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鳴跟大夥交代了一下,然後背起石歸庭的藥箱,領著他轉向了山裏。


    這是一片原始山林,樹木遮天蔽日,將地麵遮得幾乎看不見陽光。山林蘊含著豐富的水分,水從樹根處滲出來,緩緩聚成小流,從山坡上流淌下來。水流清澈見底,沁涼如絲,靜默無聲。符鳴帶著石歸庭跨過幾道溪流,慢慢往林子深處走去。


    因為林間被遮得幾乎不見陽光,所以地麵上很少長雜草灌木,隻有大片青黑色的苔蘚,沾上水,地麵極其濕滑。符鳴走在上麵如履平地,石歸庭卻三步兩滑,行走極其緩慢。符鳴伸手第三次攙住作勢要滑到的石歸庭,終於停下來抽出砍刀,砍了一段樹枝,給他做了一根拐杖。多了一條腿,石歸庭果然走得穩健多了。


    走了一段,石歸庭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用拐杖在一棵大樹下扒拉,那兒長滿了苔蘚,並且積滿了落葉。這些樹葉也許積壓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腐爛了之後,又化成泥土,又被樹木吸收,重新長成新葉,循環往複。


    “有什麽發現嗎?”符鳴問。


    “沒有,這兒太潮濕陰暗了,除了苔蘚和蕨,別的都沒法生長,我們往高處去看看。”石歸庭搖搖頭,抬腿往高處走。


    “石大夫,這邊林子裏太潮濕了,連草都不長,會有藥材嗎?”


    石歸庭站住腳喘了口氣,抬眼看了下四周:“這邊林子朝北,見陽較少,所以植物生長比較慢,藥材應該也會有的。隻是能在這種陰寒地方長出來的藥材,多半都是寒性的,所以我們得找些溫性藥材來配了哥王,山陽屬溫,所以還得翻過這個山頭去山那邊找。”


    符鳴抬頭看看山頭,好在這山不太高,否則這一下午的時間都浪費在爬山上了。心裏暗暗歎氣,以這片林子的生長情況,就算是找到了合適的草藥,但何時才能湊得齊整個馬隊所需要的藥量呢。


    符鳴快速超過石歸庭,走在他前頭,在他爬不上的地方拉一把,兩人都沒什麽交談。一時間隻能聽見腳踩在枯枝上的哢嚓聲,還有林中鳥兒的鳴啾聲。好不容易翻過這個小山頭,隻粗略一看,就知道山陽麵的植被生長狀況果然要好上許多。


    “你看那兒——”石歸庭發出了驚喜的聲音。


    符鳴看過去,隻見一株羸弱的小草在一堆敗葉中間孤獨地生長著。石歸庭快速地走向它,小心地用手扒開它四周的枯枝敗葉,露出黑黑的腐土。


    “是什麽?”


    “一棵金線荷。”石歸庭頭也不抬,小心地挖土刨根。


    “可以治瘴氣?”符鳴問。


    石歸庭抬頭看一眼符鳴:“呃,不能。不過它也是清涼解毒的良藥。”


    符鳴不再做聲,看他小心地挖出那棵不盈三寸的草藥,將藥箱遞過去,石歸庭小心地將它放在藥箱的中間一層。


    石歸庭笑著說:“金線荷生長的地方,通常會有另一種解毒的良藥——山霧子,山霧子與了哥王能夠相輔相成,就是我們今天要尋的解瘴氣的草藥。我們在這周圍仔細尋找一下,肯定能找到的。”


    符鳴哦了一聲,問:“那山霧子長得什麽樣?”


    石歸庭眼睛一邊巡視,一邊說:“山霧子有半尺高,一長就是一叢,葉子橢圓,上麵有一層絨毛,看起來就像是山霧一樣的銀白顏色,開黃色的小花。”


    符鳴說:“石大夫,你看是這種嗎?”


    石歸庭循著他的手指一望,隻見一棵大藤樹根下,一叢綠中泛銀色的小草靜靜地圍在藤樹的根旁,他露出欣喜的笑容:“符鍋頭好眼力,一看一個準。”


    符鳴也笑起來:“沒啥,還是石大夫你厲害,要不然我看著它都不知道有什麽用途。”


    石歸庭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走過去小心地將山霧子連根挖起,放在藥箱的最上層。剛采完這一叢,符鳴又發現了另一叢,很快他們便發現了一大片山霧子和金線荷。


    石歸庭將大的都采下來,收進藥箱。符鳴問:“石大夫,那些怎麽不采了?”


    石歸庭望了一眼地上剩下的,說:“留點做種,別采絕了,也許以後還用得著呢。”


    符鳴點點頭:“說得有理,凡事都要留一條後路。”


    石歸庭也點點頭:“我看這些夠我們用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符鳴說:“不多采一點?我們返程的時候也要用呢。”


    “那我們再往下走一點,去下麵找一找。”石歸庭抬步順著坡往下走,一扭頭,突然發出驚歎聲,“居然是一棵仙人草。”


    符鳴看著他快步走到一根葛藤下,從一人高的位置上用藥鐮剔下一棵綠色的小植物,他像個孩子似的展示給符鳴看:“符鍋頭,你快看,一棵仙人草!”


