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行和霓裳歌舞班等人搭乘靈船前往西方界,在一座城裏停下。


    “這是執博城,西方界數一數二的大城,我那名弟子就在這裏立了一個宗門。”老班主對眾人解釋道,霓裳歌舞班近百人也是挺浩瀚一群,但一進了城就融入人海之中,也不起眼了。


    他們順著一條繁華大街一直往裏走,到了西方界,顧景行覺得空氣都濕潤了很多,處處透露出委婉的氣息,兩邊長街雖有很多高聲喊叫,略顯嘈雜,但所賣物品都精致美觀,就連那熱騰騰的包子都造型精巧。更別提那些店鋪,多是首飾、衣服、胭脂等等,門簾也是珠串花繡,如害羞女子半遮臉。來往行人摩肩接踵,確實以女子居多,均美妝麗服,風情各種。這裏愛美,崇尚美,也以生女子為榮。


    奈何天在西方界是猶如仙境一般的存在,奈何天隻收女徒,更添了些旖旎色彩。不過類似於奈何天這類正統宗派,一般都在重重山水之間,遠離人煙,凡人很難得見真麵目,於是對生女兒很是向往,假如能把女兒送進奈何天,那就是別人口中的仙女了!


    而娛樂圈宗派恰恰相反,他們熱衷將門派建立在大城市之中,越熱鬧越好,畢竟他們的生存根本是願力,是大量的人。


    顧景行沿街就看到好幾個掛著娛樂圈宗派牌子的鋪子,都在賣幻戲影石。


    “應該就是這裏了。”老班主走到這條繁華大街的盡頭,又向左邊人煙稀少的小巷子裏拐彎,在一家門麵並不大的店鋪前停下,正抬頭木牌匾上可不是寫著“高澹門”三個紅漆大字嗎。


    一名一身藍色短打的小二正趴在桌子上發呆,見密密匝匝近百人在門口停下,連忙振起了精神,跑到門口吆喝道:“各位,是要買影石嗎?我們家的影石可好看了,買了打發時間絕對不虧!”


    老班主上前道:“我是來找你們門主杜高澹的。”


    小二恍然大悟:“你們是霓裳歌舞班吧!”他轉頭就朝店鋪後麵的院子高聲喊,“門主,霓裳歌舞班的人來了!”


    不多時,一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一邊大哭一邊從裏麵走出來,走到老班主麵前砰地就是一跪,高聲喊道:“師父,徒兒不肖!不能在師父麵前盡孝,多年來一直愧疚於心啊!”


    老班主忙扶他起身,眼裏水漣漣不知要說什麽。


    杜高澹順勢就站起來,抹了把眼淚,作開懷大笑狀:“師父肯來,是我的福氣,往後師父就長住在這裏,讓我聊表孝心。”


    “不了。”老班主搖搖頭。


    杜高澹一愣,急道:“難道師父還不肯原諒我嗎?當年是我年輕氣盛,被師父罵了一句就不辭而別的確是我的過錯,但我已經知錯了啊師父,多少半夜夢回之時都懊悔不已,我願餘生伺候在師父左右!”


    老班主說道:“我也不曾怨恨於你,隻是師徒緣分已盡,這是天定,你我皆無法。今日來看你就算了卻往昔情分,你當你的門主,我繼續拖著我的歌舞班。”


    老班主看著杜高澹握著自己手臂的那雙手,暗地裏搖搖頭,杜高澹是他從小養到大的,又親自教授他鼓樂,他什麽心思難道會看不明白?那雙手白皙無繭,雖寬厚但無力,恐怕他早已放棄打鼓多年了。原本老班主以為他是真心悔改,如今看來,果真如其他人所說,不過是看在霓裳歌舞班現在的名氣罷了。


    老班主對等著的眾人說道:“我們走吧,在日落之前去租間院子。”


    “何必那麽麻煩。”杜高澹勸道,“我這裏有不少空的廂房,各位師弟師妹們先進去歇歇腳吧。”


    老班主擺擺手:“我們人多,不敢勞煩。”說著,就帶領近百人離開。


    杜高澹在原地不知所措,那小二見人都走遠了,愁道:“門主,你都向城主府的管家誇下海口了,說一定能請到為天玄宗表演禮樂的霓裳歌舞班為他們的小姐十五及笄禮上演奏,如今該怎麽辦呢?”


