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央想入非非地飄了一會兒,又將神識探進劇本繼續看起來,看到故事裏兩位主角被師門強行分開,一陣心糾後突然想起來,他的師父恐怕也不會讓他與顧景行過多交往,現在師父還在閉關,暫且無礙,可守墨長老比起師父來更迂腐。


    才想到守墨長老,奚央就有所感應,悄悄回房,拿出少掌門令牌,上麵一顆紅色寶珠不停閃爍著,果然是守墨長老在催促他回天玄宗。


    奚央將靈力貫注進寶珠裏,對守墨長老說明,他在奈何天十年修行頗有收獲,正需入世修行來沉澱心神。


    他都這樣說了,守墨長老還有什麽辦法呢,隻得再三囑咐,元嬰修行不在一時一刻,強求不得,一旦入世無用也無需鑽牛角尖,不如回宗門,有各位長老可以請教,並且,天玄宗還有大量事務正待他處理。


    奚央答應著,腦海中已出現了守墨長老那一副時時刻刻穿著黑衣提著劍板著臉的模樣,要是守墨長老前來押著他回天玄宗,他肯定是打不過化神修為的守墨長老。


    奚央頓生危機感,又看了眼在外拍戲的顧景行,不能讓悲劇重演,奚央立即盤腿打坐,努力修行。


    努力到了傍晚,奚央還記得他有負責降雨的任務,連忙中斷修行,出門看到顧景行他們也已暫停了拍攝,其他人在重新布置場景,將這院子布置成客棧的模樣,他們窮,隻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瞎折騰。顧景行則在院子中的石桌前給祁覓雲和辛思笛講解今晚的戲份。奚央慢慢走過去,然後坐在他旁邊。


    顧景行斜眼看了下奚央,沒在意,繼續給他們說:“今晚,你們第一次相遇,並且第一次相遇就有了感覺,你們一定要注意感覺,不是簡單的欣賞對方,也不是一見鍾情......”


    奚央隨著顧景行的動作從辛思笛看到祁覓雲,又收回視線,緊盯著顧景行。


    祁覓雲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奚央掃他一眼時,他也看到了對方,讓他不滿的是,奚央不曾對他的長相表露出絲毫的興趣或者敵意,就好像隻是看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


    就連顧景行也不止一次地對他長相露出驚歎的神色,這人又憑什麽可以無視他?


    夜色降臨,天空一輪滿月十分明亮,一點兒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


    劉肅不耐煩道:“怎麽還不開始?我和覓雲還趕著回去。”


    “等下雨。”顧景行說道。


    劉肅哼了一聲,走出廊簷指著一天繁星和圓月說道:“等到明天還是明年?”


    顧景行給奚央使了個顏色,奚央一點頭,悄悄捏了個訣,大雨便傾盆而下,淋得劉肅是措手不及,連忙跑著躲進來,但又有風起,吹得雨水直往劉肅衣領裏灌。


    裴竹哈哈大笑著往屋子躲,正好攔住了門,劉肅再怎麽樣也不好意思對一個女孩子推推搡搡的,隻好呆站在廊簷,瞬間就被淋成落湯雞。


    顧景行想忍,但還是沒崩住笑了,暗地裏朝奚央飛了個笑眼。奚央臉不紅心不跳,看雨景看得十分出神。


    這場雨來得極其突然違和,引起了不少人的討論。執博城城主府內,城主正在宴請賓客,誰料一場雨突兀地下來了,外貌俊朗氣勢威嚴的許城主一揮手,眾賓客頭上的半空出現了一麵透明的罩子,將風雨盡數攔在外麵。


    許城主笑道:“諸位請繼續。”


    一時底下有人在說月亮又圓又亮,天空一覽無遺,更無烏雲遮擋,這雨來得倒蹊蹺。立即有人拍馬屁道:“天降異象,想必是為城主千金及笄而賀啊。”


    許城主大笑。


    許含煙被許城主再三囑咐,近日客多,要有點小姐的樣子,不準亂跑,以免被人看了笑話。許含煙聽進去了,但沒安分幾天,又開始骨頭癢,一間小閨房根本不夠她鬧的,想起當初的霓裳歌舞班,氣上來了,正好也想找個由頭出去玩玩,立即把當日的小廝叫過來,打聽霓裳歌舞班的事情。一聽那歌舞班果真來了執博城,居然還在集市上大肆收購物品,把許含煙氣得翠眉一豎,怒道:“還真不把本小姐放在眼裏,我非得給他們一點教訓看看。”


    城外幽靜,大部分人家都睡了,霓裳的院子裏依舊燈火通明,顧景行從窗口處拍了些雨景,便讓其他人各就各位,準備開始拍攝正戲。


    顧景行操縱著母影石靠後,給辛思笛窗前賞雨一個中景,然後鏡頭慢慢推近,給她臉部特寫,然而顧景行看到辛思笛的麵部表情並不滿意,雖然辛思笛身如瘦柳,麵若豐花,橫翠於眉,流雲在頜,在霓裳歌舞班長相冠絕群英,就算放在娛樂圈也是大美女,但她畢竟隻會吹笛子,沒演過戲,對顧景行的講解依舊不是很明白。


    “思笛。”顧景行叫停她,“你不是在賞雨,你應該是透過雨在憐惜自己,你在戲中的身份前途未定、遭人冷眼,地位低下,一直隨著歌舞班漂泊,現在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一個客棧,隻能住不能留,明天依舊要出發,其實是很哀傷的。”顧景行盡量詳細地給她說明那種自憐的情緒,實在是霓裳歌舞班雖然一直不溫不火,但老班主對大家都很好,各個樂師舞師都是孤兒,也索性把霓裳歌舞班當做家一樣,兄弟姐妹相親相愛,沒有那種孤苦的感覺,也難怪辛思笛演不出來。


    被顧景行點撥了下,辛思笛醞釀了會情緒,比之前好多了,但離顧景行的預期還有一點距離,辛思笛的哀傷隻停留在臉部表情上,眼神卻不夠到位。


    顧景行隻好指著窗外被雨打得十分淒涼的芍藥花說道:“你看那朵花,原本開得正好,也許能有個人將它采摘,回去供養在花瓶中,但這場雨來得太突然,它的花瓣已經承受不了掉落了......”


