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依重新倒了一杯水走了過來,遞給柳雲軒:“這可不成,非餓昏不可。”她一邊說,一邊皺著眉思索,一雙大大的澄澈眼睛裏流傳出苦惱的意味。


    柳雲軒看著她生動的表情,隻覺得自己的視線無論如何都挪移不開,勾了唇角道:“那你覺得該怎麽辦?”


    夏雲依思忖了一會兒,終於想出了個點子,卻又有些猶豫不決:“如果是我親自下廚給你做的,你吃得下去麽?”


    柳雲軒搖搖頭,清泠的眸光微微一閃:“我也不知。”


    “那總要試一試才好,”夏雲依說著說著,也就來了興致,眼光灼灼的看著他,“來吧。”


    “好。”他微微笑著答應她。不知是因為不忍拒絕,還是別的什麽緣故。


    去了廚房之後,夏雲依便開始忙活起來。——唔,做個什麽好呢?腦海裏瞬間閃過無數道菜,不過夏雲依最終還是決定聽取正主兒的意見:“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隨意些吧,無需大魚大肉。”柳雲軒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下擺,端坐在一旁,一雙鳳眸饒有興致的看著夏雲依。


    呃,你你這說了沒跟說有什麽區別……夏雲依不由得扶額,低低歎了口氣,這擺明了就是班門弄斧。在極品大廚麵前秀廚藝,真是純屬於找刺激。收回這亂七八糟的思緒之後,夏雲依定定神,開始洗菜。


    今晚的醋溜白菜真心不錯,而且她還沒吃夠就跑到柳雲軒的小樓去了,所以她私心又做了這個。對了,除了醋溜白菜之外,再炒一盤小青菜吧,清清爽爽的,一看就有食欲。炒完這兩盤菜之後,夏雲依又做了一鍋蛋花兒湯,聞起來倒也是噴香呢,隻是不知道吃起來如何。菜做好了,至於飯麽,你目前應該是對米飯沒興趣,索性就下兩碗蔥花麵吧。


    柳雲軒看著夏雲依在他麵前的小幾上擺出這花花綠綠的一桌子,不由得眼前一亮,由衷讚道:“真不錯,想不到你僅用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就收拾出了一桌子菜。”


    夏雲依大方一笑:“雖然技藝不精,比不上你,但好歹也算是上得了台麵,你就勉為其難的嚐嚐吧。”


    柳雲軒垂下眸子,遮住了夏雲依望過來的視線。伸手執了筷子,他先是夾了醋溜白菜,唔,比意料中的要好吃,醋的味兒都入進去了。


    夏雲依急切地睜大眼睛,一疊聲的問道:“怎麽樣?好不好吃?”


    “不錯。”柳雲軒抿唇一笑,清雅非凡。


    夏雲依頓時覺得心裏一甜,渾身上下如同置身於雲端一般,那般自在愜意。“若是好吃,你就多嚐嚐。”


    吃飽喝足之後,夏雲依怡然自得的哼著小曲兒收拾著餐具,柳雲軒掏出帕子擦了唇,輕聲道:“我先回書房,你待會兒也來,我們談談今天下午討論的那件事。”——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裏,再多待一會兒,他隻怕會控製不住自己,從而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


    夏雲依將碗筷一一往櫃櫥裏碼整齊,口中道:“嗯,好。你先去吧。”


    夜色幽蒙,踏碎一地月光。樹影婆娑,發出簌簌的聲響,那麽輕,那麽悅耳好聽。


    夏雲依來到柳雲軒的小樓,見他正在書案後翻看著什麽,於是便將腳步放得稍微重些。


    柳雲軒抬起頭來,清潤眸光輕微一閃:“雲依來了,快坐吧。”


    夏雲依口中道:“你,你今天下午沒說的,究竟是什麽?”


    柳雲軒他默了一會兒,方壓低聲音道:“我終於想明白了為何李家會忽然多了那麽多糧食。按理說,李家如果想在京都三城開餐飲業連鎖飯店,蔬菜之類的問題不大,因為李家在城郊也有自己的莊子,但是糧食一時半會兒就不那麽好籌集了。去年的時候,李家還有部分糧食脫手賣給我們柳家,也就說明了他們主營的並非是糧食,手中一旦有存糧就想著要脫手賣出。但是現在,由於大齊和西域之戰一觸即發,李家茶葉生意受到重創,他們轉投餐飲業,恰恰正是說明了李家原先運往西北的並不是什麽茶葉,而就是糧食!”


    夏雲依聽得渾身一震:“你,你是說李家打著賣茶葉的幌子,趁機販運糧食去西域國賣麽?”