    杜高澹又是恨恨又是焦急,跺了幾回腳才道:“這老家夥肯定是還記仇,說得好聽什麽不怨恨了,跟當年一樣偽善。”他在原地急得直轉圈,又道:“等我先備點禮物再去看看他。”


    回頭看了眼人丁稀少的高澹門,杜高澹更是又愁又急,如今隻剩下他和小二兩個人死撐著,門下弟子一個個出走,隻能靠賣以前剩下的影石過活,若不能拉進霓裳歌舞班,他這個高澹門也算到頭了。


    執博城向來繁華,樓閣店鋪比比皆是,又常有娛樂圈宗派來往,所以供人歇息的院子也有不少,隻是都在郊外偏僻處,霓裳歌舞班找了很久,才找到一處中等大小的院子,環境一般,沒什麽假山花圃,但勝在房間幹淨、物什齊全,便住了下來,各自忙去了。


    隻見老班主坐在院中大槐樹下的石凳上,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一名鼓手上前安慰:“我都說了那杜高澹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師父還千裏迢迢來這裏。”


    老班主解釋道:“我是想,萬一他真心想改過,我畢竟將他從小養到大,也不忍心他流落在外,誰料他連根本都丟了。”他看了看麵前這名鼓手的雙手,又看了下自己的,都是一層層的繭,雖不好看,但都是有力量的手,像他們這些擊打撥弦樂器的樂師,又有幾個手是好看的?長了繭還算輕的,指節變形的也有不少。


    老班主聽歌舞班的那群人在房內搬動物品,又忙著打掃清理,呼喝聲、拖曳聲響成一片,老班主欣慰一笑:“現在霓裳也有近百人,比當初大貓小貓十幾隻好多了,來日還會更好的。離開的人就讓他離開吧,有緣無分罷了。對了,景行呢,我們來商量一下他途中說的幻戲一事,如果真能借幻戲發展霓裳歌舞班,也很不錯啊。人太多,隻依靠歌舞表演的確很難養活我們。”


    顧景行在離開天玄宗之後就開始考慮拍攝幻戲的事,霓裳歌舞班在天玄宗演奏禮樂也被天玄宗賞賜了不少靈石,他又得了奚央的饋贈,資金還算充裕,可以買幾個母影石來拍攝幻戲。


    顧景行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拍攝,事前工作必然要做充足。在來的路上,他就看了不少現在修真界比較流行的幻戲,基本上都是靠男女戲角吸引眼球,對故事情節、拍攝手法等倒不是很注意。在這裏通俗來說,如果戲角全是知名的美女帥哥的話,那這部幻戲就成功了一半。


    大部分幻戲都是根據話本、章回小說改編的,情節和表演方法都充滿了戲劇誇張色彩,描述的基本上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情節過於單薄,衝突性不大,更無多少內涵了。


    顧景行雖然不是編劇,但畢竟演了那麽多戲,背過了那麽多好劇本,在修真界寫上一些故事性強的劇本還是沒問題的。為了節約成本和宣傳霓裳,他便以霓裳歌舞班為核心原型創作劇本,到時候這些人都可以演。


    聽到老班主喊他,顧景行就暫時放下手底下的工作,去和他們說了一番。


    老班主不禁有些擔憂:“歌舞班這些人,能演得了幻戲?”