    他話音未落,就見那片的雨忽然大了起來,瞬間就將那朵芍藥花的花瓣衝掉了一半。顧景行驚詫地看了眼他身後的奚央,見奚央眼裏亮晶晶的便知道是他搞的鬼,心想奚央在這方麵還挺有領悟力。


    或許是女子總是容易為外物感傷,尤其是辛思笛這般心思細膩的樂師,見一朵飽滿豔紅的芍藥轉眼就七零八落,不禁為它擔憂,眉頭微蹙。


    顧景行再接再厲地營造氣氛:“那些花瓣會被水衝走,不知道會在哪個角落......”


    一股小水流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拐了個彎歡快地跑過來,將幾片花瓣卷走,流到了屋簷下的陰影處,辛思笛再也看不到,不知那花瓣究竟是何命運。


    “花有重開日,但那些花瓣卻再不會有再紅的時候,它們會在某個地方腐爛成泥。它就跟你在戲中的角色一樣,本該由人憐惜嗬護,又何苦經受風雨飄搖?”


    顧景行立即擺手讓人不要出聲,辛思笛的情緒已經很到位了,那雙含著秋水的眼睛此刻泛起了波瀾,哀傷含蓄又深刻。顧景行操控了好幾個母影石,從各個角度拍攝,以便他後期尋找滿意的鏡頭。


    祁覓雲在後親眼看著辛思笛情緒的轉變,那些情緒由流於表麵到深入骨髓,實在不得不令人佩服顧景行的教導能力。他也曾受過訓練,去學如何演幻戲,也看過人拍幻戲,不過他學到的看到的,都隻是表麵的。他從來不知道會有人像顧景行這樣引導戲角,對一個小情緒都扣得十分嚴謹。


    雨停了,屋外月朗風清,紅落綠折。辛思笛按照劇本說的,穿了件淡綠色披風,拿著自己的白玉笛,慢慢踱步至庭院中,月光本就撩人,白裙綠衣的辛思笛在夜色中嫋嫋婷婷,更顯得迷人。顧景行特意給了這一幕遠景,偌大一片庭院,那一個女子孑孑而立,衣擺在涼風中簌簌擺動。又有夜明珠在上空為她打光,襯得她將要乘風歸去。


    和辛思笛整日裏一起玩耍的幾名樂師此刻驚訝地捂住嘴,她們一直都知道辛思笛很漂亮,但卻不知道她有這般的風姿韻味。更別提那些個男樂師了,更是驚歎不已。


    此刻應該是睹物傷感,辛思笛將泛著月光的笛子送至嘴邊。顧景行事先和辛思笛商量過,選定了一首傷感的曲子,嗚嗚咽咽,如空竹流水。


    祁覓雲此刻也被帶到另一處,琴聲響起,與笛聲相和。


    辛思笛一怔,聽著琴音,忘了吹奏笛子。那琴聲忽然急促起來,似乎是在催促她。辛思笛露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繼續吹奏笛子,初開始,笛音和琴音都有些斷斷續續,都在適應對方的旋律,漸漸地,那點滯澀也沒有了,和諧得像是兩人早已練習了千百次。


    一曲奏畢,辛思笛的雙頰多了些紅暈,或許是風吹的,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按照琴音的方向走去,顧景行讓母影石一路跟搖過去,轉過一片竹林,她看到了位於另一個處庭院的琴師。


    琴師自然就是祁覓雲,一身淡雅青衣,像是竹仙臨世,端坐於亭子裏,雙手按在麵前的木琴上,抬頭見眼前那人手中執有一管白玉笛,便知道這人就是與他相和的。


    兩人相視著,都心下明了,但誰都沒有上前說話。


    “停!”顧景行喊道。


    辛思笛有些拘謹地回頭。


    “思笛沒有問題。”顧景行說道,“祁公子的眼神不夠......”


    他話未說完,劉肅就跳出來道:“覓雲哪裏有問題?你不要信口胡說,他是我們金鼎門的重點培養弟子,演你的幻戲就是給你麵子了,你別挑三揀四的。”


    顧景行耐著性子給他們解釋:“祁公子自然是不錯的,但這場戲很重要,尤其他們兩人的眼神更是重中之重,祁公子的眼神冷了一點,清傲有餘,心動不足。”


    祁覓雲放在琴上的手略微僵了僵,這才是他拍的第一幕戲而已,到底是真的不足還是雞蛋裏挑骨頭?


    劉肅不屑道:“那你倒說說看,怎麽演?我明明見覓雲演得很好,那位小姐都臉紅了啊!”


    被暗指的辛思笛頓時不知所措,緊張地看向顧景行。


    顧景行安慰地看她一眼,走到祁覓雲麵前道:“我並非故意為難於你,其實你剛剛的表現也可以,但我想,你應該並不滿足於僅此而已。我把我的想法示範一遍給你看,你再決定如何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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