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菲利普斯先生家很有錢,他家住的房子很大很漂亮,房子外麵的院子裏有大片大片綠油油的草地,有栽滿各種花卉的花壇,有寬大的遊泳池.......即使是在電視上也沒有見到過這麽大這麽漂亮的房子和院子。


    老菲利普斯先生指著那棟富麗堂皇的房子和藹地說:“son,從今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爸爸!”


    爸爸!


    我奢望了多少年的字眼,我無時無刻不奢望我的爸爸會回來,可是他早已遺棄了我。我美麗的時候他都不要我,現在變成醜八怪的我,他更不會要我。老菲利普斯先生卻說,他要做我的爸爸。那一刻我才知道的心並沒有死,一股熱流從我眼眶裏湧流出來。


    老菲利普斯先生說:“son,你要快樂起來!我會讓你快樂起來!”


    我也想快樂起來,至少上天奪走了我很多東西以後,賞賜給我一個慈愛的爸爸。和我想象中不一樣的是,我慈愛的爸爸不止收養了我一個孩子。在收養我之前,他已經兩個美國孤兒--琳娜和佐伊。


    琳娜第一次見到我時就用英語罵我是怪物,老菲利普斯先生聽到了當時就很生氣。他當著琳娜和佐伊還有家裏所有傭人的麵明確地說,我是這個家裏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能看不起我。


    老菲利普斯先生是這個家裏的主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會聽從主人的命令。琳娜和佐伊經常在老菲利普斯先生不在家的時候捉弄我,他們瘋狂地推著我的輪椅。在花園裏亂衝亂撞。我坐在輪椅上,我好害怕他們會把我的另一條腿也撞斷,可是我卻沒有反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拿我嬉笑時候猙獰的麵目。


    佐伊是一個中美混血兒,長得很好看。甚至比我沒有毀容前還好看。琳娜是一個法國後裔,金發藍眼,也很漂亮。但是,他們推著我狂笑的樣子卻無比的醜陋。


    傭人們都知道老菲利普斯先生很寵愛他們,即使他們看見琳娜和佐伊在捉弄我,也沒有一個人出來保護我。在他們看來,老菲利普斯先生對我隻是憐憫,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肢體殘缺的醜八怪。


    我也沒有對老菲利普斯先生說過,來到這個家裏,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話。


    有一次。琳娜和佐伊在樓上推著我的輪椅亂衝亂撞的時候,老菲利普斯先生看見了。


    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沒有想到他會那麽生氣,他把一屋子傭人喝斥了一遍,又警告了琳娜和佐伊。


    他說:“如果你們再敢對他不敬,我就把你們統統趕出家門!”


    這句話起了很大的威懾作用。傭人們從此開始正視我。每天會有很多人侍候我的飲食起居。不管我到哪裏都有隨行的人保護我。


    他們都恭敬地稱我為菲利普斯先生,而對琳娜和佐伊,他們還是直接稱呼名字。稱呼上的差距,好像在隱隱預示著,我才是這個家將來的主人。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


    我是一個後來者,我麵目全非,我肢體不全,我不明白為什麽老菲利普斯先生對我那麽好。


    我問過他,他隻是笑著拍拍我的肩說:“son,你忘了嗎?我說過。我要讓你快樂起來。”


    老菲利普斯先生給我做了整容手術,手術很成功,我臉上的焦痂去除的很幹淨。我的臉又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甚至比原來更美麗。


    老菲利普斯先生比我還開心,他抱著我,看著我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著我的眼睛,他同樣烏黑的眼睛裏總充滿了淚水。


    他還找了專門的醫生給我安裝了假肢,安上了假肢的我,走起路來和正常人一樣,當我穿上筆挺的禮服跟著老菲利普斯先生參加某一個宴會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他們都讚美我,說我美麗的像個天使。


    老菲利普斯先生則樂嗬嗬地拍著我肩向眾人介紹:“!”