    霓裳歌舞班的人大多數都是老班主收留的孤兒。修真界太殘酷,修士也學的無情了,自己靈根不行,生了兒女靈根太差的話就會丟棄,老班主老好人一個,遇到這類孤兒都會撿回去收養,從小就教他們跳舞或者樂器。也因此,這些人的相貌都參差不齊,長得漂亮的有好幾個,但多數都比較中等,因為氣質身材等原因才未泯然於眾人,當然,醜成晏懷那樣也不多。


    顧景行笑道:“歌舞班的人很適合,漂亮的,清秀的,年幼的,年長的,男女也都各一半,一部好的完整的幻戲不就需要這些人嗎?若是像我之前看過的一部幻戲,連個小丫鬟都傾國傾城,一個小廝都風流倜儻,雖說養眼,但故事的真實性就沒了,看這部幻戲的意義又何在?”


    老班主不是很懂幻戲,隻看過幾部,覺得演幻戲的人都應該美貌無雙。顧景行長相也比不上現在一些頂呱呱的小生,可看他演彈奏箜篌時,老班主又覺得這人實在太厲害了,就連相貌無形之中也提升了很多。他不知道這是演技,隻覺得顧景行能以假亂真。又見顧景行說起幻戲一事,神色自信,侃侃而談間俱是胸有成竹,老班主便打心底裏相信他,就讓他負責了。


    顧景行終於可以做自己擅長並且喜歡的事情,一時興致勃勃,忙把裴竹、晏懷等人叫道一起。


    “我當第一花旦?”裴竹瞪大了眼,愣愣地不敢相信,隨即捂住臉,“顧哥,你照顧我的話就讓我演個小丫鬟就好,花旦我演不了,更別提第一花旦了。”


    修真界娛樂圈把男主角稱為第一小生,女主角稱為第一女旦,根據女主角的性格,分為第一青衣、第一花旦等等。


    顧景行笑道:“你可以的,我的劇本可是特意以你為原型寫的。”


    “可我......”裴竹縱然大大咧咧,這時候也畏畏縮縮了,沒有女孩子願意說自己外貌不如人,可這又是事實。裴竹若是真對外貌有信心,也不會去《生死時速》拚命了,“我覺得那位吹笛子的辛思笛姐姐,就長得很美,她才適合演第一花旦。”


    “她確實不比如今娛樂圈的女子差多少,我也有適合她的青衣角色。”顧景行對裴竹道,“但第一花旦也隻有你才適合,我把劇本給你看看,你自己琢磨,究竟能不能演。”


    顧景行將自己親手寫的一疊劇本給裴竹。


    顧景行算了下依他們目前的資金和影響力,隻適合拍些小成本幻戲,劇本內容當然偏重於男女愛情等小場麵的故事,但與目前修真界盛行的才子佳人故事又有點不同。


    男主角是正統門派的弟子,靈根不錯,但生性懶怠,不肯下苦功夫修行,算是一個紈絝少爺。


    女主角則是歌舞班的一員,處在修真界的最底層,修行艱難,但善良勤奮。顧景行看裴竹最近一段時間也跟著舞師學跳舞,雖無基礎,但她有不錯的修為,身形輕盈,倒也學得像模像樣,跳起舞來更有一番活潑靈動。可以勝任這個角色。


    故事主要以這兩人為核心,描寫他們從相遇相知到相愛,但兩人身份差距太大,修真界又普遍瞧不起願力修士,男主察覺自己愛上女主也是猶豫不決,後難掩真心,知道以女主的地位,宗門不可能同意他們在一起,便為了女主開始發憤圖強、努力修行,希望自己有反抗的力量,但在他未成氣候前就被宗門得知他們兩人的事,強行拆散他們,甚至差點害死女主,男主以為女主死於宗門之手,又是懊悔自己又是仇恨宗門,因此走火入魔,走了邪路,危害修真界。最後女主死裏逃生,感化了入魔的男主,但男主殺孽已造,為了謝罪,自廢修為,兩人成為凡人,就此避世,遠離紛爭,隻羨鴛鴦不羨仙。


