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何府的田果子,真的很少能嚐到這樣的喜悅。何長生的琢磨不透一直讓她小心翼翼,各位姨娘的明爭暗鬥更是讓人防不勝防,這半年說實在的,頗有點過的苦不堪言。所以如今乍然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心裏竟然是有幾分的感動。到底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管是被利用也好,還是賞賜也好,到底自己家人變得更好才是真的好。


    回了曲水院,田果子便有點坐立不安,既然是這等好事,到底還是傳聞,並不曾落實。之前不知道也罷了,此刻聽聞,倒有些擔心了。


    一旁白芍好了些,坐在榻上縫被褥,被田果子來來回回的動作晃得難受,便笑道:“姨娘也是,之前遇到那麽大的事情,搞不好就生死難說,也沒見你急成這樣。”


    田果子聞言停步,不由也笑了,感慨一番,卻是說道:“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何倒不緊張了。”又想了想,打趣說:“大概便是我的命,壞事來了反而鎮定,好事來了,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若是老爺如今在這裏,真想跑上去問問他,既然要如此,又何必賣關子。”


    想了一陣子,又跳起來說道:“最好還是和三哥說一聲,心裏有數也好。不要到時候來個措手不及,反而壞了事情。這差事到底還不是板上釘釘的。萬一老爺瞧不上他可怎麽是好?”


    田果子的擔憂源自她內心深處的那一抹自卑。到底何府的富麗堂皇,這裏各色人等的地位氣派,與之前那個桐河邊上木棚子裏出來的人是不能同日而語的。自己在這裏呆了半年,才多少褪去了那抹青澀不安,若是三哥真有可能得這差事,他便是如何機靈,身上那股子樸實勁兒。憨厚樣子,低眉垂首的小心態,卻是誰都能瞧得出來的。到時候又讓人小瞧了去,可如何是好?


    “我要回糊塗村一趟!”


    田果子很是肯定的說了一句,看著白芍不解的目光,解釋說:“大糧要好好準備,三哥的親事也要商量。如今這差事落到頭上,也總要仔細尋思一番。再說了,聽二姨娘的意思,便是四哥去說親。也是願意的。這麽些事情,我不放心。”


    這可真是窮慣了苦慣了,一時來了這麽些好事情。竟然讓田果子抓耳撓腮的坐立不安,有些慌了神亂了套。


    白芍捂嘴笑,搖頭說道:“姨娘還是靜靜心,事情得一件一件來,哪裏就那麽急著一時都辦妥了?二姨娘想要說親。那也得過了這陣子才是。三爺的事情還沒穩當呢,不過是傳言,便是要準備,傳個話回去,讓糊塗村先備著就是了。你回去又能怎麽樣?照我說,還是伴讀的事情要緊。也就這兩天,估計夫人就要問話了,咱們還是守在府裏的好。再者。正月裏姨娘是不許回娘家的,讓夫人知道了,免得又引起什麽誤會。”


    正月裏姨娘不許回娘家,不是明文規定,隻是因為袁舒環無法回娘家。下頭人便自動的都不提這茬罷了。


    田果子隻得坐下,按著自己心口嗬嗬的傻笑。下午便叫二門上李安幫忙送了回信給糊塗村,提了提三哥可能得到的差事。讓三哥也準備一番,拾掇拾掇。


    ……


    ……


    果子娘得了信,也樂傻了。


    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田家本沒有房子,隻能在桐河邊上搭木棚子住,田石頭帶著七個兒子日夜辛苦,風裏來雨裏去的打漁,不過能勉強填飽肚子。如今憑借著田果子嫁到何府,定禮銀子買了宅子不說,小兒子有可能去王府做伴讀,三兒子有可能跟著縣太爺辦差,這絕對是要拜拜祖先謝謝天地的大喜事。


    於是果子娘決定給三兒子買幾件像樣的衣裳。自己做不來那等好衣裳,便去成衣鋪,挑好的料子好的款式。


    於是桐鎮最大的成衣鋪裏,果子娘抬著下巴和夥計說話:“我兒子是要跟著新來的縣太爺辦事的,諾,你們知道吧?比之前的陳喬安還要威風,有什麽好衣裳,你給我拿出來瞧瞧!”


    於是村頭的屠戶家裏,田果子二嫂劉氏一邊挑剔著指劃要那塊兒豬肉,一邊說道:“我家三弟就要去縣衙辦事了,你知道不?以後有什麽事情,還要我家三弟多照顧才行……怎麽就不能便宜些?真正是有點眼頭見識才好啊!以後有你的好處……”


    於是果子爹去了趟桐河邊上,見到以前熟悉的漁夫,招呼著他們從窩了一冬的木棚裏出來,散著煙絲笑道:“哎呀呀,真是恍如隔世啊。去年還窩在這裏,如今我那三兒子,就要去縣衙做事情了。便是小兒子,也要跟著王爺去王府做伴讀了!這便是祖上積德,祖上積德啊!”


