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落下,強大的氣息此起彼伏地激蕩而起,先上山的是居然是衰落了幾百年的魔教煉血堂,一隻隻吸血蝙蝠張開蝠翼,如眾星拱月般簇擁一個長相獵奇的家夥,他的右眼比左眼大了整整三圈啊。


    你丫就是一個妖怪吧……


    散修們開始不樂意了,如此盛大莊嚴的地方,你一個奇行種居然還敢走在最前麵,這不會給我們修士抹黑嗎,於是紛紛起哄。


    “喲,年老大,這麽多蝙蝠,你也不怕朝陽峰的那道金光把它們當場燒烤嘍?”


    “就是,就是。”


    “不過純陽真人一心天道,哪裏會在意這種事情,倒是讓這廝撿了便宜……”


    “你們看,四大閥的人也來了。”


    蒼鬆挑了挑眉毛,看向遠處,隻見一個儒雅公子淩空虛渡,龐大的靈壓在進入太極廣場的一瞬間就不得不收斂起來。


    他身後跟著一個昂藏大漢,雙眼開合間,死亡之力堂皇沉寂,此人步伐沉穩卻又輕靈,讓道玄真人不由讚歎。


    “好一隻烏龜……”


    “鬼王宗青龍,攜玄武聖使前來觀禮!”


    五位首座點頭示意,另有知客弟子為幾人引路落座。


    百裏高空之上,一道黑白鏡光不知從何而來,竟然與天幕上的太極圖毫不衝突,眨眼已至廣場外,鏡光中長生堂副堂主攜數十弟子現出身形。


    “那是……陰陽鏡?”


    “長生堂孟旭拜見五位首座!”


    遠遠的山道上,秦無炎帶著十幾個人慢慢上山,不同於鬼王宗和長生堂,他沒有用遁光,一向很低調。


    真是個低調的人呢……


    那你身邊跟隨的一群五顏六色的毒蛇毒蟲算是什麽?


    寵物嗎?


    行人紛紛避開,誰也不想在這個肅穆的地方擦口水……


    天邊忽有彩雲飄飄,一陣淡渺的琴音自天而來。


    “盡誇天下無雙色,獨立人間第一香……”


    這琴音不同於田靈兒清正雅樂,反倒像是妙齡少女清吟淺唱,說不出的柔媚動人。


    眾人抬頭望去,赫然可見二十個粉色宮裝的少女,容顏絕色,眉間各點了一朵美麗的血蓮,一個個低眉淺笑,裙裾飛揚,纖足如月,正伴著一陣花香踏空而來……抬頭看裙底,小半截光潔明媚的小腿之上……為什麽會是被稱為“安全褲”的坑爹神器……


    為首的那位綽約若仙子,冷若冰霜的眉間隱約幾分魅色,勾魂奪魄,穿著鵝黃色衣裙,一顰一笑柔媚生姿,此刻望著青雲五聖,唇邊綻出一分與四周格格不入的融融笑意,正是合歡派宗主三妙夫人的愛徒,名震魔教的金瓶兒。


    “晚輩代師尊給諸位前輩問安……”


    道玄真人點點頭,笑意盈盈地看著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能將清聖純潔和妖冶爛漫自然融怍一體,令師當得起這天下第一香的名頭。”


    “真人謬讚了……”


    此時,又有幾個僧人來到廣場,為首的那位正是張紫陽口中有些呆傻的法相和尚。


    這和尚今天一身白色僧袍,像是天邊一朵白雲,很是幹淨,他對著五人彎腰合十,口誦阿彌陀。


    道玄真人還沒開口,忽然從旁邊跳出一個藍白衣袍,瀟灑飄逸的家夥。


    “小師傅別來無恙。”


    法相和尚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妙,麵上苦著臉:“本來無恙,但見著執劍長老,隻怕不好的很。”


    張紫陽微微一笑,瞧著他:“小師傅這身袈裟倒也素淨。”


    法相僧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低眉靜道:“外物多擾心,應持素淨觀。”