    雖然情節有些俗套,但在修真界卻很少見這些題材,而且灰姑娘的愛情母題的確更容易引起一些女子的共鳴。畢竟美女都是少數,更多的還是些平平凡凡的女子。


    顧景行不是寫不出更有深度的劇本,隻是以霓裳歌舞班的演技,恐怕也演不出來。於是設置的女主形象較為單一,隻需要天真善良活潑就可,男主倒是複雜了點,前期紈絝,中期有責任心,後期走火入魔,但顧景行演他倒沒什麽問題。更重要的是,劇本中以霓裳為原型的歌舞班始終是正麵積極的形象,在幻戲中有多次正麵表演,對宣傳霓裳而言是個不錯的辦法。


    況且,顧景行也有點自信,演而優則導,他對於電影拍攝手法也絕對不陌生,拍得好,任何一種感情都可以動人。


    裴竹看了幾眼劇本,便陷進去了。


    顧景行看她挺入神,也不再打擾她,而是和晏懷說道:“我需要你寫大量曲子,當做幻戲的背景音樂,劇本我也給你一份,你按照劇情譜寫一些可以表現氣氛的曲子,例如心動、驚險、哀傷、思念等等,你要是有困惑,可以隨時來問我。”


    晏懷接過劇本,點頭答應了,立即回房開始琢磨起來。


    裴竹看完劇本,竟然眼眶都紅了,這個第一花旦確實不需要絕美的外貌,她是靠品質吸引別人的。裴竹想了想,又對劇本中描寫的愛情十分向往,也不再抗拒演這個角色,甚至有點暗暗的期待。


    顧景行又連夜將劇本印刷了多份,交給霓裳歌舞班的眾人,對他們闡釋了自己導演這部幻戲的意圖,將劇本裏主要的矛盾衝突都闡釋了一遍,力求他們能理解。他們雖然對自己要演幻戲都十分惶恐,但在顧景行再三勸說和保證下,都決定試一試。


    劇本和主要演員以及背景音樂都差不多搞定了,選景、服裝、化妝、道具等方麵的事情,顧景行之前在路上就一一想過,有了一些想法。現在沒有美工和導演助理,方方麵麵都要顧景行親自處理,忙得他連吃飯都沒空。


    歌舞班也有擅長化妝的,這方麵倒省了顧景行不少功夫。修真界最不缺的就是山美水秀的地方,隨便取個景,都是人間仙境。就是內景比較麻煩,女主的生活環境艱苦,拿這個院子就可以直接拍攝,但男主畢竟是大門派弟子,吃穿用住都得有氣勢點,搭棚子也是一筆大費用。好在奚央送了他不少寶物,可以拿出來湊個高富帥的樣子。


    顧景行正在紙上一一列出問題和解決辦法,忽然聽到外麵吵吵嚷嚷的,出去一看,原來是杜高澹。


    杜高澹備了些禮物來看老班主,又邀請老班主的霓裳歌舞班加入他的高澹門,說是一定能讓霓裳發展得更好。老班主拒絕後,杜高澹卻惱羞成怒了,賣起慘來,哭著說老班主還不肯原諒他,要他以死謝罪才可以嗎?


    老班主對他這副無賴的樣子更是失望透頂,不再理他,進了屋子關門,眼不見為淨。杜高澹在外麵嚷了片刻見沒起到任何作用,隻得灰溜溜地離開,回到高澹門時,小二慌張地跑出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城主府的管家來了,問你霓裳歌舞班來了沒?”


    杜高澹狠狠一咬牙,轉眼又換上一副恭敬的神色,笑著走進去:“許管家大駕光臨,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


    “杜門主有禮了。”許管家抱拳道,“我們小姐的笄禮不日便到了,你說的霓裳歌舞班怎遲遲未來?”


    杜高澹露出為難的神色,欲言又止。


    許管家看出一點貓膩,當即嚴肅道:“難道有變?我可是在你再三保證下不曾去請別的奏隊來,如今你這裏出了問題,我可不好向城主和小姐交代。”


    杜高澹連忙歎氣,猶豫後還是說道:“那霓裳歌舞班已經到了,隻是,他們......”


    “他們怎麽了?”


    “他們說...霓裳歌舞班是為天玄宗那等人演奏的,一個小小城主的女兒怎麽上得了台麵,值得他們出手.......”


