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依以為他不願意幫忙,趕緊又說道:“不必現在就去,不著急,等雪停了幫我買幾本可好?”


    柳雲澤卻是根本就沒在意這個問題,目光仍舊停留在那三個字上,頓了頓,方轉過臉看向夏雲依,口齒有些費力的道:“你確定你……你要看鬼故事?!”他嘴裏說著,自然帶了些嚇唬小孩兒的語氣。


    夏雲依卻根本未被嚇到,她好笑的撐起頭,“柳雲澤,您老就別不承認了,真正怕鬼的就是你好吧?”


    柳雲澤見夏雲依臉上露出了些許嘲笑的神色,不由得覺得頗沒麵子,立即將腰一挺,開口頗為豪氣的保證道:“你可別小瞧我!……嗤,我從小到大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奇聞怪事沒聽過,又怕過誰來?!不就是什麽鬼故事麽,到時候我陪你一塊看就是了!咱倆一邊看一邊討論,如何?”


    夏雲依怕他反悔,立即有些好笑的道:“擊掌為誓。”


    柳雲澤騎虎難下,畢竟大話已經吹出去了,隻得硬著頭皮擊掌道:“切,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但是事實卻是,柳雲澤果然依言給夏雲依偷偷摸摸的買了幾本那些恐怖故事,待到交到夏雲依手裏之後,他裝作沒有看到夏雲依打手勢請他一起觀賞之邀,而是頭也不回的趕緊走了出去。天知道他有多怕那玩意兒!


    在他走之前,還沒忘了提醒一句:“可別讓大哥看到我給你買了這種書。若是一不小心給大哥看到了,咱倆就等著被活活扒皮。”


    夏雲依衝他點了點頭,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一溜煙兒的滾出門去,像是在逃避著什麽駭人的妖魔鬼怪一般。她將書從第一頁翻起,很快便看得入了神,愈發忘我起來。


    她的腿傷腳傷大致也養得差不多了,但為了將傷好個徹底,所以她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外麵的雪已經停了,但是房梁上、地麵上還是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透過素色的窗紙反射出潔白的光芒。她扭了扭酸疼的脖子,下意識往窗紙那兒瞟了一眼,結果耳邊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於是便立即將那幾本書給藏到了枕後。這才從容不迫的坐起身來,佯睜著一雙似睡非睡的眸子,將那滑落下來的錦被往胸前拉了拉。


    來人果然是柳雲軒。他先是打量了夏雲依一眼,又將她的傷勢檢查了一番,確定這個丫頭馬上又可以活蹦亂跳了之後,心下不由得微微鬆了口氣。稍微遲疑了片刻,他冷凝的麵目像是染上了雪間霜華,又恢複了以往的狀態,看不出什麽表情來,輕聲開口道:“既然休息夠了,就起來活動活動吧。洗把臉,出來吃飯。”


    夏雲依點了下頭,掀了錦被往腳上套起另一雙幹淨小靴。柳雲軒站在她身後,伸手拿過一旁紫檀雕花衣架上的一件兔毛披風,給夏雲依係上。


    浣月打了熱水拿了毛巾來,夏雲依洗了把臉,隨即跟著柳雲軒一道走出門去。


    外麵天色已經微微擦黑,朔風凜冽,依舊是煥發出陰冷之意,吹過來透著股子逼人的寒氣。雪已經徹底停了,天空依舊壓得沉沉,烏雲糾集,外麵成了一片粉妝玉砌的天地,看上去甚是純白聖潔,引人入勝。


    唔……這會子差不多是酉時了吧?冬季天黑得比較早,是這樣兒的。中飯自己也沒吃,倒不是柳大少爺沒來喊她去吃,而是她當時正看書看得起勁兒,心裏心心念念的想著那故事情節的後續發展,無論如何都丟不下書去,隻得在柳大少爺推門進來之時裝作睡熟之態。柳大少爺果然沒有疑心其他,隻當她還睡著,於是便小心翼翼的合了門走開了。


    因為中間漏掉一頓中飯,所以晚飯夏雲依吃起來十分香甜。她夾起一塊雞腿,放在嘴裏細嚼慢咽,仔細品味起來。啊哈,味道還真是不錯,又酥又嫩,好吃。


    柳雲睿見夏雲依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不由得目瞪口呆,怔怔的都快把筷子喂到鼻子裏去了。柳雲澤今日在夏雲依麵前泄露了自己對鬼故事的膽怯,心頭正不自在,所以也沒多管夏雲依的吃相如何。柳雲軒雖看到了,但想起這丫頭一下午沒吃東西,肚子裏也沒有積食兒,顯然是餓壞了。因此他心頭一軟,也隻作未見,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提出女孩子的儀表禮儀注意事項。


    柳雲睿發現自己的筷子伸錯了部位,連忙回過神來轉移方向,將那一筷子雞絲順利塞進嘴巴裏咀嚼。他不經意間一抬眼兒,看向坐在自己正對麵的柳雲軒,心內忽地憶起一事來,便道:“大哥,今日那李家兄妹前來做什麽?是不是為了上次那事兒感謝來了?”