    張紫陽心中暗笑,打鼻子裏哼了一聲道:“袈裟分五衣七衣大衣三等,所謂安陀會、鬱多羅僧、僧伽黎者,你這袈裟模樣像沙灘衣,又算哪等?《毗尼母經》又說:‘諸比丘衣色盡褪,佛聽用十種色染:一者泥,二者陀婆樹皮,三者婆陀樹皮,四者非草……’”


    他越說語愈快,不止天音寺的和尚們驚愕,就連青雲首座長老們也覺得奇怪,暗想這廝什麽時候又去學了沙門口舌。


    他們卻不知道自從上一次在西湖被這個小和尚說得理屈詞窮,執劍長老心裏發了狠,惡補了諸多佛經,大道理沒學到多少,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倒是張口就來。


    “‘……又有三壞色、五壞色之謂,青黑相混,取之不正色,名為壞色。你這一身素白,又算哪種壞色?不合式不合色,空執著於皮相之美,實在糊塗,實在荒唐。”


    法相言語一滯,剛準備開口辯解,轉念一想這廝怕是有備而來,自己怎麽說都是錯,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心思一定,隻是對著張紫陽合十行禮,閉嘴不言。


    “喲,還準備學閉口禪……”


    道玄真人揮手止住正準備放嘴炮的張某人:“張師弟,遠來是客,你莫要多做為難。”


    執劍長老悻悻閉嘴


    他對著小和尚微笑道:“四位神僧身體可還安泰?”


    和尚摸摸頭,一派純然天真,看得諸人心中暗讚。


    “師尊和兩位師叔每日參禪打坐,好得很,不過普智師叔向來渺無蹤信,弟子也不知如何。”


    道玄點點頭:“普智大師清淨智慧,有大/法緣,想必歸來之日已是羅漢,你也莫要太擔心了。”真人語氣一轉:“不知雷峰上的那兩位先天是否也來了?”


    法相微微笑道:“佛首三年前就已不在天音,小僧也是不知,不過尊者倒是來了……”


    “嗯?”


    “咦?”


    六人麵色微變,看向西方,本來是在白日演化星夜的天幕上先是多了一個光點,不過一動念間,便猛然綻開,瞬息間照亮了整片山脈,緊接著照亮了綿綿千裏的雲海。


    光先至,聲後至,從四麵八方傳來一道極強厲的聲浪,就像是有雷正緩緩地從遠方滾了過來。


    雲海被吹拂的一陣大亂,像春日柳絮般四處無力飄浮著,被撕碎成各式各樣的形狀。


    來人本在千裏之外,卻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千裏之外,不過須臾即至。


    一聲朗笑震得天地嗡嗡作響。


    “一氣動山河!”


    渾然大力破開太極圖,一道卍字佛光似從西天而來,直直落向朝陽金頂所在。


    朝陽峰上,有鬆音相邀。


    不論是佛家尊者還是純陽真人,都已漸漸脫離凡塵五蘊,都是天穹之上的存在,在場的各位除了驚歎,好奇,也沒有什麽不忿的情緒。


    除了——


    正在山道上走著的焚香穀著名紳士李珣,一手捂著腰,一邊罵罵咧咧:“死禿子,差點把老子的尿給嚇出來。”


    他身旁有一女子,烏發如雲,落落秀麗,麵若芙蓉,端莊美豔,冷冷哼了一聲,也不管他徑自上山。


    “師妹,師妹,你等等我啊,昨天真的是曾書書那個混球把我灌醉了,後來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一丘之貉的小賤人