    “他們果真如此說!”忽然一道清脆的大喝聲從角落裏響起,杜高澹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店鋪後頭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嬌俏女孩在玩弄一些影石,眉目清朗,身段秀拔,一身緊俏紅衣,戴金佩玉,雖未長開,但也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此刻她怒瞪杏眼,咬牙切齒。


    這可不就是城主的小女兒許含煙嗎!嚇得杜高澹連忙卑躬屈膝地說道:“許小姐,我不敢有半分假話,那霓裳歌舞班太不像話!”


    許含煙氣得小臉漲紅,半晌說不話來,抽出纏在腰間的鞭子,憤怒地一揮,一張桌子當場化為粉末,她雖小小年紀但已經有練氣十一層的修為,怒火一生,杜高澹半點兒也不敢喘氣。


    “哼!竟然敢瞧不起本小姐,你告訴我那個什麽東西在哪裏,我要去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許管家在一旁未曾像許含煙那樣生氣,此刻拉住許含煙,勸道:“若是城主得知小姐鬧事,想必會生氣的。況且小姐答應過老奴,此次瞞著城主出府,不會惹事的。”


    許含煙眉黛一橫:“難道他就這樣看著女兒被人瞧不起嗎?”


    許管家說道:“肯定看不得,不如我們回去和城主說了,再來處置他們。”說著,看了眼杜高澹,眼神意味不明,嚇得杜高澹雙腿一軟。


    許含煙想了想,自己馬上及笄了,確實不好再拋頭露麵,隻得帶著滿腔怒火回了城主府,準備去找父親哭訴。但一回城主府,許管家就得知金鼎門的人前來自薦演奏禮樂,也沒空去管霓裳歌舞班的事情。


    許含煙見父親在待客,不敢打擾,憤憤不平地回了閨閣,想了半天實在是氣不過,將一張雕花楠木椅踢倒了之後,讓丫鬟去招來幾個小廝,讓他們去打聽霓裳歌舞班的下落。


    那丫鬟聽到小姐為什麽生氣,笑著勸道:“小姐,我今日看到金鼎門的人來了,說是專門為你而來,那其中有個叫做祁覓雲的人,當真長得是仙人之姿,我倒從未見過這般美好的男子,而且金鼎門雖也是那些不入流的戲子門派,但做的大了,這修真界也有他們一席之地,比那霓裳可要厲害多了。既有了他們,你又何必去管那勞什子霓裳,也配讓小姐待見?”


    許含煙本是愛玩的性格,聽丫鬟如此說,便要偷摸著去看看那金鼎門,暫且把霓裳歌舞班忘了,不過等再想起來,想必也是一番天翻地覆的鬧法。


    顧景行他們不知杜高澹在背後給他們下了眼藥,依舊在籌劃幻戲的事情,老班主進城購置了一些影石,回來時歎道:“我今日打聽到原來執博城城主的小女兒即將及笄,想來也是需要禮樂的,隻可惜金鼎門已經派了人來,霓裳倒錯過這次機會了。那金鼎門原不擅長禮樂的,是幻戲大宗,但聽說它收了個弟子,長相絕美又琴技高妙。”


    顧景行聽到金鼎門這名字不由恍惚了一陣,他當初也是有可能進金鼎門的,不過現在也很好,自由自在,他笑道:“反正我們機會還有很多。”也渾不在意那金鼎門,打算這幾天走遠點,取一些外景,再回來畫分鏡頭劇本。


    顧景行連續奔波了幾天,終於在重重山巒間確定好了男主宗門的所在地,聘請了位畫師,設計宗門樣式,打算拿紙板、木頭等輕便物體,搭一個模型。


    這天,顧景行正在集市購置一些道具,忽然間某處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他好奇地看了眼,看見許多人正對著街上行走的一人指指點點,隻見那人一身青色長袍,未曾多加裝飾,但卻仍舊引人注目,翩翩行走間如謫仙淩雲。他對眾人指點也不在意,想必是經曆多了這般事情,無驚無喜,細長的眉眼輕輕掃著這座城,因為沒什麽表情,倒顯得很淡漠。


