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袖雙眼通紅,顯然已經哭過一場。但是此刻滿臉怒氣,咬著嘴唇站在眾人麵前,卻是使勁兒壓抑著眼睛裏依然蓄滿的淚水。


    所有人都被她這樣子鎮住了,那日進門時刻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新姨娘,變成了如今雙手叉腰滿臉通紅怒氣衝天的模樣,誰都想不通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李紅袖。唯有田果子心裏些微清明,李紅袖說過她不願意嫁入何家,想來進門時候的委屈哭泣,確實是真實的,隻不過她顯然沒鬥贏她老娘,還是被扔進這個大院。而前日見過老爺之後,李紅袖的變化也是顯而易見的,如今的李紅袖,隻不過很快走出了嫁人的無奈與掙紮,投入了另一場戰鬥罷了。


    李紅袖抹了一把臉上還殘留的淚水,怒道:“這個賤人,她給我下迷藥!”


    一言驚起千層浪,底下一片驚呼。六姨娘捂著嘴震驚不已,失聲說道:“天呢……”田果子卻是聽的糊裏糊塗,這又不是拐賣兒童,下迷藥做什麽?


    那邊李紅袖似乎再忍不住,終於又哭了起來,哭的顫顫巍巍再站不穩,直接也跪在了地上。巧玉臉色蒼白,卻是不住的磕頭:“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


    廳中眾人議論紛紛,各種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災樂禍,來來回回的看著地上的李紅袖。


    見此混亂情景,太夫人直接把自己麵前一隻玉碗扔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巧玉背上,再彈開來,碎了一地。一時間誰都不敢再說話,米華軒裏又安靜下來,巧玉被砸的趴在地上,全身顫抖,終於連冤枉兩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給主子下藥,不管是什麽藥,這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行,輕則打一頓賣了,重的話,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何家大院裏死一兩個奴婢,真的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李紅袖抽噎著說道:“昨個我歡歡喜喜的等著老爺,可是一天都沒出院子,便連午飯晚飯,都是太夫人允了在屋子裏吃的,是巧玉給我端進來的。誰知道黃昏時候才吃了晚飯,就開始迷迷糊糊,最後也不知道怎麽和衣睡過去的,一夜什麽都不知道。直到早上睜開眼睛,才聽說老爺來了又走了……,我素來不是個嗜睡的,何況在這麽緊要的時候,所以心知這裏頭一定有鬼,而接近我的人,隻有巧玉一個,所以起來便衝進她房間裏搜了一番,太夫人看看,這可是什麽!”


    李紅袖手裏一直攥著一個紙包,此刻遞了過去,蘭媽媽接到手一看,臉色也變了,朝著太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巧玉見此情景,嚇得全身哆嗦,哭喊著辯解:“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從來沒見過這包東西,也不知道這是做什麽的。”


    可是誰還聽她說話,太夫人本就在怒頭上,此刻這種種事實,更是都證實了昨夜何長生半夜出府全是因為府裏女眷互相算計,她氣的大叫:“反了反了,再怎麽說,她也是你的主子,竟然就敢在飯裏下藥了!”


    巧玉眼見的李紅袖物證充足,又沒人聽自己辯解,求救的眼神就朝著自己的前主子七姨娘看了過去。七姨娘卻在那裏也是一臉的茫然,碰觸到巧玉的目光,被燙著一樣的扭開了頭去。


    巧玉失望之極,又見太夫人盯著自己的眼神厭惡而且凶狠,張嘴便說:“奴婢真的沒有,再說老爺昨天根本就沒來十五姨娘這裏,所以姨娘睡的香,奴婢也沒去驚擾她……”


    這話說出來,眾人又是一驚,都左右看去,昨天夜裏老爺根本沒去十五姨娘那裏?那到底去了哪裏,又為什麽連夜出府?


    大家都是一愣,李紅袖卻不相信似的怒道:“你胡說,老爺,老爺怎麽可能不來?分明是老爺來了,你說我已經睡下,趕走了老爺!你這個賤人!”


    “閉嘴!”太夫人怒斥一聲,瞪了李紅袖一眼。下麵七姨娘再忍不住,也開口說道:“十五妹到底已經嫁入何家了,這以前的習慣該改也要改改了,開口閉口的賤人賤人,好似咱們府裏多沒規矩一樣。”


    李紅袖哼了一聲,梗著脖子沒再說話。七姨娘見太夫人沒反駁自己,便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太夫人,昨兒個實在是,誦哥想爹爹想的緊,又老爺回來,一直沒見到誦哥,所以我就打發巧繡在二門上等著老爺,想讓他來得及的話,先過來瞧瞧誦哥,再去十五妹那邊。可誰知道老爺走在半道上,突然又想起外頭的事情有了紕漏,折回去了。”


    原來如此,虧得七姨娘看情況不妙,先一步把事實說了出來,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好似一個大謎團堪堪解開。卻立刻又都興致勃**來,顯然事情沒那麽簡單,否則太夫人為何要扯到誦哥的身子上去?


