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天空,因落日而顯得昏黃。


    雲霞漫卷中,夕陽的光輝黯淡而疲倦地沉入大地,當最後一絲光消失的時候,人們抬頭看去,能看到萬裏層雲中似乎出現了一隻人類的手掌的掌印。


    這個手掌,五指箕張


    在出現的一刹那,就將所有的光線盡數吞沒,天地,一片黑暗。


    隻有青雲山朝陽峰上,一道金光凜然不懼,化作昊陽大日,散放無窮光熱,真陽環繞,焚燎寰宇,被黑暗籠罩的天地仿佛夜徹白晝,火舌耀日!


    正在玉清殿中沉默無語的七聖還有通天峰上所有上清境的修行者忽然麵色大變,他們感受到一股無可估量,不可想象,儼然滅世風暴一般的恐怖力量自天而降。


    氣機鎖定,正是青雲山。


    青雲之巔,倦收天雙目微合,並不理會那直直逼殺而來的力量,隻是自顧自地演練九陽天訣,從一陽初動至九陽歸真,劍勢之中忽現九陽同天的奇景,但是刹那後卻歸於一處。


    “極九歸一,以陽化陰!”


    同時間,左手劍指撥弄上空的太極圖,渾厚無儔的巨力漸漸凝練,那張由陰陽二氣演化生成的巨大太極圖越來越小,卻也越來越真實。


    最後,化作指尖大小,化入極光劍一之中。


    “天、道、人本為一體,如今三光盡掩,天時逆亂,我今行正道,扶蒼生,天罪,地赦,人無咎,還請蒼天借我權柄一用!”


    冷靜而淡漠的話語響徹天地,所有人愕然抬頭,不知道那個金色道袍的狂人到底是青雲門何方神聖。


    通天峰上,正在合力封印張小凡周身諸竅的田靈兒和碧瑤嚇了一大跳。


    “小甜甜,那人是誰啊?”


    “我怎麽認識?”田靈兒氣喘籲籲,一腳踢在自己小師弟的屁股上,看著他昏迷之中依舊痛苦的神色,有些心疼。


    淩清波握著胸前的太極印,瞳孔中萬千星辰生滅,她猶豫片刻,小手中的太極印越來越亮。


    她看著窗外的黑暗與光明,點了點頭,似讚許,又似應允。


    倦收天驀然睜眼,感覺有無數真理刹那間湧入元神之中,天地間的氣息對自己忽然極為親近,仿佛自己就是這片天地的偉大主宰,不由淡淡一笑,看向天外。


    看向那一隻巨掌。


    巨掌五指呈琉璃淡金之色,修長有力,深沉內斂,龐然落下中,吞吐海量元氣,掌中自有日月乾坤,似乎天外隕石帶著難以想象的速度,看著極慢,卻快到了不可思議。


    其實這一掌單以破壞力而論,倒還不至於讓倦收天如此凝重以對。


    他當初劍引日月,破碎虛空的時候,九陽劍勢被推演到巔峰,彼時的破壞力也不在這個之下,所以真正讓他覺得麻煩的是那股可以橫跨大千世界,鎮壓鴻蒙宇宙的無上意念。


    這一擊之中蘊含了直令天地翻覆、虛空坍塌的意念,堅不可摧,萬劫不磨,似乎傳說中的道祖聖人,即使是無上天仙,也要退避三舍。


    “他化自在天魔主,果真是高深難測!”


    讚歎之後,又不屑道:“不過仍然是麵目可憎!”


    一掌落下,倦收天指撥陰陽,道貫天罡,天地萬物盡在一念之中,無數昔日不曾接觸的奧妙玄微,在這一刻就似乎是青雲門的入門劍法一樣,一看便知。


    極光劍一在手中興奮長鳴,道者蓄天地大勢於一身,氣運長貫,如白虹貫日,渾身金光越發璀璨奪目,劍訣虛指,卻是不見陽訣上手,隻有一股彌漫在虛空中的先天一氣漸漸深入到這個世界的本源天道之中。


    朝陽峰上,無窮無盡的道威衝天而起,起劍,劍行極端,正是他從來沒在人前用過的一部道家三清劍訣。


    三尊封神劍!第一招!


    金劍橫空,萬雷加身,卻是道身不動,匹敵九天神威,凜凜狂風中,半白的長發飛舞,神情冷淡而張狂。


    “道合天人——元始,煉陰陽!”


    漫天玄黃,漫天的神華異彩,蘊含一個世界本源的恐怖劍勢,浩浩蕩蕩,無邊無涯,天空中鋪滿黃雲,黃雲滾滾,似乎無數天馬奔騰,蔚然大觀。


    隨著金劍指揮,玄黃反複,陰陽輪轉,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黑白兩種色彩,隻剩下叱吒兩種聲音,雲層中有一顆顆太乙神雷在虛空炸響,太極肇判,兩儀混成,三才四象各安其位,五德五運各順其職。


    神光爆閃,龐然一擊!


