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鄉土文學,最愜意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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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分兩頭。


    新添鋪地處臨洮侵蝕堆積的河穀階狀地帶。


    這裏緊挨洮河,地勢平坦,資源豐富,水源充足,是臨洮向北第二大鎮,十分熱鬧。


    唐秉禾對此地非常熟悉。


    他交遊甚廣,這裏除有親戚外,還有許多朋友,此次到來是為已故朋友cāo辦周年祭,周年祭便是人死後一年舉行的紀念活動,除此並無其他要緊事。


    把弟媳毛氏的紅麻交給她娘家後,便cāo辦周年祭,忙完已過三天,剩下的時間走親訪友互致問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親戚朋友要常來往,不走不親熱。


    還趕巧,有位朋友嫁女,又著實熱鬧了一回。


    看看近十六到了歸期,告別最後一位朋友,帶著大家的禮物和祝願上路,此時是後晌。


    從新添鋪向凡家嶺走,中間經過何家坪,沙萬坡,下yin山,文家山,馬家叉,全程四十多裏。


    出何家坪是平路,走過小地方南坪就到沙萬坡。


    沙萬坡凶名遠揚,十分陡峭,一邊是深溝,一邊是大碧河,爬這個坡十分費力,且獨獨一條土路,腳下稍不注意就有滾坡的危險。


    過了沙萬坡直上高高的望兒咀,亦稱小坡頭,就是戰國時期所修長城,也是我國最古老的長城,後被秦國加修成穿越和連接隴西、北地,是長城西端起首之地,非常有名。


    相傳,這裏也是扶蘇母親盼望兒子歸來的地方,站在望兒咀上西望,眼力能夠看得很遠,昔ri的太子寺就會映入眼簾,可想此處之高之險峻,荒禿之極更無人家。


    然後向南不到一裏便是天然大溝,當地人稱為皇後溝。


    皇後不是別人,正是秦始皇的老婆、太子扶蘇的母親,死後掩埋在這裏。


    她的墳邊還有兩座墳,是太子扶蘇和秦大將軍蒙恬之墓。


    再翻幾道梁,過下yin山就到文家山,文家山和馬家叉雖然也是山道但隻是土路,無甚凶險。


    此四十多裏山路要比一般中原四十多裏辛苦很多,更費時間,唐秉禾常來常往對此十分熟悉。


    是此,當他來到文家山下已經是小半夜。


    這次出門,唐秉禾記住了兄弟唐秉木的話,酒喝得很少,特別是回山之時沒有喝酒,頭腦十分清醒。


    隻是爬沙萬坡過望兒咀太費力,到此時已是渾身大汗,腳步慢了下來。


    腳下不停,回想著幾天來的經曆,心中生出許多感慨。


    那死了一年的老朋友,當年曾是新添鋪有名的木匠,家境中道有上,後來不知為什麽變成了酒鬼。


    此人雖然有木匠手藝卻不能養家,終ri飲酒常醉街頭,懷裏裝著酒袋,對人倒也豪爽,特別是對待酒友,不僅十分大方,甚或可以兩肋插刀。


    可惜酒品不好,酒後xing高胡言亂語,甚至惹事生非得罪不少人,妻小力弱無奈,流淚流汗養畜種地幫持,家境卻ri見貧窮。


    俗話說:毛毛雨能濕衣裳,杯杯酒喝斷家檔,此人如此作為怎能家庭興旺?


    那一年唐秉禾出山突然身發寒氣孤獨坐倒路旁,此人路過相遇,掏出酒袋給唐秉禾灌酒相助,幾十裏路護送回家,並四方尋藥治病,因此,唐秉禾感他之德交了朋友,常相來往。


    對其糜爛喝酒之事唐秉禾多有勸說,他卻牛兒吃草不回頭,照行其是,最後終於倒在酒上,吃剩的藥渣有幾筐,臨終在床痛嚎月餘才斷氣,那罪受的!


    因受人唾棄下葬之時幫忙的人很少,全得唐秉禾相助。


    有人說了:“沒見過人還有這樣抱著酒過活的!”


    雖然是一種指責,然而,人到底應該怎樣活,才算是活對了,說法很多。


    曹cāo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雖不盡如人意,卻也是一種生活態度。


    孔子說:“孝父母,講禮儀,尊朝綱,勤讀書。”就不迂腐?


    “寧肯人負我,我決不負人。”這是人心裏的真心話?


