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騾呢?”石歸庭追問。


    符鳴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嗤笑還是嘲笑:“頭騾對馬幫來說是無價的,那是每個馬幫的家底,誰會願意賣它?除非不想幹馬幫了。我知道一匹好的頭騾,價值至少在兩千兩以上。”他家的三妞,曾經還有人出過更高的價呢。


    石歸庭呆住了,符鳴用四妞從熊老大手裏換了自己,那豈不是白白損失了至少兩千兩?


    符鳴沒聽到後麵的腳步聲,回頭去看,隻見石歸庭拄個棍子,立在那兒不動了。“石大夫,你怎麽了?趕緊走啊。”


    石歸庭被驚醒了,哦一聲,趕緊追上來,他喘著粗氣問:“符鍋頭,你用四妞換了我,是不是至少損失了兩千兩?”


    符鳴笑起來,原來為這個煩惱呢。“哪有的事,四妞是匹好馬不錯,但是它還小呢,頂多能賣一千兩。你放心吧,熊老大既然沒有派人來找我們算賬,那就是說那個二當家沒有事,不會來找你的麻煩了。”


    石歸庭知道這是符鳴在寬慰自己,歎了口氣:“當初毒死了他也算活該。”他是見慣了生死的,世上那麽多不該死的人橫死冤死病死了,而群雄寨那群草菅人命的窮凶極惡之徒卻能安然無恙地活著,這老天也真是不長眼。


    符鳴伸手往他的後腦勺拍去:“說什麽胡話?惡人自有惡人磨,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何必為了這麽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也太不值當了。”這話就像訓小孩一樣,完全忘了石歸庭比他還大了好幾歲。


    石歸庭臉唰地紅了:這什麽情況,符鍋頭當老大成習慣了吧,怎麽連自己的後腦勺都拍!他睜大眼睛瞪著符鳴不說話。


    符鳴看著自己的手,才發現自己的不對來,收了手,訥訥的說:“不好意思,忘了。”


    石歸庭低下頭:“沒什麽。你說得對,我是沒必要為那樣的敗類搭上自己的性命。隻是你的四妞白給了他,我覺得太可惜了,有點對不住你。”


    符鳴說:“沒什麽。本來說寶馬贈英雄,才是最好的歸宿。不過四妞給了姓熊的,那絕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也不算太委屈。你要是留在那兒,就算你他們二當家不死,你起碼也要去掉半條命。”


    石歸庭真誠地說:“所以我說要多謝你。”


    符鳴有些不自在,他粗聲粗氣地說:“謝什麽?以後都是兄弟了,如果我以後遇到困難,我想你肯定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石歸庭笑著說:“那是一定的,我定然會竭盡全力幫助符鍋頭。”


    “好了,趕緊走吧。還有十來裏路就到了,不過天色也暗了。天一黑,老灰和財神們就都出來了,到時候你就是有四條腿都跑不過。”


    石歸庭想起來了,所謂老灰,就是狼,而財神,就是老虎和豹子,這都是馬幫為了避諱這些野獸對人畜的傷害而用的代詞。


    夕陽的最後一抹陽光消失在山林之後,天色開始昏暗,他們還在路上。山高林密,天色暗得很快,樹林裏越發熱鬧了:歸巢的鳥獸們忙著呼兒喚女;夜間活動的野獸們開始出洞,巡視領地發出震懾的吼聲;樹葉草叢裏甲蟲蟋蟀在淺唱低吟,這些聲音此起彼伏,叫得石歸庭心裏一陣緊似一陣。


    他不敢往樹林裏看,也不敢回頭往後看,生怕有綠色的眼睛盯著他看。“符鍋頭,天要黑了,咱們還要多久能到?”


    “快了,還有三裏地的樣子,走上一刻鍾就到了。”符鳴頭也不回地說,腳下一點也沒放鬆。他也知道這山裏一黑,潛伏的危險就都冒出來了。


    突然一聲“嗷——”聲在他們左邊的林子響起來,聲音似乎就近在耳邊。石歸庭嚇了一大跳:“是、是什麽在叫?”趕緊跑到符鳴身後。


    符鳴飛快地向左邊看了一眼,幾對綠光在林子裏閃動:“是老灰。快跑!”說罷用空著的左手拉住石歸庭的右手,撒腿狂奔起來。


    石歸庭被突然來的拉力拉得幾乎要摔在地上,還好他迅速地調整了腳步,跟上了符鳴的步調,心下什麽想法也沒有了,隻是死命地奔跑。


    後麵的狼有沒有追過來石歸庭無暇去看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跑到竹塘寨。不知跑了多久,他隻覺得呼吸不暢,心嘭嘭嘭地狂跳不止,幾乎要震破耳膜。


    前麵突然傳來了人聲:“是符哥和石大夫,是他們回來了!”


