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維希!”希蒙洛爾有些急躁:“你喝酒了?清釀?紅深?”


    “滾開,別碰我!”路維希突然爆發出一陣癲狂的笑聲:“你等這一天等多久了希蒙洛爾,就憑你,就憑你……”他足上的鈴鐺在光潔的神殿地板上踏出淩亂的聲音:“你這種卑賤的人,也想和我平起平坐?”


    希蒙洛爾站起身來,凝視著他的眼睛:“路維希,你想說什麽?”


    “路維希。 ”一個沉穩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此時兩人才反應過來,周圍的精靈早已跪成一片。回望身後,卻是一身盛裝的大祭司站在祭壇口。她麵上表情仍舊波瀾無驚,但她手中的祭杖敲擊祭壇的聲音卻沉重地像直打在兩人心口上一般:“跪下。”


    希蒙洛爾率先跪於神殿前,以手在胸前劃過一個波浪狀的圓弧:“神賜榮耀。”


    但路維希仍站在一旁冷冷笑著,挑著眼看著大祭司。希蒙洛爾一掌拍向路維希的膝蓋,他猝不及防,一膝跪在地上。他猛然回頭,瞪向希蒙洛爾:“你做什……”


    希蒙洛爾一把扣住他的嘴,恭敬地轉向大祭司:“大祭司。我帶他下去整理衣著。”他幾乎是連拖帶拽的把路維希拽下了神壇。兩人的腳鈴叮叮當當,袖口長長流蘇纏在一起,幾乎就像他們之前的生命一般,不曾分離。到了神殿外,路維希一腳絆向希蒙洛爾,希蒙洛爾因用力過大,直接摔了出去。他還處在暈眩之時,胸口就已被路維希狠狠踩住。希蒙洛爾隻覺得透不過氣來,劇烈地喘氣:“路……維希!你……你做什麽……”


    “看不出來嗎?”路維希臉上的笑容近乎痙攣,他俯□,扯起希蒙洛爾的領子:“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從什麽時候,你這種人,也開始和我同起同坐……你等了多久,你謀劃了多久了!”


    希蒙洛爾沒有想過路維希竟是為這種事情而失常。或許在他之前的人生中,從未對這種高低貴賤之分有絲毫意識。他很迷茫:“咳……咳咳……我一直……和你站在……”


    “你不配!”


    希蒙洛爾被路維希拎起來,狠狠地甩了出去,他撞在神殿後的柱子之上,隻覺得五髒六腑幾乎要錯位。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路……”然後,他隻看到路維希閃爍著鏡樣光芒的眼。


    路維希在對他使用控心術!


    希蒙洛爾勉強穩定心神,定下心來抵禦這種控製。路維希天生有天賦,他是知道的。但控心術是隻有稱為祭司之後才能習得的禁術。路維希公然違反條例,說明他此時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必須反抗這時候的路維希。希蒙洛爾咬牙,身體中的所有靈力開始遊走。之後,他猛然一睜眼,透過路維希的眼睛,看向他的心。


    仿佛穿過了層層牢籠,他竟直接看到了路維希的內心。那裏是漫無生命的荒蕪,閃爍著月樣鱗光的禁地,斷瓦殘垣上皆圍繞著團團水霧。環顧四周,餓殍遍野,而似乎總有一隻瘦的隻剩皮包骨頭的手抓著他拚命搖晃,像是要把一種信念傳達給他一般:“報仇,為我們報仇……為我們報仇……”還沒等希蒙洛爾看清那究竟是什麽人,他就被一層狠狠的精神防護彈出了路維希的精神世界。


    而此時的路維希眼底一片血紅:“你看見了什麽?”


    希蒙洛爾怔然:“你……也是魔……”


    路維希幾乎是突然發難,他的魔法鋪天蓋地向希蒙洛爾招呼而來,希蒙洛爾怔怔地看著路維希沒有躲開:“你想當大祭司是為了……”


    “夠了!”路維希紅著眼看他:“希蒙洛爾,你別想成為我的對手,你這輩子都別想,你不配!”