    唐秉禾邊走邊想著:


    “唉——,咋的都是一輩子,卻不知一個人天天醉著,該還是不該?天下隻有愛喝酒的人,沒有會喝酒的人,他終ri喝酒爛醉,雖然少了許多煩惱,卻把好好一個家給敗了,此為何來?要不是我這老友想著給他做周年,誰還記得他了?”


    他沒有文化,在心裏掂來倒去的道理是在皮影戲文裏得知,與自己幾十年生活經驗做對照,究竟該怎樣沒有得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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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著想著,前麵不遠處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那團黑物十分紮眼,憑經驗心知有異,睜大眼睛走近幾步心裏“通”的一下。


    原是條灰狼趴在路旁!


    唐秉禾吃驚著“噌——”的頭發直豎了起來,頭皮上全是涼風,身上熱汗頃刻變成冷汗,涼颼颼勁吹,全身連皮帶肉抽得緊緊地。


    那灰狼個頭不小,趴在那裏打量著他,眼睛發著殘酷冰冷的青光。


    這種眼光如一條冰鏈,隨著唐秉禾的眼睛傳向他的頭頂,再從頭頂傳向脊梁,傳向大腿和小腿,冰涼透骨,全身僵硬。


    單個的狼,大白天是不會找上成年人的。


    可能是多年以來,人們圍獵捕殺給狼們造成的懼怕心理,它們總是遠遠地跑開,隻站在山坳上觀望。


    夜晚情況就不一樣了,成年人被獨狼進攻列子很多,你手上沒有足以自衛的武器,沒有辦法叫狼退開,一般xing命不保。


    隻是,出於對人類的防範,狼總是要對人經過細致的觀察,恐嚇,進逼後,發現人赤手空拳對它沒有傷害能力才下殺手。


    “你這畜生,老子流年犯衝不想卻碰見了你這孽障。”


    唐秉禾心裏害怕,用餘光看看周圍,想找人幫忙,文家山視野空曠,三更半夜那裏有人!


    唐秉禾知道,此時若大聲吼叫嚇呼狼,那是幹蠢事,狼非常聰明,聽出你聲音裏有怕意,立刻就會過來,此時你敢保自己聲音洪亮?反之,返身逃跑,狼腿比人腿慢?


    你隻有馬上蹲下,讓它不知道你要幹啥,才不敢馬上過來,這是經驗。


    唐秉禾慢慢地蹲在地上,下巴上山羊胡子輕輕打抖,頭腦裏想著主意,心裏發愁:


    “出門咋就沒想著帶個東西防身?本想著直來直去就不用帶那老火筒,這現在,手裏有根棍子也好啊。”


    他兩眼盯著狼,把酒壺拿過來喝了幾大口,這時候嘴裏的酒,確如冷水一樣沒有了酒味,再把煙袋拿在手上把煙杆抽出來。


    掂了掂,心裏說:“這家夥要是鐵的也好。”


    摸索著裝上一袋煙用指頭按實,“打了多少狼,今天叫狼給吃了,這是報應?”


    手抖著拿出洋火,摸出一根一劃,“噗——”地著了。


    狼在靜觀他的動靜,突見火光吃驚反身急跑,一下子看不見了。


    唐秉禾一愣,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狼怕火!自己早知道此時卻嚇得忘了。


    如此,他心裏鬆快許多。


    站起身來,又喝幾口酒,嘴裏才嚐出酒味,拿著洋火大跨步趕去,一邊看著路旁有沒有可以點著當火把的,或著棍棒之類的東西,可是這一帶除了黃土再無別物。


    大概走了幾十米遠,看見狼又臥在路邊,走過去照著狼頭又是一根洋火劃著,狼呲牙咧嘴爬起來反身又跑。


    就這樣,劃一根洋火狼跑一截路,狼就像知道他要走的路一樣,專門在前麵攔著他,靜靜地趴著。


    看看洋火不多了,幾次他都想把衣服脫下來點上,可一想又不敢,身上就那麽一件衣服,分幾次燒又能燒幾時,一但燒完了咋辦?


    再燒那條褲子?山裏人一件衣服一條褲子,幾下子燒完了,洋火也沒了,剩下一身肉,狼還不喜歡死你。


    他一邊走一邊想著辦法,酒已喝了半袋,羊肚子做的酒袋滿滿裝了幾斤老酒,足夠他喝的,可是,


    辦法沒有想出來,洋火卻完了!