    這個人顧景行恰巧認識,正是他當日在金鼎門那裏遇到的難得的美人!想必任誰看過他,也不會輕易就忘記。


    顧景行想起老班主說的金鼎門,也許這人就是跟金鼎門一起來的吧。顧景行自然欣賞地多看幾眼,聽見周圍人也都是在討論這人實在出色,是他們平生之僅見。


    顧景行正欲離開時,沒料對方也注意到了自己,顧景行看到他眼神裏也是一怔,原來他也記得自己嗎?顧景行這時候倒不急著走了,他的劇本裏其實有個人物很適合這個人來演。


    祁覓雲見顧景行笑著望著自己,心一動,也上前,道:“有緣。”


    顧景行笑道:“我曾在金鼎門招生處見過你,令我印象深刻。”


    “我也記得你。”祁覓雲淡淡道。


    他身旁始終不離的那人見了顧景行卻如同見了鬼一樣,雙目圓瞪,麵如白紙,惹得顧景行頻頻看他。


    祁覓雲道:“劉肅,你若受不得日頭,便先回去吧,我想與這位公子敘敘舊。”


    那名叫劉肅的人,頓時回神,冷汗直落,不知道為何顧景行沒死,還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麵前,祁覓雲微慍地瞥了他一眼,他心髒直跳,說道:“覓雲,你一人我不放心,我與你一起吧。”


    祁覓雲輕聲應了聲,對顧景行道:“可否賞臉喝杯茶?”


    “求之不得。”顧景行說。


    三人找了一間三層茶樓,一進去自然又引起人輕聲驚歎,他們進了三樓包廂才得了安靜。顧景行便開門見山道:“我打算拍攝一部幻戲,想邀請你扮演第二小生,不知你可有意願?”


    祁覓雲為自己斟了杯茶,還未說話,那劉肅就說道:“第二小生?你竟然讓覓雲扮演第二小生,那第一小生是誰?難道是你?”


    顧景行笑道:“的確是我。”


    劉肅也不知是罵他不知天高地厚還是笑他過分自信。


    祁覓雲這才道:“我演第二小生也並非不可,但不知,你拍何種幻戲?若是市麵上哭哭啼啼情情愛愛的,我無興趣。”


    顧景行覺得挺有意思,看來這祁覓雲也是個妙人,或者說金鼎門不愧是娛樂圈數一數二的門派,已經有了新的意識形成,對目前流行的故事套路已經厭倦,修真界娛樂圈的審美轉變是大勢所趨。


    顧景行道:“雖是情愛,但也不同於一般情愛。”


    顧景行便將故事梗概說了一番,而他想讓祁覓雲演的角色是另一個歌舞班的頂梁柱,與霓裳歌舞班最美的那名笛師辛思笛,互相愛慕。兩人同是被人不屑的戲子,但又同是美人,才氣橫溢。初次見麵時,便惺惺相惜。他們是同樣的人,身份地位也相差無幾,與兩位男女主角正好形成鮮明對比。


    然而因為他們兩人才高氣傲,卻又命比紙薄,本質上是自私的又是自卑的,隻敢愛自己,對對方的喜歡都猜疑不定,不敢輕易付出真心,誰也不肯踏出那一步,兩人不停地相互試探,又因為害怕而若即若離,最後終究是沒有修成正果。


    這兩人的結局與男女主角也形成了對比,一對是毫無隔閡、也無階層懸殊,更是得到長輩親友祝福的有情人,卻在猜忌試探中漸行漸遠;另一對身份天差地別,曆經千辛萬苦,即使成為凡人也要在一起,這兩廂一對比,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祁覓雲聽了,竟怔怔半晌,神思不屬,被劉肅暗地裏一提醒,他才道:“故事倒有趣,隻是,第一小生非是一種麵目,你可扮得來?若我要演第二小生,那這部幻戲也須得是處處好的我才肯接。”


