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自私地把你一個人丟在人間……


    恨我讓你等了這麽多年……


    恨嗎?


    李純陽握著她有些冰涼的手,眼中再次流淚。


    她安安靜靜的躺靠在他懷裏,再不說話,黑白分明色的眸子深深的凝望著他,似是遺憾,似是歡喜,但最終留下的是了然。


    “我想去看日出。我們很久都沒有一起看日出了。”


    青衣道人無聲點點頭,輕輕抱著她,青衣晃動,無距再動,瞬間便到了東海之濱。


    此時正是夜晚,一輪月亮從海天之處升起。


    這月,不圓。


    李純陽抱著她坐在一塊大礁石上麵,狂暴海風在一丈外就消散無形。


    “我走後,你幫我看著一點師尊,我怕她又鬧出什麽事端。”


    “好。”


    “我想和飛燕一起轉世,下輩子還做姐妹,我欠她很多,下一世就一起還給她吧……”


    “……好。”


    趙明月看著他,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下輩子我可不想再修道啦,我想要一個大大的房子,最好還有個女仆之類的……”


    “……沒問題。”


    她忽然又憂愁道:“可是不修行的話,人類的壽命太短了……”


    李純陽看了一眼百裏外的一個小村落,就收回目光,重新放在她身上,不再移動半分,似是怕一眨眼她就隨風而逝了:“沒關係的,有些種族天生壽命極長,你放心好了。”


    “要好看。”


    “很好看……也很可愛。”


    趙明月眼神迷離了一下:“純陽,我最多等你五百年,如果你不來找我或者找不到我,我就不再等了……”


    李純陽微微沉默,片刻後答應道:“五百年,很長了。”


    “幫我和小師妹說聲抱歉,我騙她太多……”


    李純陽蹙眉,極為不想看到陸雪琪,不過還是答應下來。


    趙明月氣息越來越弱,她忽然把手放在他的臉上。


    冰涼,不複以前的溫潤。


    “我不想再伺候你了……”


    “下一世,我伺候你。”


    她開心一笑,想到一件事情,有些疑惑:“你妹妹,到底是誰?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對她太好了。”


    李純陽的手微微一僵,臉色為難,歎息一聲:“她是我前生早夭的姐姐。”


    “姐姐,妹妹,你就這麽喜歡亂——嗶嗎?”


    “……還是留點口德吧,明月真人。”


    “我想聽一聽你那似乎很沉重的過往。”


    “真正沉重的,不是過往,而是人情恩義。”


    趙明月啞然失笑,不再提這件事,拿起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又放在李純陽的嘴唇上。


    她麵無表情,但眼神極為驕傲卻又瞪著頭頂的天空,好像剛才在說她剛才親了天上的雲似的:“剛才我親了你。”


    “……是。”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親你。”


    “……我很榮幸,你到底想說什麽?”


    “以後不準別的女孩子親你,不管是姐姐還是妹妹。”


    道人親吻她的發絲:“真是個霸道的女人啊……”


    “還有多久可以看到日出?”


    李純陽讓她倚靠得舒服一點,看看天:“還有幾個時辰,你不要說話了。”


    趙明月眯起眼,靠在他懷裏。


    黑色和白色的發絲交織在一起。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坐著,隻待朝陽。


    星月黯淡,天空暗紅,海天相交之處,隱泛魚肚。


    李純陽睜開眼,低頭道:“明月,太陽快……”


    話音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微縮。


    懷中的女子閉著眼睛,安靜而清麗的容顏上似乎有一絲滿足的微笑。


    溫潤的護身罡氣刹那破碎,海風吹拂起他們的衣裙。


    風驟然止住,片刻後開始加速。


    平靜的海麵掀起滔天巨浪,似乎有一群蛟龍在海底興風作祟。


    天空感受到他的憤怒,數息間湧來遮天蓋地的烏雲,雲中有驚雷轟鳴咆哮。


    他越來越憤怒,越來越悲傷,自從道性被斬出化身,他人性的一麵就越來越明顯。


    海天之間,冉冉升起的朝陽也被這數不盡的雲朵掩住,淡淡昏黃的天光出現在東方的天空。


    李純陽微微沉默,對著前方什麽都沒有的空氣輕輕說了一聲散開。


    東方天際的所有雲朵全數蒸發得幹幹淨淨,半輪朝陽停在海麵。


    一縷陽光灑在趙明月的身上,她的屍體開始虛化,最後一縷薄紗也消散在海風之中。


    他依然坐在礁石上,金色的曙光映入眼中,不見溫暖,隻有一片空虛寂寥。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衣招展,他站起身,看著滿目光輝,不知道是麻木還是悵然。


    他開始高歌,唱著趙明月平時最愛聽的一首曲子。


    “莽莽蒼蒼兮,群山巍峨。”


    “日月光照兮,紛紜錯落。”


    “絲竹共振兮,執節者歌。”


    “行雲流水兮,用心無多。”


    語調蒼涼,蒼山巍峨,日月永恒。


    你我琴簫相和,執杖而遊高山,聽風觀雲,踏舟以覽溪澤。


    “求大道以弭兵兮,淩萬物而超脫。”


    “覓知音固難得兮,唯天地與作合。”


    風雲朝夕換,且縱身,酬千劫。


    道芒爍浩,光四野,倨傲寄身長劍。


    濟世募明,敢揮風破天,錚錚道骨,何懼恩怨席卷?