    太夫人其實心裏也早就有數,隻是七姨娘接連壞事,她不得不敲打一下。可是如今李紅袖和巧玉的事情鬧得更加離譜,七姨娘說的又謙卑,誦哥想要見見爹爹也合情合理,雖然七姨娘總是謊稱誦哥身子骨不好去邀寵實在可惡,暫時卻也顧不上她了。


    太夫人上上下下的打量李紅袖,冷聲說道:“你聽到了,昨夜老爺並沒去你那裏。”


    李紅袖十分委屈的抬頭看了一眼,一雙大眼睛眨巴了一下,便是憨憨的圓臉也變得柔弱起來,看的楚楚可憐,讓人心疼。她咬著嘴唇抽噎,泣道:“太夫人,前天在夫人屋子裏見過老爺,老爺還誇袖兒好顏色……嗚嗚。”


    下頭一陣鄙夷的哼聲,田果子聽的臉都紅了,這種話,李紅袖竟然也拿到這裏來說,真是羞死人了。可是上頭太夫人卻是一愣,就轉頭去看袁舒環。


    這場鬧劇一波三折,袁舒環卻至始至終都沒出聲,臉上既不見生氣,也不見如何幸災樂禍,就好像自己真正是一個看客一般。此刻太夫人的目光投到她身上,才開口說:“我屋子裏有兩位姨娘的畫像,那日老爺看了,便讚歎說兩位姨娘好顏色。”


    後麵大丫環素玲連忙補充:“當時奴婢也在,老爺還說太夫人真是為了老爺煞費苦心,新姨娘千裏挑一,便是老爺走南闖北,如此顏色的女子也見的極少。”


    太夫人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轉頭狠狠瞪了七姨娘一眼,再看向李紅袖,眼睛裏的戾氣就無影無蹤了。她本心隻是想拴住自己的兒子,而袁舒環的話,卻是絕對可信的。如今兒子既然對兩位姨娘上心,她的目的也達到了,這些瑣碎小事,也不大想計較了。不就昨天夜裏沒回來麽,今兒個回來就行。


    於是再看七姨娘,也沒那麽不順眼了。隻是看向巧玉的時候皺了皺眉,猶豫一下,說道:“這丫環是用不成的,隻是心眼這麽壞,送出去也害人,使不得。”


    巧玉聽得此話,嚇得早就麵無人色。那邊七姨娘慣會看眼神,已經曉得今天這關自己是過去了,到底巧玉是自己的人,便開口求道:“太夫人,那藥不過是安神催眠的罷了,就算是這丫頭放的,總也不至於……”


    她話說到一半,李紅袖就打斷了:“七姐姐,那藥可不是安神的!”


    上頭太夫人眼皮猛的跳了一下,看向李紅袖,隻聽李紅袖繼續說道:“這藥,吃一次不過是睡一夜不醒罷了,可是吃那麽三五次,就要睡幾天幾夜不醒了,再吃的多了,怕是長睡不醒了。巧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藥,又為了什麽要害我,我可不敢把她留在身邊。”


    上頭蘭媽媽拿著那包藥瞧了瞧,沉聲說道:“府裏出現這樣的東西,是奴婢的不是。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絕不姑息。”


    李紅袖插話說道:“蘭媽媽,還查什麽,這是從巧玉屋子裏翻出來的!”


    七姨娘冷哼問道:“你說是從巧玉屋子裏翻出來就是了?誰看見了?”她聽蘭媽媽說的這般鄭重,便已經知道這事情怕是要扯上自己了,所以先發製人,倒當堂和李紅袖對峙起來。


    巧玉聽得那藥如此歹毒,怕自己性命都要沒了,驚嚇之後反倒又有了點勇氣,見七姨娘為自己撐腰,連忙喊道:“奴婢冤枉啊,十五姨娘突然闖進奴婢屋子裏去,不一會兒就衝了出來拽著奴婢來米華軒,到這裏才拿出這包藥來,之前奴婢根本不知道!”


    七姨娘聞言更是來了精神,又則剛剛李紅袖所說老爺曾經讚揚她好顏色的話讓自己太受打擊,如今一腔妒忌全部化為動力,拖著裙子就走到中間,跪在地上哭道:“太夫人,我知道你們都以為巧玉是我的人,是我故意安插到十五妹身邊來使絆子的。可是大家想想,我素來是怎麽樣的人?就算我想著老爺多寵我一點,這又有什麽錯?十五妹進門之前,咱們府裏什麽時候出現過這種歹毒東西?再者昨天我已經讓巧繡去二門攔著老爺了,何苦還多此一舉?若說受寵,咱們府裏姐妹們比十五妹討老爺歡心的多的是了,便是同日進門的十四妹,顏色上也絕對勝過十五妹,我何必去挑她下手!”


    這一番話倒是實話實說,剖析了個透徹,說的眾人都是頻頻點頭,再看向李紅袖的時候便多了點疑惑。李紅袖氣的跳了起來,想要去廝打七姨娘,被七姨娘身邊的兩個丫頭攔住。


    這邊七姨娘嚇得往後縮了一下,繼續哭道:“這藥聽起來如此歹毒,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弄得到的。我素來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哪裏能弄到?倒是十五妹昨日才進門,就不好說了。況且,我聽說當年她家裏的幾個姨娘,也是病故,死的不明不白的……”


    田果子越聽越是害怕,隻覺得自己手腳都有些發涼。她如今腦海裏就一個念頭:趕快逃回娘家,逃離這恐怖的何家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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