    現在他又一次處在進退兩難的地步,隻好無助地又蹲在地上盯看那,又一次趴在前麵的破灰狼。


    心裏緊張的不行,脊背上緊緊的,涼嗖嗖的,粗糙的,滿是老繭的手上都是汗。


    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等他劃洋火好跑,可是等了許久不見動靜,最後慢慢站起來抖抖身子,綠瑩瑩的眼睛閃閃發光。


    終於,等了一刻,狼嘴巴開始越來越挨近地麵,大尾巴一下一下在地上摔動,他知道,現在該狼向他進攻了。


    果不其然,灰狼下巴貼近地麵,眼裏放著光,趾出獠牙,嘴裏發出低吼,開始向他一步一步逼靠上來。


    形勢恐怖至極,他隻好慢慢後退,心裏害怕卻沒有一點主意。


    他天xing強悍,雖然害怕至極,動作卻沒有一點慌亂,要是換了別人,此時不知已經是什麽樣子。


    一步,一步,他不停地退著,狼卻不讓他直著退,從旁邊把他逼向山崖,終於到了無路可退,狼示威xing地呲牙向他一撲,雙方還剩下不到三米。


    他一緊張身子靠在了山崖上,隻聽“當”地一聲,他和狼都是一愣。


    原來是背後嗩呐碰在了崖上。


    二話不說,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他把嗩呐抽過來對在狼頭上。


    狼正在想著先吃他那條腿,卻見突然一個亮閃閃的盤子對在自己頭上,中間有個黑洞,不知道是啥東西,向後猛退一步提防。


    唐秉禾用勁一吹,“烏拉——”一聲大響,在荒山野嶺之上又是照著狼頭,實在恐怖至極。


    正不知何方魔鬼,把個狼嚇得,轉過身子,夾住尾巴,“嗷——”的一聲彈shè而出跑得比箭還快,轉眼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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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聲大響也把自己嚇了一跳。


    看看嗩呐好好的,這個嗩呐在他手上從來沒有出過這聲音,心裏知道這是吉人天相有救了。


    喝了飽飽幾大口酒提提神氣,搖了搖頭,摸了摸臉上的汗水,緊了緊不知什麽時候鬆了的褲腰帶,向前直追下去。


    追出老遠才看見那該死的狼,別無二法,再喝一大口酒,酒也差不多完了,把嗩呐對正狼頭直壓過去。


    心裏說:“沒有別的辦法了,這回再來一下看還行不行,行的話就該爺們幹你了。”


    狼這回站在路上,對剛才的事還沒有搞清楚,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卻見這人又把那亮閃閃的盤子對在了自己頭上,中間還是一個黑洞。


    動物與敵手交戰的時候,通常情況下有一種特xing,就是當對方的嘴比自己的嘴大了許多時,一般都會撤退。


    不信你拿一個嗩呐這樣的大銅嘴一下子對著狗頭、牛頭、馬頭上試試,不用吹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隻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試。


    當然,你要實在是好奇心太重,也可以猛地把亮閃閃的大鎖呐口一下子對在馬頭,牛頭上猛吹一下,肯定會讓你終身難忘。


    也許狼把嗩呐的黃銅口當成了唐秉禾的嘴,怕那大黃嘴把自己給咬了,而且這麽大亮閃閃的嘴咬起來肯定不是一般而是三般的疼,肯定不是好玩的。


    狼心裏確又明明知道他確實是個人,當然那魔鬼般恐怖的怪叫更不明白。


    唐秉禾卻不知道這些,他隻以為狼怕嗩呐或者是嗩呐的聲音,因為聲音本身就是動物的防身之本,所以,隻管把嗩呐盡量湊近狼頭,待近了再吹。


    這狼本來呲牙咧嘴低吼威脅,卻見大黃嘴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自己頭上咬來,後麵伴隨著急重的腳步。


    狼可不傻,還能讓大黃嘴咬上?