    “正是如此,”柳雲軒的眸色是一片深邃的漆黑如海,沉聲道,“李家大約是買通了邊境守將,在商車的上層裝一些茶磚來掩人耳目,下層則全部都是糧食。眼下兩國交戰在即,李家商車運送不過去,那大量的糧食就囤積起來,無法銷售出去。這些糧食,應該是雁城李府經營的莊子產出的吧。——說起來,李家之人還真是心機深沉,對外做出一副並不主營糧食業務的假象,使得大家都懷疑不到他們頭上來,並不知曉他們其實在和西域做糧食生意。”


    “若是雙方開戰,那李家此舉就是通敵叛國了!”夏雲依覺得自己一下子心跳加快,腦門兒漲得生疼。


    “沒錯,”柳雲軒忽地伸手開了櫃子,從裏麵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夏雲依,“你看看吧。”


    夏雲依一怔,隨即有些好奇,便接了過來。結果她剛一拆開,頓覺呼吸一窒。那上麵寫著工工整整的四個字“瀟兒親啟”,裏麵的落款是麗妃。還未來得及看具體內容,夏雲依就隱隱約約有種不太妙的感覺。等看完了之後,她指尖輕微的顫了顫,將信還給柳雲軒:“你,這……這……”她在那裏吞吞吐吐“這”了半天,還是無法整理好語言,索性直截了當的道:“麗妃想要讓你幫助鄭王奪取太子之位,從而逼皇上退位麽?”


    柳雲軒將信湊近燭光,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那封信一點點的化為灰燼,空氣中有股淡淡的糊味揮之不去,久久不散。過了良久,他方低聲道:“是。目前柳家實乃京都商業巨頭,無論在財力還是物力各方麵都能給鄭王以有力的支持。這是非圈,我本不想應下的,可是……這畢竟是娘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求我……”


    說到最後幾個字之時,柳雲軒明顯有些說不下去,那雙素來冷凝的眸子裏波光閃動,映著跳躍的淺淡燭光,愈發顯得格外蒼寂落寞。


    夏雲依忽然心頭一顫,柳雲軒的聲音清渺的傳來,像是在下一刻就會毫無征兆的散去:“娘她有自己的執念,我懂。她恨陛下,無論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恨。當年皇上搶走了娘,使得娘失去了最珍貴的家。所以現在,娘也要讓皇上嚐一遍失去的痛。”


    夏雲依知道,對皇上而言,失去江山失去皇位才是最痛苦的。而現在,麗妃就采取了一個那麽孤絕的方式開始實施自己的報複,竟然沒有給自己留有任何退路……


    “此事,鄭王怎麽說?”


    “鄭王自然是毫無異議。他雖看上去冷冷淡淡,實則極有野心,能力絲毫不遜於廢太子。——不過此時皇上態度不明,他也有很大的可能榮登九五之尊的。”


    夏雲依點了下頭,忽然憶起一事,臉色瞬間變了:“照這麽說,那你你就成了鄭王一黨,那爹爹……他是廢太子的親姨夫,從此之後,你們就成了兩方對立的勢力了。那該怎麽辦?”


    柳雲軒知她說的是瞿老爺,於是略一思忖,靜靜地開口道:“為今之計,隻有靠鄭王來拉攏瞿尚書了。廢太子如今大勢已去,跟著他賣命隻怕最後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夏雲依憂心忡忡:“鄭王可有把握?”


    “目前還不好說,”柳雲軒眉梢攏起,“鄭王和瞿尚書素來不和,已經有許多年了。”


    夏雲依自然知道他倆不和的源頭在哪裏,正是因為當年自己和慧妃事情,所以導致鄭王和瞿老爺這麽多年來一直互相看對方不順眼。但是……若是瞿老爺不肯投靠鄭王這邊,那麽有朝一日……


    夏雲依發現自己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日,夏雲依醒來時發現自己正睡在自己的房間裏,外麵已經到了日上三竿。她在浣月和汀風的服侍下,飛快的收拾收拾起了床,去了正廳吃早飯。


    柳雲澤一副餓死鬼投胎的表情,一疊聲的催著趕緊上菜上飯。柳雲睿和他的表情也差不多。隻有柳雲軒,麵色恬淡,神情自若。


    夏雲依好奇之心大增,忙開口動問道:“柳雲澤,你這是怎麽了?是要去趕集麽?”


    柳雲澤“噗嗤”一聲笑噴出來,伸過手來拍了一下夏雲依的腦袋:“今兒個公主大婚,駙馬是李昌。好多人都擁在街麵兒上看去了,這個千載難逢的熱鬧若是錯過了豈不是太過可惜了麽?——而且,我是兵部侍郎,到時候還要和瞿尚書一道進駙馬府邸參加宴會。唔,對了,大哥也要去呢,他和鄭王一道。”


    柳雲睿麵露遺憾之色:“隻可惜我隻能在外麵看了。雲依,到時候我們在一起,別被人群擠丟了,萬一被人牙子拐走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夏雲依聞言也是興奮不已:“好啊好啊。”——駙馬果然是李昌麽?也好,希望這樣,他才能真真正正的放下曾經的那些往事,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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