    符鳴停下來,鬆開了石歸庭的手:“他們來接我們了。”


    石歸庭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喘氣,符鳴雖然猛跑了一陣,但仍像是沒事人一樣。石歸庭一邊喘一邊睜眼看前麵,五六個火把在眼前晃動,原來是白膺看天色這麽晚了他們還沒回來,正叫了人來找他們。


    幾個人圍上來:“符哥,你們可算回來了,我們等得都急死了,生怕出了什麽意外。”


    石歸庭一邊喘氣一邊說:“差點就出了意外了,有老灰追上來了。”


    “在哪?”


    “哪呢?”


    “有多少?”


    大家七嘴八舌,往周圍的林子裏看去。


    符鳴說:“應該已經退了,老灰怕火光。”


    石歸庭想起一件事,符鳴怎麽不打火把呢?


    符鳴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光顧著趕路了,以為天黑前一定能趕到寨子的,所以沒想到點火把。誰知道天還沒全黑,老灰就開始追人了,看樣子是餓急了。”


    勞成接過符鳴手上的那捆山霧子,欣喜地說:“這是什麽?看來是采到藥了。”


    石歸庭這才想起來,符鳴身上還背著藥箱呢,手裏還提著一大捆山霧子,起碼也有二三十斤重,跑完路人家還是大氣不喘,這真是人比人該扔。於是說:“是山霧子,解瘴毒用的,回去就煎藥去。”


    勞成提著草藥走過來:“石大夫,晚上寨子裏有篝火歌會,你去不去?”


    石歸庭知道雲南夷族多,百姓善歌舞,這樣的篝火歌會是許多民族共有的風俗,他也見過一些的。大夥兒在場子裏點燃火堆,男女老少圍著火堆喝酒聊天,唱歌跳舞。也有年輕的男女在歌會上互相看對了眼,當晚就能玉成好事。


    他搖搖頭說:“今晚我要煎藥,恐怕去不了。”


    勞成說:“那我晚上幫你煎藥,煎好了再去。”


    石歸庭說:“好,若是他們還沒散,我們就去看看。”


    竹塘寨是深山裏的一個怒族寨子,人口不多,幾十戶人口,人們主要以狩獵為生,也在山間壩子種一些糧食。當地人無論男女,個個都驍勇善戰,而且熱情好客。因為馬道經過此處,所以也為來往的馬幫的提供食宿,沒有專門的馬店,趕馬人就散住在寨中的各家各戶。


    馬隊早已埋鍋造飯,隻等他們回來開飯。大家急不可耐地吃過晚飯,在場子裏點起篝火,趕馬人和寨子裏的人們都趕來了。年長的圍著熊熊的大火聊天說話,孩子們就著火光在場子裏嬉戲,青年男女彈起達比亞,開始唱歌跳舞。


    石歸庭看了一眼熱鬧的場麵,然後同勞成、白膺一起洗藥煎藥,因為無法製成丸藥,隻能以湯劑的形式給大家帶上。


    勞成一邊劈柴生火,一邊側耳聆聽場上的動靜:“你們聽,是符哥的聲音。”


    石歸庭也來了興致,符鳴果然會唱歌?於是豎起耳朵仔細聽,聲音在柴火燃燒的嗶嗶剝剝聲中顯得斷斷續續,但是十分響亮清脆,倒不似他平時說話那般粗獷,十分具有穿透力。具體內容聽不清楚,大概是常見的趕馬調。


    符鳴的聲音剛下去,就聽見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來,原來是在對歌呢。勞成笑起來:“是阿秀在唱呢。符哥這一年多沒來這邊,阿秀已經成親了,但還是忘不了符哥啊。”


    白膺不以為然:“符哥本來跟她也沒什麽,隻是歌友罷了。”


    勞成笑笑:“也是,他這一路唱動了多少姑娘家的芳心,可是從來沒見他與誰有過超乎尋常的感情,對嫂子可謂是忠貞不二了,可惜……”


    “行了行了,這話你可別當著符哥的麵說,省得他心裏難受。”白膺打斷他的話。


    勞成嘟嚷了一句:“這還用說嗎?早知道如此,這隨便娶哪個都比她強。”


    石歸庭聽著他倆的對話,心裏猜測:難道是符鳴家裏有什麽變故?但這是人家的私事,聽白膺的語氣,像是要將此事壓下來,可見是不願意為人所知的,那就算了吧,當什麽也不知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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