漢高高飛起,都摔入穀中去了。慘呼聲從穀中傳將上來,群山回響,段譽隻聽得全身寒毛直豎。瑞婆婆等無不嚇得倒退。南海鱷神笑道:“喀喇一響,扭斷了脖子,好玩,好玩。老子扭一個脖子不夠,還要扭第二個。哪一個逃得慢的,老子便扭斷他的脖子。”


    瑞婆婆、平婆婆等嚇得魂飛魄散,飛快的奔到崖邊,紛紛攀援而下。


    南海鱷神連聲怪笑,向段譽道:“你師父有這本事嗎?你拜我為師,我即刻教你這門本事。你老婆武功不錯,她如不聽你話,你喀喇一下,就扭斷了她的脖子……”


    突然間鐵哨聲又作,這次卻是嘰嘰、嘰嘰的聲音短促,但仍是連續不絕。南海鱷神叫道:“來啦,來啦!你奶奶的,催得這麽緊。”向段譽道:“你乖乖的等在這裏,別走開。”急步奔出,往崖邊縱身跳了下去。


    段譽又驚又喜:“他這一跳下去,可不是死了麽?”奔到崖邊看時,隻見他正一縱一躍的往崖下直落,一墮數丈,便伸手在崖邊一按,身子躍起,又墮數丈,過不多時,已在穀口的白雲中隱沒。


    段譽伸了伸舌頭,回到木婉清身邊,笑道:“幸虧姑娘有急智,將這大惡人騙倒了。”木婉清道:“甚麽騙倒了?”段譽道:“這個……姑娘說第一個見到你麵貌的男子,你便得……便得……”


    木婉清道:“誰騙人了?我立過毒誓,怎能不算?從今而後,你便是我的丈夫了。不過我不許你拜這惡人為師,學了他的本事來扭我脖子。”


    段譽一呆,說道:“這是危急中騙騙那惡人的,如何當得真?我怎能做姑娘的……姑娘的……那個丈夫?”木婉清扶著岩壁,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說道:“甚麽?你不要我麽?你嫌棄我,是不是?”


    段譽見她惱怒之極,忙道:“姑娘身子要緊,這一時戲言,如何放在心上?”木婉清跨前一步,拍的一聲,重重打了他一個耳光,但腿上一軟,站立不住,一交摔在他懷中。段譽忙伸手摟住。


    木婉清給他抱住了,想起他是自己丈夫,不禁全身一熱,怒氣便消了,說道:“快放開我。”


    段譽扶著木婉清坐倒,讓她仍是靠在岩壁之上,心想:


    “她性子本已乖張古怪,重傷之後,隻怕更是胡裏胡塗。眼下隻有順著她些,她說甚麽,我便答應甚麽。這‘困’卦中不是說‘有言不信’嗎?既然遇‘困’,也隻好‘有言不信’了。


    否則的話,我既做大惡人的徒弟,又做這惡姑娘的丈夫,我段譽豈不也成了小惡人了?”想到此處,不禁暗暗好笑,便柔聲慰道:“你別生氣,我來找些甚麽吃的。”


    木婉清道:“這高崖光禿禿地,有甚麽可吃的?好在那些人都給嚇走了。待我歇一歇,養足力氣,背你下山。”段譽連連搖手,說道:“這個……這個……這萬萬不可,你路也走不動,怎麽還能背我?”


    木婉清道:“你寧可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肯負我。郎君,我木婉清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子,卻也願為自己丈夫舍了性命。”這幾句話說來甚是堅決。


    段譽道:“多謝你啦,你養養神再說。以後你不要再戴麵幕了,好不好?”木婉清道:“你叫我不戴,我便不戴。”說著拉下了麵幕。


    段譽見到她清麗的容光,又是一呆,突然之間,腹中一陣劇烈的疼痛,不由得“啊喲”一聲,叫了出來。這陣疼痛便如一把小刀在肚腹中不住絞動,將他腸子一寸寸的割斷。段譽雙手按住肚子,額頭汗珠便如黃豆般一粒粒滲出來。


    木婉清驚道:“你……你怎麽啦?”段譽呻吟道:“這……這斷腸散……斷腸散……”木婉清道:“啊喲,你沒服解藥嗎?”


    段譽道:“我服過了。”木婉清道:“隻怕份量不夠。”從他懷中取出瓷瓶,倒些解藥給他服下,但見他仍是痛得死去活來,拉著他坐在自己身旁,安慰道:“現下好些了麽?”段譽隻痛得眼前一片昏黑,呻吟道:“越來越痛……越痛了。這解藥隻怕是假……假的。”


    木婉清怒道:“這司空玄使假藥害人,待會咱們去把神農幫殺個幹幹淨淨。”段譽道:“咱們……咱們給他的也是……也是假藥。司空玄以直報怨,倒也……倒也怪他不得。”


    木婉清怒道:“甚麽怪他不得?咱們給他假藥不打緊,他怎麽能給咱們假藥?”用袖子給他抹了抹汗,見他臉色慘白,不由得一陣心酸,垂下淚來,嗚咽道:“你……你不能就此死了!”將右頰湊過去貼住他左頰,顫聲道:“郎……郎君,你可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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