    “是麽?我也覺得不配。”那鋪天蓋地的魔法在之後莊嚴的聲音傳來之前盡數散開。不知何時而來的大祭司在他們身後淡淡道:“既然不配,這個助祭,我想你也別當了。”


    “老師!”希蒙洛爾疾呼,但路維希卻像是早已料到一般,他發出一聲短嗬,似乎是來自於胸腔,三分悲憤,三分不屑,還有四分卻是一種希蒙洛爾都猜不透的感情。很深,顏色卻也很黑,深不見底。


    希蒙洛爾發現,他從未了解過路維希。


    “路維希,自己去反省。”大祭司道。之後就看到路維希甩□上的祭袍,轉身就走。


    他再也沒有回頭。


    在丟了助祭的位子後,路維希再未好好同希蒙洛爾說過一句話。他們之間的交流單薄到隻剩下眼神的交匯,但那也並不是友好的,希蒙洛爾甚至可以感覺到,路維希看他,卻並不隻是在看他,他似是透過他,看到了一整群人。他的敵意開始越來越盛,剛開始隻針對希蒙洛爾,之後開始針對神殿侍女、侍衛,他像是一個刺蝟一般,對每一個人都充滿著敵意,最開始時,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終日行屍走肉般地活著,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未來。希蒙洛爾試圖敲開他的房門把他帶出來,但帶出來的隻是冷眼和嘲諷。他不明白,不過是一夜之間,一個助祭的身份,路維希在意的究竟是什麽。


    直到不久後的一天晚上,他在夜裏,被匕首冰冷的觸感驚醒。


    而睜開眼,看到的是路維希深不見底的眼睛。


    彼時夜藍至墨黑,如同路維希的眼睛,藍到極致,便是一團漆黑。他匕首上寒光反射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這和他們之前開過的任何一個玩笑都不同。


    這一次,路維希是真的想要殺他。


    希蒙洛爾沒有反抗。他靜靜地看著路維希,像是以往的任何一個時候,他們倆人毫無罅隙,而這柄匕首隻是一個玩具。


    生死不過轉瞬。可我的朋友啊,我視你如生命。


    路維希手上的力漸重,與此同時加重的還有他手上突起的青筋。不知是不是錯覺,希蒙洛爾看到他眼底似乎有水光一晃而過。


    又或者是月光罷了,隻是他看錯。


    “哈,你不反抗?你看不起我?”路維希突然冷笑了一下,丟開匕首:“你這種卑賤的人也敢看不起我?怎麽,因為我是魔族?和我動手丟了高貴精靈的手?”


    希蒙洛爾撐起身,淡淡道:“你去見了誰。”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閉嘴!和我打一場,來啊,你不是一直想超過我嗎?”路維希突然變得歇斯底裏,他撿起匕首,扔到希蒙洛爾身上:“動手啊!讓我看看,你究竟成長到了一個什麽地步!”


    “你身上有傷口。”希蒙洛爾皺了皺眉:“過來,我幫你治好再說。”


    “夠了!我不要你可憐!”路維希突然笑了起來,笑的癲狂:“希蒙洛爾,這是我最後給你的一次殺我的機會。在這之後,你永遠不會再有機會了。”


    “路維希,你去見了誰。為什麽身上有傷口?助祭典禮那天你身上也有傷口……你去見了魔族的人?為什麽?他們和你說了什麽?”希蒙洛爾拉住他:“路維希,我們很擔心你。”


    “擔心我?”路維希冷笑了一聲,藍地發黑的眼睛裏充滿了嘲諷:“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助祭大人。”他甩開了希蒙洛爾的手,搖搖晃晃地離開。


    希蒙洛爾看著地上那把被路維希丟在地上的匕首。那把匕首沒有開過鋒。


    再後來,路維希引誘前任大祭司啟封命運之鑰,釋放戴娜思,遭到精靈國最嚴酷的刑罰,被丟在精靈國之外。他們確信他將死去,希蒙洛爾也是。


    直到他再次出現在麵前。為了毀滅


    希蒙洛爾有兩個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前任大祭司。她是他的母親,他的神。而另一個是路維希,他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曾經,擁有了這兩個人,希蒙洛爾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而後,前任大祭司以生命為代價,封印了她所犯下的所有錯誤,而路維希被逐出精靈國,永不再返。


    他仍然記得他最後一次見到路維希。路維希挑著眼睛笑:“希蒙洛爾,你以為自己被愛著嗎?你錯了……從來她看的人,都不是你,不是你。你不過是活在虛妄的假象裏而已。你始終存在泥潭裏,你始終孤獨。”


    “你不想知道老師開啟命運之書,想寫些什麽嗎?”他冷笑:“不想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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