    …………………………


    七脈會武,第一天。


    不知有多少眼睛看著今日的青雲。


    燈火如焰,盡遮諸天星鬥。


    正邪兩道年輕一輩盡出,有小竹峰師妹們的劍舞,有魔道弟子的妙相,有道家的華光,有佛陀的梵唱。


    沉悶的鼓聲如從天上來。


    是四位武神敲響四象大鼓。


    田靈兒一身紅妝,眉目如畫,雙手揮灑間,清靈雅樂,合歡弟子手挑琵琶,奏一曲十麵埋伏,山高水長。


    金瓶兒領十二位佳人翩然舞動,靜若牡丹,動如百合。


    林驚羽正在舞劍,劍氣寒冰,周遭人等紛紛散開。


    遠處正與秦無炎宋大仁喝酒談笑的齊昊臉色驟然黑了下去。


    少年少女們穿著或華麗或樸素的衣裳,做著永遠不會醒來的華麗的夢。


    有人張狂大笑,有人形骸放蕩,有個女孩兒水綠羅裳。


    如穿花蝴蝶般似乎遊走的少女,抬頭看著煙花在天空炸響,聲聲如銀鈴的歡呼引得周圍的人側目而視,在漫天光華之下,少女若有所感,轉過身來,笑吟吟地凝望著朝陽峰上的金色光輝,剪水秋瞳閃耀著動人的光彩,這驚豔的純淨無瑕,溫柔又熾烈的眼神,卻是李純陽之前從未見到過的。


    萬劍一輕輕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須,幾百年前有蘇師妹傾城一舞,有商正梁端著酒碗到處發酒瘋,有水月一身素白,在眾弟子熾烈的眼神中飄搖而過。


    蕭逸才坐在角落中,手指合著琴聲慢慢地敲打,六十年前有李純陽青衣翩翩,以指代劍在玉清殿中刻下鳳求凰,有趙明月在虹橋上引月華當空,奏一曲相思斷人腸,當年有一群同樣恣肆的夥伴在這裏笑著起哄讓他們快點成親,也有人黯然神傷。


    商元在人群裏尋找相熟的合歡弟子,旁邊有個曾書書要做修行界最大的紳士,也有個法相苦惱著怎麽以茶代酒顯得禮貌,跟在後麵一身藍白,剃著板寸的少年到處找著自己的兄長。


    張紫陽臥在玉清殿房頂,手裏提著一壇子烈酒,目光朦朧,似在思念某個他在無數輪回中也無法忘懷的人兒。


    在這煌煌光景中,站在這個世界最頂端,機遇和身世最奇妙的人們,在這一場盛宴中講述著同一個故事。


    這是他們的青雲,這是他們的物語。


    遠在三百裏的河陽城都可以看到這邊的輝煌,整個世界都要傾聽這裏的天籟。


    來參加觀禮的人們早已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那注視著太極廣場的目光,有的陶醉,有的懷念,有的忌憚。


    這裏是青雲。


    千年來無數英傑前赴後繼鎮壓蠻荒妖魔,守住了人族脊梁的青雲。


    千年前如是,百年前如是,六十年前如是,如今亦如是。


    不知何時又被所有人忽視掉的大竹峰小弟子淩清波靜靜地看著這一場盛大的宴會,黑色晶亮的眸子倒映漫天的煙花和華彩,看不出是什麽神情。


    五歲的孩子似有所覺,看了看東方的天空,然後緩緩轉身,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


    東海之濱,海風忽忽吹過,滔滔海水一浪接一浪的向岸邊狂衝疾卷,轟然有聲,連綿不絕。


    經過了海浪千萬年的衝刷,海岸線與海平麵相比都要高出不少,奔騰湧動的浪濤推進到海岸就馬上倒翻而回,再與後麵的濤浪相互激撞,掀起了滔天巨浪,層層湧動著推向天際。


    一塊破碎的木板伴隨著海浪漂浮漸近,突兀的,一隻細膩慘白手臂突出扳在了木板之上,緊接著,一頭散亂漆黑長發的少女鑽出海水,仰躺在木板上粗重的喘息,她的目光注視著昊日當空的青天,寧靜而瘋狂的血紅雙眸中蘊涵的盡是對於自由與生命的無限渴求……


    身穿一身血紅色華麗宮裝的少女伸出一雙賽雪欺霜的小手,遮擋住照在臉上的陽光,豔麗無雙的臉上,蔓延開魅惑的笑顏。


    她側過頭看看西方,神情迷惘淒婉卻瞬間堅定。


    “多少年了……皇兄,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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