    柳雲軒點了下頭,並沒說話。隻是掏出繡帕拭了拭唇,端過一旁的茶水,熱熱的喝了一口。


    柳雲澤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從碗裏探出臉來,十分好學的詫然詢問道:“感謝?感謝啥?”


    “柳雲澤,當時你不在場,所以你不知情兒。”柳雲睿耐心的將那日之事給柳雲澤解釋了一遍,末了,又去夾了一筷子雞絲。


    柳雲澤含糊不清的“唔”了一聲兒,也不知聽沒聽進去。他嚼了好半天,才終於將嘴裏那塊牛肉給咽下肚去,口中道:“哈,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啊,我明白了。”說完這句之後,他望向一臉淡淡的柳雲軒,唯恐天下不亂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開始打趣道:“大哥,我看了下,那個叫李媛的小妞兒還長得挺不錯的。這下英雄救美,可要把握好機會喲。千萬別等到錯過了之後,才追悔莫及啊,到了那時就被別人捷足先登,說什麽都晚了。”


    柳雲軒絲毫不介意,俊顏無波,隻是清冷的開口:“為兄的事情無需你操心。”


    “大哥這話可就偏了,怎麽就不許小弟操心了?”柳雲澤丟了筷子,一臉壞兮兮的笑意,桃花眼眯起,撐著下巴道,“如果大哥你不娶親的話,我和老三兄弟倆兒就沒辦法娶了。畢竟你的次序排在我倆前麵,無論如何都越不過去,這是明顯的事實啊。”


    柳雲睿一把推開柳雲澤,閃避到一邊,麵色微紅的道:“你單說你自己就好了,可別什麽事都拉上我,和我無關。”


    柳雲軒擱下茶盞,一挑秀眉,似笑非笑的盯了一眼柳雲澤:“怎麽,聽你這話,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了?”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柳雲澤幾乎是想也未想,連忙矢口否認,由於這一連串的話說得太快太急,使得他嗆得連連咳嗽,一時之間漲得臉紅脖子粗。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夏雲依立即貼心的遞上一杯水,柳雲澤也不推辭,一仰脖全喝了個幹淨,待到麵色稍稍緩和了些,這才丟了水杯擱在桌子上,一臉誠摯的接著補充道,“我可是一門心思的替大哥著想,至於看上了哪家姑娘的事兒,那是絕對沒有的。”


    柳雲軒怡然自得的抻了抻衣袖,眉尖微挑,不疾不徐的道:“是麽,你這句話,不知寒了多少青樓姑娘的心呢。”


    “那都作不得數的,我可是一個指頭都沒碰過她們。就算是醉香樓的頭牌淼兒姑娘,她也是賣藝不賣身,素日清高得很,和我就更沒什麽交情了。”柳雲澤這一席話說得理直氣壯,聽上去倒也有幾分真實之意。


    一直在旁作壁上觀的夏雲依聞言瞄了他一眼,複又重新低下頭,將碗裏的湯喝得一幹二淨,見了底。


    柳雲軒聽聞此言隻是笑了笑,也不知是信了沒信。他慢慢啟唇,吐字清晰的道:“哦?既是如此,那你整日在青樓裏麵流連什麽呢?這麽樂不思蜀。”


    柳雲澤麵色一滯,方才的爽利也消失了大半。他微微垂了眸子,過了好久方悶悶道出一句:“那啥,大哥就放心吧。我在青樓一不賭二不嫖三不調戲四不惹事,絕對不給柳家抹黑。若是我給柳家抹黑的話,我就甘願往自己的臉上抹上滿滿一臉鍋底子的灰兒。”


    “杜蘅,你記著,先把鍋底子的灰給二少爺準備好,”柳雲軒淡然道,聽得杜蘅在那廂忍笑答應了一聲“是”。


    他那雙漂亮清泠的眸子這才迅速地掃了一眼柳雲澤,緊接著就又收回視線,“你凡事還是注意些,老是流連沉浸於煙花之地,隻怕會阻了你將來的好姻緣呢。”


    “這個大哥就更不用操心了,”柳雲澤心下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撓了一下腦袋,咧嘴嘿嘿一笑,又恢複了他那一貫吊兒郎當的模樣,“你二弟我往人群裏那麽一站,隨意招招手,眨幾下眼睛,自然把無數的大姑娘小媳婦給迷得神魂顛倒,投懷送抱者不計其數。不是我吹,如果是排隊的話,那幾條街都排不下。”


    柳雲睿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撲哧”一笑,開口岔進來道:“柳雲澤,你……你這臉皮也忒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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