    符鳴疑惑地走過來,準備伸手接過來,但是石歸庭又將它收了回去:“你就這麽看看好了,這種藥很嬌弱的,我要馬上將它收起來。”


    說完將鐮刀遞給符鳴,轉到符鳴身後,從藥箱的最下層掏了半天,摸出一個木盒來。將那棵草放到盒子裏,才將盒子遞給符鳴看。


    “傳說寄生在葛藤身上的仙人草是一種極為珍稀的藥材,有起死回生之效。仙人草是一種比較珍貴的草藥,而長在葛藤上的仙人草尤為稀世難得。因為仙人草的種子要被鳥類吃了之後,正好又排泄到葛藤身上,又正好能夠發芽生長,才能有這樣一棵仙人草,所以才被世人傳得如此神奇。”


    符鳴端著盒子看了半天:“果真能夠起死回生?”


    石歸庭又折了一點葛藤的莖放入木盒中,然後將盒子收起來:“我也不知道,先收著,以防萬一,危急時刻也許能救人一命呢。”


    石歸庭突然又笑起來:“你們雲南真是好地方,百草都是藥,而且珍稀藥材尤其多,真是行醫者的天堂。”


    符鳴也笑著說:“我們雲南是號稱插根筷子都能成活的地方,有這麽多稀世珍寶也就不足為奇了。”然後又想起一件事:“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藥材,你在雲南呆了很久了?”


    石歸庭笑笑:“也沒多久,半年多吧。”


    “那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藥材?”


    石歸庭憨厚地笑:“嘿嘿,我全都是書上學來的。不過古人說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所以我就親自來驗證來了。”


    符鳴呆了半晌,他遲疑地問:“那你說的防瘴毒的藥,也是頭一次用?”


    石歸庭想了一下,敢情他是怕自己拿大家的性命做試驗吧。“符鍋頭放心好了,這了哥王和山霧子混在一起使用,絕對是沒有害處的,兩者不僅不相克,還相生相得,隻會提高解毒的功效。”


    符鳴哦了一聲,點點頭:“咱們再采點藥,就快點下山吧,晚了走夜路不好,山裏到處是野獸。”


    石歸庭點點頭:“好,都聽符鍋頭的。”


    兩人趕緊采了山霧子,也不逗留,連忙下得山來,沿著馬道追趕馬幫。


    這時天色已經不早,夕陽掛在前麵的山頭上,再有個把時辰天就黑了。兩旁山林夾道,路上隻有符鳴和石歸庭的身影,兩人都不說話,符鳴是個話不多的,石歸庭是不知道說什麽,所以耳旁除了腳步聲,就隻剩下林中鳥獸的鳴叫聲。那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間顯得格外清晰,仿佛連鳥獸的情緒都能聽得出來。


    石歸庭聽得心頭一陣陣發緊,以前跟著馬隊走,人馬聲雜,這些聲音全都是伴奏的小調,然此刻聽來,隻覺得莫名的恐慌。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嚎叫聲,聲音悠長而滄桑。


    “符鍋頭,你聽,這是什麽聲音?”石歸庭趕緊跑兩步,追緊符鳴。


    符鳴頭也不回:“沒啥,是老灰的聲音。”


    “老灰?”勞成好像跟自己說過來著,老灰是哪種野獸的代稱,狼還是豹子來著?


    “嗯,走吧,沒事的,天不黑,它們一般不攻擊人。你拿好手裏的棍子就是了。”符鳴輕描淡寫地說。


    石歸庭的拐棍原本下山後就準備扔掉的,但是符鳴卻說讓他拿著,原來是用來防身的啊。其實石歸庭出來這麽久,獨自趕路的時候也有不少,但是從沒有進過這麽深的林子,還好現在不是獨自趕路,要不然自己就成了老灰們的腹中餐了。


    符鳴背著藥箱,在前頭健步如飛,石歸庭跟在後頭,一路小跑,勉強還能跟得上。這幾年在外遊曆,體力倒是鍛煉出來了,比起普通的讀書人來說,那是強上太多了,不過比起馬幫的人來那還是有明顯的差距的,比起符鳴來,那就更不用說了。


    “符鍋頭,你是哪兒人啊?”石歸庭受不得這種沉悶的壓抑,終於挑起了話頭。


    “我是鶴慶金吾村人。”符鳴在前頭頭也不回地答。


    石歸庭說:“原來是鶴慶人啊,難怪。”鶴慶出好馬,這是遠近聞名的,尤其對馬幫的人來說,擁有一匹好的鶴慶馬,那就是最大的財富了,想必三妞就是鶴慶馬的典型。


    “你也聽說過鶴慶?”符鳴的聲音在前頭響起來。


    石歸庭說:“我在昆明的時候,遇到兩個趕馬人為了爭一匹鶴慶馬,差點打了起來。兩人都說那馬是自己的,誰也不肯相讓,甚至願意出錢給對方讓對方讓馬。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我這才知道鶴慶馬在雲南這麽有名。”


    符鳴的聲音有了點興奮的情緒:“對啊,我們鶴慶馬最是吃苦耐勞,適合翻山越嶺,長途跋涉,是趕馬人最鍾愛的。我們鶴慶馬還適合做頭騾,你看三妞就知道了,她的女兒四妞,不出兩年,也是個頂個的好頭騾。”


    石歸庭知道趕馬人都愛馬,看來符鳴也是個中翹楚。於是又問:“那鶴慶馬的市價幾何?”


    符鳴答:“一匹上馬,能賣上千兩銀子,中馬能值八百兩左右,差一點的也能值五六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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