    顧景行聽了更為驚喜,這人第一時間不是質疑自己外貌能不能擔當第一小生,而是直指演技,果然,大娛樂宗派的弟子就是不一樣。


    “南煙!”顧景行喊了一聲,南煙是幻戲中的女主角,原來顧景行是直接表演一段給祁覓雲看,演的正是男主角走火入魔的情景,這時男主時好時壞,情緒不定,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幻境,正是最考驗演技的片段,“你是來催我的?放心,我會為你報仇的,殺盡那些人,流成血河給你看。”


    隻見顧景行露出一些天真的笑意,好像情竇初開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為愛人準備禮物時的欣喜裏,令人心暖。可一接觸那眼神,就不禁遍體生寒,那是一雙與笑容截然相反的眼睛,充滿了陰暗、邪惡、瘋狂的眼睛,好似他已看到血流成河時的場景!眼神和嘴角的笑意,還有他說話時溫柔寵愛的語氣,矛盾卻又集於一體,讓人生生發涼。


    忽然,他又痛苦地皺起眉,回想起了女主死亡的一幕,眼神從瘋狂裏找回了一些神智,但卻是極度的哀傷,充滿了惶恐、絕望和思念,他良知還在掙紮,但又抵不過怨恨。他抱頭哀嚎,這些掙紮的情緒是激烈的,必然伴隨著麵部表情的扭曲,然而顧景行巧妙地避了過去,保持住了這一個形象留給人的美感,又讓那種悲傷到了極點的氛圍在他的聲音和動作中被觀眾得知。


    漸漸地,哀嚎聲小下去,他抬起頭來,麵上無悲無喜,眼睛裏是一潭死水,他既沒了愛,也沒了恨,甚至失去了身為人的任何情感,他將靈魂賣給了魔鬼,徹底入了魔,無情得視萬物為草芥。誰也不知道他剛剛經曆了多大的痛苦才能變成這樣,可恰恰是沒看到,才讓觀眾更加心驚膽戰,在想象中為這份轉變增添了自己能理解並能感受的程度猜測。


    不過短短時間,顧景行就將主角從瀕臨入魔到徹底入魔演得細膩入微,成佛成魔其實就在一念之間。


    “啊——”劉肅忽然驚叫出聲,嚇得倒退一步。


    顧景行迅速間恢複正常模樣,笑問:“如何?”


    劉肅背後冷汗直冒,因為心虛,覺得顧景行那副模樣好似是來找自己報仇的一樣。


    祁覓雲端著茶杯,輕輕轉了下,麵向自己的那虎口處竟被茶水燙紅了一塊,他淡淡道:“尚可。”


    “那你可有意扮演那位第二小生?”


    祁覓雲看他一眼,道:“我不敢擅自決定,須與師門商量一下。”


    “好。”顧景行將自己的地址留給了祁覓雲,“若你肯來,必掃榻相迎。對了,我姓顧,名景行。”


    “祁覓雲。”


    顧景行這才離去。


    祁覓雲從窗處目送顧景行遠去後,才放下茶杯,那隻手微微顫抖著。


    劉肅立即道:“這人是邪祟啊!留他不得。”


    祁覓雲閉目不語,虎口處的疼痛遲遲而來。


    顧景行本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演技讓祁覓雲信服,卻不料他仍舊是高估祁覓雲了。祁覓雲入了金鼎門確實倍受重視,但無論是金鼎門還是祁覓雲,對於修真娛樂圈的現狀都隻是模糊的了解,想要的改變也都是模糊的,他們或許開始注重演技和故事情節,但遠沒有顧景行了解得成熟而完善,所謂的演技也不過是摒棄了戲劇中常用的誇張手法,力求自然,離顧景行剛剛表現出來的細膩演技更是千差萬別,祁覓雲甚至無法形容自己剛剛所受到的震撼。


    也是直到此刻,祁覓雲才知道自己為何無端地抵觸顧景行,這人實在是他的勁敵,完全抹平了外貌上的差距。


    半晌後,祁覓雲才道:“不急。我想看看,他還能做到何種地步。這部幻戲,演一下,也許對我有用。”


