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田果子是在夫人袁舒環屋外伺候的。她知道自己初來乍到,很多規矩都不熟悉,所以真是懷揣著十二分的小心。甚至在李紅袖的鋪墊下,已經想好了萬一夫人無故發怒責罰,該如何下跪求饒才能盡量平息事態。


    誰知卻是一夜無事,等田果子睜開眼睛看著外麵蒙蒙亮的天空,才知道自己睡過頭了。她坐在床上愣怔了半天,就開始怪自己貪戀這舒適柔軟的床榻被褥,導致睡的太死,也不知道夫人夜裏有沒有吩咐自己做些什麽,若是自己沒聽見,這可遭殃了。


    田果子正在胡思亂想呢,門“吱呀”一聲開了,素心從外頭端著水盆躡手躡腳的進來,轉身看見她坐著發呆,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便捂嘴笑道:“十四姨娘,你可醒了。我還小心翼翼的怕驚醒你呢。”


    田果子光著腳連忙跳下床來,麵紅耳赤的諾諾無語,素心嘿了一聲,連忙放下水盆推著她坐在床上:“十四姨娘,來月事的時候可不能光著腳,地上更涼,要肚子疼的,以後生孩子都會被影響。”她抬頭見田果子張著嘴啊啊的說不出話來,又笑道:“姨娘別嫌棄我??攏?飪墒俏?艘棠錆謾!?p>  田果子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素心姐姐,謝謝你。”


    “哎呦,這可當不起,姨娘叫我的名字就好。夫人已經去佛堂做早課了,吩咐我來伺候你洗漱。今兒個老爺不在家吃早飯,十四姨娘便也一起去米華軒吧。”素心笑著替她套上鞋襪,自然的好像日日都如此伺候田果子一般。


    田果子本不習慣別人這般伺候自己,可如今素心像個鄰家姐姐一般,她心裏反倒暖洋洋的。又聽說今兒個可以和大家一起吃早飯,更是心裏高興,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便放鬆下來,突然想起一事,脫口便問:“素心姐姐,頭一次來月事,是不是就一丁點,後麵就沒了,也不知道隔幾天才會再來?”


    素心轉身去拿麵巾,身子滯了一下,再回頭臉上有些似笑非笑,遞過去麵巾給田果子自己抹臉,又說道:“這個因人而異,奴婢也說不好。不過太夫人夫人麵前,這種事情卻不好提出來問的。十四姨娘還是照顧好自己身體,這些日子別沾涼水,別累著。”伺候著田果子抹臉刷牙,便招來小丫頭去叫巧月,再沒說什麽。


    田果子讓巧月引著去米華軒,臉卻一直燙的難受。她本來覺得素心待自己好,一時心急,便把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畢竟田果子再沒見識,在李紅袖的點播下,也能感覺到巧月有些不懷好意。再一個,她也有點拐彎抹角在素心麵前告狀的意思,或者素心會把這事情說給夫人聽,到時候若能查個水落石出,自己如果是被冤枉的,也要讓巧月受點責罰才是。可是誰知素心卻隻模模糊糊說了兩句,根本不想搭這個茬,甚至還囑咐自己在太夫人夫人麵前不要提這事情,好像自己真個不該問這麽丟人的問題似的。


    田果子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冒失,心裏不由自主的難受,低低的歎了一口氣,再抬頭便見前麵路口一個女子帶著丫環站住,正瞧著自己。


    “十四姨娘,早。”


    “啊,九姨娘,早。”田果子連忙行禮,畢竟九姨娘排行靠前,自己剛剛沒瞧見,讓她先來打招呼,就已經是不禮貌了。更何況這兩日聽來,也知道這其實是個比七姨娘還受寵的,老爺前日晚上沒去自己屋子裏,可就是去的九姨娘那裏。所以她看向九姨娘的眼神便有點慌張和慚愧,帶著點討好的意思。


    “十四姨娘這是要去米華軒了,我也剛剛過來,便一道走吧。”九姨娘淡淡的笑了笑,好像無視田果子臉上的表情一般,說完轉身便走,隻不過步子緩慢,刻意的與田果子保持同步罷了。


    田果子見她一臉的漠然不可接近,便更沒了說話的興致,恩了一聲,隻好不緊不慢的跟著她的步子往前走。心裏卻暗自腹誹,這何家的人都是不好接近的,便是麵子上笑嘻嘻的,心裏也冷的厲害。這個九姨娘就更徹底了,表裏如一的一塊兒冰一樣,那微笑看著就虛偽。


    她落後九姨娘一步,亦步亦趨的跟著,同時又忍不住暗暗打量,九姨娘穿著樸素,木蘭青的錦緞外裳略顯寬大,罩住了整個身軀,頭上不過一枝銀釵,再無裝飾。雖然背影也是清雅秀麗,卻總讓人覺得有些落寞。田果子心裏比較了一番,總覺得這十幾個姨娘裏頭,九姨娘的姿色真是十分普通的,可偏偏她的儀態婀娜,好似風情萬種,卻又讓人不敢直視。或許這就是家世不同吧,這種氣質,若非從小培養,真是很難擁有。田果子偷偷的歎了口氣,舉手投足間,便不由自主的去模仿九姨娘了。