    紛擾前塵,承於一肩。


    幹戈動九州,不容隱逸安閑。


    情義鍛,心如鐵,甘願涉艱險。


    踏足處,萬魔退怯,劍光凜厲,一掃奸邪!


    若世定,不惜竭碧血。


    曾許旭陽耀時還嶽巔,從此不問命數百轉。


    前路遠,奈何刻骨守安夙願。


    此生莫求忘卻,佑蒼生,無需繁瑣妄言。


    盼,銷盡惡年。


    天下,滅狼煙


    “明月,你可看到這曙光了嗎?我讓這曙光為你照亮冥途,黃泉之上,莫失前路。”


    道人青衣在風中飄灑,


    滿頭青絲在海風中化為花白。


    ………………………………


    百裏之外的一個小漁村中,宮裝少女臉色極為蒼白,血色褪盡。


    她前不久強行以先天神兵破開此界降落,本就受了極重的傷,屠盡了這個漁村,從一百多個凡人的精血中提煉了一點精純血氣才稍微好上一點,然而幾個時辰之前被某個急怒攻心的道人隔著百裏距離淡淡看了一眼,這一眼讓她勉強維持的人形都支持不住,不到幾個呼吸就被打散鬼力,隻留下一柄集神威與魔性的長劍插在地上,劍身淡淡血光護住她那一點真靈。


    數個時辰後,一片青色在風中招搖。


    李純陽來到這柄劍的麵前。


    他神念一掃,這個遭了無妄之災的漁村中全是死屍,除了幾個孩童倒在地上,氣息若有若無,想來也要快被餓死了。


    眉山聳立,凜眼震怒。


    “妖孽!好大的狗膽!”


    磅礴道威轟在那口邪劍之上,劍身震動,一個淒厲的痛呼響徹在這死寂的村莊之中。


    劍身之上,一股先天真神的威壓輕描淡寫地抵消了道威,又有萬鬼嘶嚎,無數戾氣在劍中肆虐,似乎隨時要破劍而出。


    “咦!”


    李純陽以天仙法眼觀照此劍,除了那一抹極為元始極為高貴但是好像在哪裏見過的神光看不太清楚,其他的東西,一眼便知。


    “居然是兩柄劍合鑄而成,一者浩然無雙,至高至貴,一者由千萬人血祭而成,劍中囚禁厲鬼戰魂無數,魔戾滔天。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辦法,一正一邪似乎太極,相輔相成中又有陰陽對衝而產生的巨大能量,此人心思之巧,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李純陽伸手握住劍柄,猛然一提,恐怖的巨力將周圍的空氣都一一壓爆,他眉頭微皺,見這口劍卻紋絲不動,從劍中傳來一道抗拒而凶厲的意念,直欲掙脫他的手。


    這劍明明就輕輕巧巧地插在地上,地麵也不過是尋常砂石,卻也隻是入刃三分,怎麽可能會有萬鈞之重,以他的肉身力量居然還拿不起來。


    “若非心胸寬廣,心懷天地萬靈之人,是拿不起來的,道士,你就別費勁了。”


    一抹血紅在虛空浮遊不定,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在劍中響起來。


    “嘿!”


    李純陽冷冷一笑:“你這孽障竟然還敢說這些廢話,你殺生害命,無故殘害這一百多人,我念著今日不宜見血便饒了你一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待我將你拿到天音寺鎮於雷峰之下五百年,日日受佛光照耀。”


    那少女的聲音沉默了很久,忽然自嘲道:“誰人不是命?我若不殺他們,早在幾天前就魂飛魄散。你道家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我雖然不是聖人,卻也是陽神鬼仙,吃些人想必不是什麽大罪。”


    “天地不仁?”李純陽又好氣又好笑,揮一揮衣袖:“老子的話被你曲解成這樣也是有趣,天地不仁,卻又最為公平,你今日造下殺孽,來日也免不了要在森羅地府走上一遭,受那刀山火海之苦。”


    少女低聲一笑,笑聲中滿是桀驁不馴的意味:“若真有那日,大不了和那黑白無常,閻王判官打上一場就是了,魔劍中厲鬼無數,又豈會懼怕區區地府?”


    “你這劍靈,好大口氣(口器)!”


    ps:發書20天,收藏差點破兩百,推薦剛剛破一百,我高興得想上廁所,今天多發一章,現在真的有點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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