    雖不想承認,可祁覓雲還是做出了決定,顧景行的演技已經折服了他,並且他想看更多,或者是說,偷學更多。


    顧景行純熟的演技,無疑是讓悟性本就驚人的祁覓雲得到了啟發。


    顧景行不知自己曾兩度受難於祁覓雲,與他分別後,心情實在暢快,若是能拉他入夥,這部幻戲算是完美了。他又想著幻戲裏的構圖、配色、背景音樂、場麵調度等重要因素,也不知,這些超前的技巧,會在修真界掀起何等大的波瀾。


    ......


    奈何天銜山抱水,霧氣氤氳,處處是亭台樓閣,雕欄玉砌,處處是鶯歌燕語,花紅柳綠,日移花影,風吹皺碧,奈何天眾多弟子,修行之餘玩山戲水,若有凡人到此,必然被迷了心魂。說是仙境,一點兒也不為過。


    那一頃如碧玉的映天湖上,有一湖心閣樓,從外看,琉璃瓦,鳳尾簷,靈木壁,玉石欄,端的是仙子夜寐處凡人夢中無。可看裏麵,卻是樸素之極,牆上幹幹淨淨,無任何裝飾。


    束秋母祖端坐於上方,麵目沉靜,不知她活了多少年月,單看眉眼,如少女一般年輕。可一聽她說話,卻是蒼老沙啞,“令一,絳雲便在這裏。”


    她伸出白玉般的手,點了點地板。


    奚央不解。


    束秋母祖道:“她出了古墓,我便知曉了一切。她自視無愧,但心魔已生,我讓她去天玄宗認錯,她卻不知悔改,我便關了她在湖底思過。你,可滿意?”


    奚央道:“我本無意追究。”


    束秋笑道:“你之無意得了上乘,若追究,反倒落了狹隘。但我奈何天,若不賠罪,也是落了下乘,逐霄讓你前來,想必也是為了奈何天。”


    奈何天之所以名為奈何天,是因為他們的法寶“奈何天”。“奈何天”裏,可控製時間,裏麵十年,外麵才一天,對於修士來說,又有什麽比時間更寶貴呢?奈何天,卻偏偏奈何得了天!


    束秋起身,屏退眾人,將奚央帶至奈何天禁地,是一洞中湖,綠如暖玉,涼甚冰山。


    “奈何天百年才開啟一次,這次本該給絳雲,由她衝擊元嬰。但她之錯,也該她受,這機會便贈予你罷,你初入元嬰,氣息尚不穩,十天時間,百年曆練,若能幫得了你,也算贖我管教不當之罪。”


    束秋話音剛落,那洞中湖就兀自碧波蕩漾,逐漸旋轉起來,漸漸地露出深不見底的一條通道。束秋那副年輕的麵孔慈愛地看著奚央,實在令人不習慣。


    奚央本就是為了“奈何天”來的,也不再推脫,徑直下去。


    束秋在一旁打坐,為他護法。


    外界十天,不過一眨眼便過,而奚央已經經曆百年。


    洞中湖又一次旋轉而開,奚央緩緩而出,與進去時似乎無兩樣,但看他雙眼精神內斂,氣勢收攏,如凡人一般。


    束秋母祖感慨道:“你之資質,莫說絳雲,奈何天也是無人可及。讓束冬送你出奈何天吧。”


    奚央此時也得恭敬施禮,開啟奈何天想必耗費了束秋母祖大量精力,此刻需要休養了。


    奈何天的弟子多數不能隨意出去,好不容易進了次外人,都湊了上來圍觀熱鬧,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奚央也不惱,對那些或嬌俏或嫵媚或冷豔的女弟子視而不見,在奈何天慢慢走著,徒步而行,那百年光景在他腦海裏一一沉寂下去。


    出了奈何天,奚央忽然心有所感,那副高深莫測、裝神弄鬼的樣子瞬間就變了,驚喜道:“顧景行怎生離我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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