    聰明絕頂的狼轉身急跑,唐秉木見狀急吹。


    這一吹沒有吹在狼頭上卻吹在狼屁股上:“怪呀——”的一聲大響,聲音與先前又有不同。


    隻見急跑的狼屁股猛沉,像被什麽東西壓了一下,身子下沉中尾巴急收,掙紮了一下,嘴裏同樣發出“嗷——”的一聲飛跑出去,看來是被嚇壞了。


    此時的唐秉禾與先前已經不同。


    他頭發直立虛張,兩眼通紅發直,臉sè青紫茫然,仿佛沒有了思想,情近顛狂,是拚著與狼鬥狠,是酒勁上來了,還是被狼嚇住了卻也不得而知。


    隻知道看狼跑了抬腳就追,一追又跑出很遠,一人一狼一追一逃上了文家山。


    來到一塊平地,分了兩條路,一頭過窄道上坡,一頭是兩山相夾的房子,這房子不是人家,正是才修沒有一年的“黑神廟”。


    狼想從窄道上坡卻見大黃嘴在那等著咬它,返身衝進廟門。


    唐秉木緊隨急進,借著夜光對狼大吹嗩呐。


    狼驚恐萬狀,返身急逃向門外衝去,那厚重的雙開廟門衝開後此時正好回彈,剩下一個稍縱即逝的門縫。


    狼掙命想從門縫衝出去,豈知頭剛過去脖子被門夾住。


    這厚重的門被急衝後回彈的力很大,狼衝過來的力也不小,兩股力用在了一起,當時被狠狠夾在了那裏。


    狼肩膀扛住了門,門還分不開,唐秉禾睜著通紅的眼睛,對著狼屁股使勁吹猛吹——。


    此時,外麵天已放了微光,天快亮了。


    山裏人們是非常勤勞的,早晨一般都起得很早,有那出山的人,三個五個相邀著路過此地,老遠聽見嗩呐聲,仔細聽來,聲音是從“黑神廟”中傳來,且亂亂地不成聲調。


    奇怪,“黑神廟”中除有一個給狗立的神牌外別無它物,卻是什麽古怪?


    山裏人迷信,大早晨碰上這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都是一緊,頓覺頭皮上有涼風,喉嚨發幹,手指頭伸展不開腳板發麻,誰也不敢向前。


    都在猛想今天是個什麽ri子,有什麽凶吉預兆,自己昨天幹了什麽壞事,今天怕是有凶惡報應。


    膽小的提緊褲帶四下亂看,看看有沒有地方躲。


    這地方畢竟不是普通地方,是誰都知道的鬼神之地。


    終於來的人多了,人們才大著膽子相擁著向前察看。


    推開廟門,隻見一條狼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個漢子毛發須張兩眼通紅鼓著腮幫子對狼吹喇叭,看那狼時,已經死了。


    大家圍住漢子奪下嗩呐,連拍帶喊。


    唐秉禾紅著眼睛楞楞看人,神情已是木訥,腿一軟倒去被人扶住,再喊時,他兩眼已閉,牙關咬緊,雙拳緊握,那裏有應,顯是昏暈過去。


    這是一夜勞累連驚帶怕,心力生發已至極限的結果。


    一般情況下,常人隻要碰見狼就會腿軟,更別說如他一樣整夜相鬥。


    如果說他最初以自己的,多年與野獸爭鬥的膽量,來應對突然襲擊的惡狼還有定力的話,一個又一個的回合裏,大大提高和增加他的恐懼感,加以酒勁狂亂心智,以至於失去躲避的基本。


    隻是憑著強悍的本xing追趕不停,最後目不轉睛,已是顛狂,見狼不走用全身力量吹擊,直到魂飛魄散。


    有那認識的人急急說與大家,這是誰家的什麽人,大家都是一般的山裏人,自來熱切相幫,拆下一扇門板,將唐秉禾抬上往倒生灣來。


    臨走一個人叫道:“這狼脖子斷了”。


    原來這頭狼是被回彈的雙重重門和自己的衝力夾斷了頸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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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神廟”裏發生的這件事情,實屬偶然,但立刻被迷信的人們當作是真神懲惡護主的神話。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了四麵八方。


    說是黑狗顯靈咬斷了狼脖子,又說這狼便是前ri那條與黑狗爭鬥的狼,此番黑狗顯靈除去,是不讓它再作惡,並且越傳越奇,所說不一而是。


    後來人們集資捐物,將此廟修葺一新。


    一時間,本來寂靜空曠的文家山上,煙飛香飄燭火點點拜者雲湧,供品山集。


    這裏遠古文化屬於氏羌文化係統,生活的居民來自四麵八方。


    有關隴一帶的秦人,內地軍人和中原及南方的移民,混雜著匈奴人、戎人、羌人、氏人、吐穀渾人、吐蕃人等等,


    現今是以漢、回、藏、羌、蒙古、土等多民族雜居地。


    人們信奉不同,對此“黑神廟”的供奉各有各的理法。


    由於各民族本身自古就有摩擦,加之民族本xingxing情彪悍,因拜祭直至發生眾多當然的衝突。


    這是後話,此間不再一一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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