    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刹那清靜下來,然後又開始喧鬧喧囂。


    幻月洞中那一柄靈寶道尊的誅仙劍微微顫動,似乎不滿,卻又帶著讚許的意味。


    他化自在天魔主跨界而來,顛覆虛空的一擊被一柄金劍轟然震碎,隻有那不磨不滅的無上意誌仍然在與劍上的天道真意猛烈地對衝。


    淩清波麵無表情,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道者心口見紅,卻同樣古井不波,金劍再動,似要催動他根本沒有掌握的三尊封神劍第二式。


    就在這個時候,南方天際上出現一道劍光,劍光中,藍白色的衣袍飄動,飄逸瀟灑似乎真仙。


    停在空中的張紫陽先是驚奇地看了一眼那個狂傲霸氣得一塌糊塗的家夥,片刻後認出這個家夥原來是李純陽的化身,撇撇嘴,嘿然冷笑:“原來是你這孫子,吃你爺爺一劍!”


    神情冷肅,猛然拔劍。


    一抹極其淒豔的劍光在天地間綻放!


    然後他自己的半個手掌被一種無形利器生生切斷,鮮血橫流。


    正在與天道意識做著拚殺的魔主意念中傳來一聲痛哼和驚奇。


    這一停頓和受創,立馬被壓製下風,最後在一聲恍然歎息中化為虛無,回歸三十三天。


    ……………………


    無想清淨天,魔主攤開右手,瑩白如玉的手掌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劍傷,無法愈合,卻也不見鮮血流出來。


    他的表情有些詫異:“這是什麽劍法?居然能夠直接否定法則?”


    對麵的兩儀道君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把紫色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邊臉,輕聲一笑:“大千世界,廣袤虛空,天資聰穎驚才絕豔之輩數不勝數,魔主,你自大了。”


    他化自在天魔主啞然失笑:“罷了,連那位飛蓬大將軍都親自動手,我便不再追究,道君現在可放心了?”


    “咱有什麽不放心的?”


    道君折扇輕搖:“那幾位不在,你與那位大天尊行事也越發肆無忌憚,連西方的那位阿彌陀也不安分,劫末之時連天界也非是善地,我就待在離恨天弄我的無為,順手照看一下道家的後起之秀罷了。”


    魔主聲音淡漠而冷肅:“你去弄你的無為,我還要憐這眾生。”


    “眾生自有其天數,何須他人多管閑事,罷罷罷,道不同不相與謀,我便走了。”


    女子搖搖頭,娉婷跨步,清淨天中忽然多了一道縫隙,縫隙之中有無名天地,天地中似有無數雙天眼淡漠而冷清地看著這個世界。


    兩儀道君一步跨入其中,消失不見。


    他化自在天魔主看著手中的傷痕,似是自言自語:“天數?天將不存,哪有什麽天數可言?”


    ……………………


    “道兄無恙否?”


    道者一身金耀,名劍已經還鞘,暫借的天地權柄也已經還了回去,胸口的血跡也已經消失無蹤,一張平凡的臉有些病態的蒼白。


    然而那雙眼睛,依舊清冷高傲,看不到半點倦色。


    張紫陽倒是非常不好,他強運天意劍,直接否定他化自在天魔主的那一部分意念,結果自己傷得更重。


    他的右手掌斷了半截,鮮血淋漓,止血生肌的秘術催動下,許久都不見傷口愈合。


    他的臉極為蒼白,冷汗自額頭大顆大顆落下來,嘴唇幹裂似乎已經半個月沒有喝過水。


    倦收天凝掌納元,一股純陽道息度過去,卻發現對方體內髒腑錯位,大麵積出血,最奇怪的是自己的道息沒有半點用處。


    “不用了,這傷是天意反噬所製,隻能慢慢靜養,哎喲……好痛,對了,你是哪位?”


    道者收回手,拍了拍衣襟,整了整金冠,更把有些淩亂的頭發弄好,對著正盤膝坐在地上的張紫陽淡淡道:“吾名倦收天。”


    “收天……真是霸道的名字,不過我喜歡,你的本尊如何了?”


    道者神情變得嚴肅,他看著青雲後山,沉聲道:“非常不好。”


    ………………


    李純陽抱著趙明月,靜靜地坐在一片青草地上,靜靜地看著懷裏的女子氣息越來越淺,剛才的連番大戰都沒有讓他把目光移開半分。


    似是要將這張臉,這一抹恬靜永遠刻入腦海。


    “我現在是不是很不好看?”


    李純陽老實點點頭:“的確不如以前好看了。”


    趙明月微微一笑,耳朵伏在他的心口,聽著心跳,神情越來越安寧,忽然想起一件事,開始不開心,她癟癟嘴,神情有些委屈:“你妹妹罵我……”


    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道人隻能把她抱緊一點,嘴唇微抿:“回去我打她屁股。”


    “要打五十下。”


    “……嗯。”


    她又開心起來,忽然抬頭看了看天:“淩師妹原來是天道化身……難怪,我還以為你真的很喜歡小女孩兒。”


    李純陽撫摸著她雪白的發絲,聽著這話,哭笑不得。


    “純陽……”


    他把頭再低了一點:“我在。”


    她清澈的眼睛看著他溫和悲傷的眸子:“你恨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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