    田大麥去藥鋪給張氏買安胎藥,和學徒小洪多說了幾句……


    田大菜挑著魚去街上買,和來往的顧客多說了幾句……


    田大穗和田大穀這天終於鼓起勇氣把一直欺壓自己的小胖子揍了一頓,臨末怒道:“等我三哥去了縣衙,再揍你一次!”


    ……


    ……


    晚間何長生回府,臉色不大好看。袁舒環湊過去伺候梳洗的時候,才問了一句:“王府的伴讀選便選,不選便不選,何必如此折騰?怎麽連振東王爺都知道我要果子兄弟過去?”


    袁舒環臉上並不驚詫,似乎早料到他會如此,隻淡漠答道:“隻是準備事情少些的時候,叫田大糧過來瞧一眼罷了。如何就傳到了王爺耳朵中?”


    何長生知道袁舒環的性子,剛剛埋怨了一句,卻也不指望她能給自己答複。此刻對於這樣的應付倒不見外,隻是歎了口氣,鬱悶說道:“你院子裏這些個丫頭婆子,該清理的也要清理清理了。便是我過來和你說幾句話,都不放心。你自然不是那樣的人,卻不知道哪個走漏的消息。”


    袁舒環手上動作停頓一下,便垂頭笑道:“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清理的完麽。”


    何長生見她冷淡的眉眼根本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便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又到底也不願意在袁舒環身上下太多的功夫,便沒再繼續。隻又惱怒說道:“這也罷了,更可恨的,不知道哪個胡說八道,說是我要讓果子的三哥去縣衙做事情。今兒個王爺還拿這事情取笑我。倒好似我是個不知道好歹的囂張貨,又被果子迷住,為了她什麽都做似的。”


    袁舒環把帕子投到水裏,慢慢的擰幹,安靜了一陣子,感覺到後頭何長生眯著眼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來。便開口說道:“這不正是老爺想要的結果麽?我既然嫁給了你,就是你的人,又何必擔心。老爺好。何府好,我才好。”


    她這般說,何長生有些訕訕的笑了,接過帕子自己抹臉,卻繼續問道:“年前送到你娘家的東西應該也到了。這些時日沒通過信麽?”


    袁舒環恩了一聲。清清淡淡的說了一句:“沒老爺的話,便不來往也罷。”


    這卻不是賭氣的態度,而是很平靜的述說,何長生的動作沒停,隻是點頭笑道:“如此甚好。”


    說完扔下帕子,卻起身道:“我還是去九姨娘那邊瞧一瞧。怎麽著。都要等到送走振東王再說。”


    ……


    ……


    九姨娘一直在等何長生,所以夜已深,卻依舊未眠。


    這裏有何長生最愛喝的酒釀。有何長生最喜歡的細絨拖鞋,有何長生最熟悉的淡淡清香。所以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卻自然而然的換了衣裳脫了鞋子,喝了酒釀。捧起了手爐,坐在了床上。


    窗外月漸豐。九姨娘揉捏著何長生的肩膀,終於開了口:“老爺,聽說你要讓十四姨娘的三哥去做縣丞的幫手?”


    何長生閉著眼,很享受肩膀上傳來或重或輕的力道,恩了一聲,卻惱怒說道:“並不曾有這個意思,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兒個都傳開了。這事情很蹊蹺。我與你說過,隻是想著王府要伴讀,便推薦了田大糧過去。誰知道這些日子,舒環那裏的動靜好生奇怪,如今又傳出這樣莫須有的消息。”


    九姨娘停下手來,坐在何長生身後默不作聲,半晌,還是何長生回頭瞧她,見她皺著眉頭不語,不由笑了:“怎麽,雪兒你動了凡心?”


    這是句玩笑,九姨娘臉上卻立刻惱了起來,佯怒說道:“我什麽人,你難道不知道?便你府裏這些個肮髒事情,我本是懶得搭理的,還不是為了詗兒罷了。”說著眼圈泛紅,又道:“我瞧你倒是真心實意的喜歡田果子那丫頭。所以便和你說上一句,是夫人院子裏的素玲傳出來的消息,說是要選王府伴讀。也是她傳出來的,說田果子三哥要跟著縣丞辦事兒。我想著這不像是你的主意,便留意了一番。”


    何長生聞言,卻沉默不語,隻笑了一笑。


    九姨娘便道:“看來是我多事了。大約是你和她商量好的。也是,這種時候,讓振東王爺以為你如此幼稚,自然是好事。”


    何長生依舊不語,卻起身道:“本來想著回來休息,卻還是奔波。”


    九姨娘一怔,臉上神色難看起來,小聲諾諾:“我不該說……”


    “府裏有人傳,府外也有人傳,倒好。”何長生說的晦澀難懂,臉上的笑並非出自本心,多了幾分陰冷,九姨娘咬唇不語,漠然低頭。直到何長生的腳步聲離得遠了,才撲通一聲坐倒在床上,渾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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