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紅袖好歹也算個小家碧玉,說她是小家小戶出身,也對。可田果子就算不上了,她家住在破木屋裏,一家九口人不是一般的落魄,冬日河水結冰魚打的少,他爹就出去揀零活,吃不飽是家常便飯。這麽些年來,田果子的爹田石頭最大的心願就是攢錢買艘小船,可是談何容易,攢著攢著兒子就大了,錢隻能用來討媳婦。


    何家太夫人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的兒子多生兒子,而田石頭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管住自己,怎麽生了那麽多兒子。可見人比人是要氣死人的,做人要知足才對。


    本來田石頭這輩子想要溫飽是無望了,誰知田果子出落的越來越漂亮,鄰裏一片誇讚聲,於是才十三歲的田果子就被陳媽看中了,要了八字便給何家說媒。何家太夫人哪裏管你家庭背景如何,在她看來,隻要是個女孩能生娃,隻要漂亮的有特點能吸引住自己兒子,隻要八字不犯衝,就萬事俱備東風都不用了。左右不過是個妾室,到時候生完孩子,喜歡了就捧著點,不喜歡了放在後院養著不礙眼就是了,何家不差錢。


    所以容貌秀麗的田果子就通過了僅此一關的麵試,順利的成為了何家的十四姨娘。


    田石頭得到一百兩聘禮銀子,拿到手的時候激動的差點暈過去,這回房子有了饅頭有了船也有了,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情就是生了田果子這麽一個女兒。而田果子的娘則更是驕傲,出去走路都開始昂著頭了。她以為田果子這是一步登天了,自此便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什麽都不愁了,於是把從街頭市井說書的那裏聽來的故事都一股腦的灌輸給田果子,什麽女子出嫁從夫啊,什麽新婚當天揭開蓋頭的時候要如何嬌羞的一笑啊,什麽洞房當夜該如何伺候夫君啊,什麽麵對太夫人夫人要上去捶腿揉肩的孝順啊……


    田果子的娘信手捏來七拚八湊說的亂七八糟,田果子卻上了心的聽了記了,覺得自己差不多準備充分,完全能夠應付未來的生活。可誰知道何家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這進門半日,已經顛覆了她近幾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婚姻生活觀念,如今李紅袖再話鋒一轉,扯起了七姨娘送過來的兩個丫環不懷好意,更是讓田果子有些摸不著頭腦,聽的一愣一愣的。


    “丫環怎麽會那樣?”田果子想了半天,問出這麽一句,繼而又說:“我自己倒水也沒事的,其實,我覺得七姨娘挺好的。”


    李紅袖紅腫的眼睛微微一眯,冷笑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若如此和我裝糊塗,那可就是不願意坦誠相對了。”


    田果子是個不願意惹事的性子,見李紅袖似乎生氣,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我是說,那我以後對巧月凶一點就是了。”


    李紅袖歎了口氣,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又惋惜道:“你娘怎麽會把你送到這裏來呢?你實在不行啊。”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田果子心知自己是不大懂何家的生活,便也認了,反口問道:“那你呢?你家應該很有錢吧,怎麽你爹也把你送過來了?”


    “我家我娘說了算,所以是我娘送我過來的。我說與你也不怕,我家不缺錢,我自己也是不願意嫁進來的,我不想做妾!可是我娘愛錢,便送我進來了。所以我才哭。左右我也不想討什麽何家老爺歡心,太夫人瞧不上我就瞧不上吧。”李紅袖瞪著眼睛看田果子,等著瞧她聽了自己的話什麽反應。


    田果子哦了一聲,想了想,輕聲說道:“其實嫁進來也不錯,有吃有喝的,做妾有什麽,我娘說好女人做妾的多的是了,隻要夫君好,不打緊的。”


    李紅袖哼了一聲,一副你懂什麽的樣子,想要講講當年自己爹的那兩房妾室是怎麽死的,又覺得和田果子說這些是對牛彈琴,終究歎了口氣,沒再開口。


    兩個人坐了沒多久,外頭巧玉便引著一個丫環進來,行禮之後,那丫環開口說道:“奴婢是夫人屋裏的丫環,叫素心。今兒個晚上,要勞煩十五姨娘伺候夫人,恰巧如今老爺也在夫人的屋子裏,所以夫人的意思,十五姨娘要不要現在就過去,也見見老爺。”


    所謂伺候夫人,其實不過是姨娘進門的第二天,要在老爺夫人房間外頭睡一夜,夜裏端茶倒水,以此立規矩罷了。如今田果子和李紅袖同日進門,而似乎這何長生和自己夫人也不大可能同房,所以幹脆兩個人分開,各伺候一個。


    李紅袖走了,田果子便在巧月的催促下又沐浴換了身衣服,身上臉上抹了些香噴噴的粉,乖乖的坐在床上等著。她全身緊繃繃的坐直了,盯著門口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等著門被推開的時候走進來的那個人,那將是自己的夫君,以後要過一輩子的人呢,不知道長的好看不好看,對自己溫柔不溫柔……


    田果子中途換了幾次坐姿,眼見的天都黑了,那門還是沒開,她坐的腰酸背疼的,肚子也叫了起來,於是心思從等待夫君轉移到了晚飯上去,實在忍不住了,便叫了兩聲巧月,不見答應,隻好自己站起來想要出門瞧瞧,誰知道一開門,就看見巧月從外頭進了院子,見她站在屋子門口,哎呦了一聲,連忙小跑著過去把她推回屋子裏:“姨娘這是幹什麽,怎麽能出來呢,萬一正好遇見老爺,可怎麽辦?”