    早飯分為三桌,太夫人與夫人一桌,每日有兩位姨娘輪值伺候著吃飯,剩餘的,二姨娘七姨娘與九姨娘領著大小姐和兩個少爺一桌,其餘人一桌。


    何家雖然富有,卻到底是鄉下人家,食而不語的規矩是不怎麽講究的,飯桌上相互之間的竊竊私語,互相打趣,便一直沒個消停。田果子旁邊是六姨娘和十姨娘,便偷偷的指著七姨娘小聲議論著什麽,田果子也朝著她看了一眼,差點忍不住驚呼出來,七姨娘一雙眼睛,腫的比前日李紅袖還厲害。


    六姨娘便湊過來低聲說道:“十四妹,你知不知道今兒個早上老爺為什麽沒來?”


    田果子連忙搖頭,她連老爺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這問的可就奇怪了。


    六姨娘哼了一聲,正要說話,便聽見那邊太夫人問道:“誦哥的身子骨越來越差了,也並不知道小七你是怎麽照顧的,若不行,倒不如送到我身邊來。”


    太夫人這般說話,陳氏也沒了往日的驕縱,連忙站起身子小心翼翼答道:“太夫人放心,不過是因為老爺要回來,誦哥想要在爹爹麵前好好表現,前些日子讀書用功了些,這兩日太過勞累……”


    “少爺多讀些書,那是理所應得的事情,莫非老爺不回來,誦哥就不好好讀書了?”太夫人明顯的心裏有氣,拿筷子點著桌子一字一句的說完,重重的哼了一聲。嚇得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米華軒裏一時之間安靜之極,隻能聽見夫人袁舒環撚著佛珠輕微的聲音。


    “老爺昨兒個幾時出去的?”太夫人轉頭問了一句,旁邊一個短須褐衣男子連忙俯首答道:“回太夫人,老爺昨天去見令狐家的大少爺令狐緒,三更天才回來,誰知過了一刻鍾,便又出去了。隻說有些事情還沒處理,要去追令狐緒。”


    這答話的,便是何家的外管事何鐵漢了,這個人田果子倒是認識。因為何長生幾乎常年不在家,所以桐鎮上大小事務,都是何鐵漢代替何家出麵打理的。田果子混在人群中,也遠遠的見過幾眼。而關於何鐵漢的傳奇故事,更是家喻戶曉了。據說他一身好本領,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飛簷走壁神出鬼沒無人能及。前些年一直是陪著何長生走南闖北的,也不知那年何長生在外頭遇見了什麽,幾個人被百多人圍殺,跟著出去的仆從小廝全部喪命,最後是何鐵漢以一敵百,硬是抱著何長生逃了回來。據說他倒在何家大院門口的時候,背上中了二十幾刀,肩膀上還插著一支箭。這之後何鐵漢便留在了桐鎮,當了何家大院的外管事。桐鎮的人都說他那次受了極重的內傷,武功全廢了,所以才不能跟著往外頭跑了。


    太夫人臉色十分難看,接著問道:“那老爺回來之後,到底見了什麽人?”


    “這……”何鐵漢一陣遲疑,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他雖然是何家管事,但是平日不得太夫人夫人召喚,也不進二門的。昨夜何長生回來之後,在裏頭見了哪些人,他哪裏知道。可是看著太夫人憤怒的快要冒火的眼神,何鐵漢也不敢真的就回答自己不知道,隻好說道:“老爺回來之後,是若荷姑娘在裏頭等著伺候的。”


    若荷是自小伺候何長生的丫環,如今已經二十八歲的年紀,是個老姑娘了。本來太夫人想要抬她當個姨娘,誰知若荷抵死不從,自此也打消了嫁人的念頭,這麽一蹉跎,這輩子便也隻好留在何家了。大概太夫人也是對她有愧,便沒再派其他的事情,常日何長生不在桐鎮的時候,若荷便也沒有什麽差事,而何長生回來了,不管去哪個院子裏,都是若荷伺候著的。


    這時候何鐵漢把事情推到了若荷那裏,意思便清楚的很了,何長生出去,不是外頭的原因,是內院的原因。


    可是何長生不來吃早飯,若荷便也沒來。大家夥心裏都歎了口氣,心想這回沒的問了,這事情早飯時候是沒的追究了,一群姨娘本來懷著看好戲的心情,此刻都有點失望。


    然而眾人的心還沒放回去呢,就聽外頭一陣哭哭啼啼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李紅袖扯著巧玉走了進來,兩個人好像經過一番廝打似的,都有些衣衫不整。而且巧玉臉上一個巴掌印子十分顯眼,淚水隻吧嗒吧嗒的往下滴,到底李紅袖是個姨娘,巧玉不敢還手,被李紅袖一路揪著進了米華軒,直接摔到了地上,她自己爬起來跪好,嗚嗚的哭的更厲害了。


    “太夫人夫人,你們要給我做主!”李紅袖怒氣洶洶,上來也不行禮,厲聲就喝了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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