    田果子眨巴眨巴眼睛,老實問道:“巧月,老爺到底什麽時候來?咱們晚飯怎麽吃?”


    巧月撇嘴白了她一眼,小聲嘀咕一一句“就知道吃,”又抬頭問道:“姨娘,我問你,你有沒有來過月事?”


    田果子一愣,想起娘和自己說過的那些羞人的話,臉立刻紅了,為了證明自己清白一般連連搖手“沒有,沒有來過!”


    巧月似乎鬆了一口氣,卻氣呼呼的拎起了手中的一件衣裳:“那可好,如今來了。怎麽辦呢?”


    田果子一看她拎著的,竟然是自己之前換下的褻褲,臉上更是燙的厲害,啊了一聲就要往回搶,偏偏巧月卻又收了回去,翻弄了一下,露出褲底兒上的一片紅來:“你看,姨娘你初潮了,今兒個根本就不能洞房了。”


    田果子雖然沒來過月事,卻也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如今在這陌生的地方遇見這麽尷尬的事情,心裏慌亂的厲害,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又見巧月似乎一臉的鄙夷瞪著自己,好似自己犯下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一般,便覺得有些委屈,辯解說道:“我也不想這樣,那怎麽辦?”


    巧月歎了口氣無奈說道:“我去給你拿東西吧,瞧著姨娘也不懂該怎麽用。然後我去和夫人說一句,今兒個讓老爺先去別人屋裏吧。這可真是晦氣。”


    田果子也知道大戶人家講究,月事來了女人是要離男人遠遠的,否則會給對方帶來晦氣。這點她娘特意囑咐過,所以如今雖然事情變得糟糕,卻也怪不得別人,隻好任由巧月安排去了。


    這一折騰,便連晚飯也省了,幸虧桌子上還有些擺設用的點心,反正夜裏沒人來,田果子便都塞進了肚子裏,倒也吃的香甜。晚上先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又想著爹娘如今的日子好多了,三哥大概也能說個好點的媳婦了,又想著自己怎麽這麽倒黴,洞房的時候初潮,這也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才能看見夫君,胡思亂想了一陣,到底還是吃飽喝足,被子也是柔軟舒適的,屋子也是暖和寬敞的,還是舒舒服服的睡著了,一覺睡到天亮。


    起來小解的時候,田果子特意看了眼底褲,發現上麵並沒有血跡,回來便紅著臉問巧月:“巧月,我好像,好像沒有來月事啊……”


    她說的小心翼翼,到底自己也隻是略知一二,哪裏知道月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巧月哦了一聲,卻有些不悅的回道:“姨娘昨日自己也看到的,你底褲上沾了血,難不成我哄你不成?再說女子初潮,就是不穩當的,可能今兒個來一點,明兒個沒了,後天又來一點。來幾次才能穩定下來的,又有什麽奇怪?”


    原來如此,田果子看巧月對待自己的態度,心裏有點不大想信,可是巧月已經十八歲了,這事情上有經驗,自己是說不過她的,便也隻能沉默不語。


    早飯田果子是自己在屋子裏吃的,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見李紅袖帶著巧玉從外邊回來,田果子心裏忐忑了一晚上,見了能說話的人,立刻迎了出去,誰知李紅袖第一句話便是笑問:“你初潮了?可真是時候呀。”


    田果子麵紅耳赤,也不知道這怎麽一夜之間就都知道了,隻好站在自己門口訕訕的笑,本來肚子裏好多的疑問想要請教李紅袖,一時之間不知道為什麽就開不了口了。李紅袖走的風風火火的,邊走邊說:“可好,本來有人通風報信,這事情定然是要便宜七姨娘的,可惜老爺看不上啊,直接去九姨娘那裏住了一晚上,七姨娘今兒個一早黑著一張臉,看著人都怕呢。”


    何家太夫人喜歡人多熱鬧,所以早飯午飯晚飯隻要可以的話,都要一堆人聚在一起去吃,田果子來了月事,在老爺回來的時候是要回避的,而李紅袖卻是剛從米華軒吃完飯回來,這講的便是飯桌上聽來的事情了。


    田果子心裏好奇,想問問她老爺什麽模樣,又一家子一起吃飯什麽規矩,可還沒開口呢,李紅袖已經進了自己屋子,隻聽得她在那吩咐巧玉:“把我的衣裳都翻出來,然後你給我準備香湯,那花瓣別放進去,等我看過再放……”


    田果子抬頭看天,太陽掛的老高,李紅袖這是要準備晚上洞房的事情了吧?怪了,昨日她還說自己不想嫁,不在乎何家怎麽看她的呢,怎麽今兒個就這麽積極了?


    那邊李紅袖一個勁兒的裝扮折騰,忽而說眉毛沒畫好,抹了再畫,畫了再抹。忽而又衣裳顏色不搭配,換來換去,總也沒個合心意的。滿院子裏都是她大呼小叫的聲音,巧玉從院子這頭到那頭不停的穿梭著拿東西。


    這邊田果子落寞的站在門口瞧著虛無,猜測著屋子裏的李紅袖到底在如何裝扮。巧月站在田果子後頭看,哼了一聲,冷笑道:“就怕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瞎折騰個什麽勁兒。”


    田果子轉頭看了她一眼,認認真真的說道:“十五姨娘其實是比我大的,而且她家裏吃的好,肯定已經來過初潮了。結婚的日子,這個還是算過的。”


    巧月一愣,身上瞬間出了一身汗,便有些心虛,才要說什麽,卻見田果子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歎氣說道:“既然來月事了,就不能提前回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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