    老菲利普斯先生給我入了美國的國籍,給我重新取了一個名字:威廉.菲利普斯。


    媽媽說爸爸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我隻有媽媽,我要跟著媽媽姓黎。現在我沒有了媽媽,我的親生爸爸還沒有回來,我隻有養父,我要跟著我的養父姓菲利普斯。和養父在一起,所有人都稱我為菲利普斯先生,再也沒有人在我背後議論我是私生子。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小時候不論我走到哪裏別人都會知道我是私生子,那些人以為我沒有爸爸,而現在,我有爸爸了。


    我的容貌恢複後,我的假肢安上後,當我再一次出現在琳娜和佐伊的麵前時,他們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我。


    他們不會相信,曾經那個怪物就是現在美麗的像個天使的我。琳娜看我的目光更帶上了別樣的意味,這讓佐伊很忌妒。


    他忌恨我,因為我奪走了老菲利普斯所有的寵愛,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菲利普斯先生的稱呼,又奪走了琳娜的目光。


    他不知道,他所忌恨的這一切,我根本不在乎。我隻想找到穀兒,我很想念她。老菲利普斯先生也幫我打聽,卻遲遲沒有回音。


    在我惶惶不安等待消息的日子裏,佐伊又給我帶來了一場噩夢。他假意約我到後花園的遊泳池邊看他遊泳。我並不想去,但是我們畢竟生活在一個房子裏,我們喊同一個男人父親。和平總比戰爭好!


    我到遊泳池邊的時候,佐伊趁我不備把我推進了水池裏。我不會遊泳,我不停地掙紮,在我焦急恐慌的時候,在我拚命掙紮的時候,我是那麽真切的感受到我隻有一條腿,那隻假肢根本不屬於我的身體。也根本不受我的控製。它僵硬而冰冷,在混亂的水底,在我需要救援的時候它給我的隻有僵硬和冰冷。


    我隻有一條腿,別人看到的我四肢健全,每當我上床休息需要將假肢拿掉的時候。我會清楚地看見我隻有一條腿。我刻意去忽視這個事實,可是在水池裏掙紮的那一刻,這個事實帶來的僵硬和冰冷紮進我的心裏,遏製我的呼吸,我的身體裏充滿了痛苦和恐懼。我隻有一條腿,無論再怎麽假裝,我都不再是穀兒眼裏四肢健全、美麗如同王子的黎寒橋了。


    我在水裏快要奄奄一息的時候,楊東尼衝到水池裏把我救了上來。我的命就回來了,但當我再次安上假肢的時候,我的步伐竟難以控製地跛行。


    老菲利普斯先生很生氣。他把佐伊趕出了家門,又警告了琳娜說:“如果威廉以後再有什麽問題,你也一樣從這裏滾出去!”


    從那以後琳娜對我敬而遠之,佐伊也再沒有出現過。


    老菲利普斯先生給我請了很多心理醫生,我也很努力地想要走好路。無論我再怎麽努力。我的步伐還是輕微的跛行。


    即使這樣還有很多人誇讚我很美麗,他們越誇讚我,越迷戀我,我越無法忘記我缺失的一條腿。我還是很自卑,我還是很沉默寡言,冷漠孤獨,甚至,我再也不想去見穀兒。


    老菲利普斯先生給我請了家教,他們教我知識,教我說英語。教我彈鋼琴,他還特地給我請了一名學識淵博的心理老師。


    在他們的教育下,我的自卑一點點變少,我開始學會接受並不完美的自己。


    我十九歲的時候,老菲利普斯先生推薦我去一家名為s e a d o m的公司工作,和我一起去的還有我的救命恩人楊東尼。


    在公司裏,他教會我很多東西,我很認真很努力地學。每個星期我都會有進步,老菲利普斯先生很開心,他不停地鼓勵我,教導我,有時候也會熱切地抱著我。


    很小的時候,我就期盼著爸爸的擁抱。每當我看到別的孩子騎在他們爸爸的脖子上被寵愛時,我都很羨慕,但我隻能遠遠地站著看著。穀兒也有一個令我羨慕不已的爸爸,她爸爸很寵愛她,總是會把她高高的舉起來喊她“暢暢”“暢暢”


    穀兒仿佛知道我很期待父愛,她不讓我站在遠處,總是纏著我和她爸爸一起玩。她爸爸並不排斥我,每到中秋,他會做很甜很好吃的綠豆糕給我和穀兒一起吃。


    穀兒分給了我半個爸爸,而現在我也有了一個寵愛我的爸爸。每當他抱住我,我也會緊緊擁抱著他,他不是我的親爸爸,但在我的心裏早已經把他當成了我兒時期待已久的爸爸。


    他說:“son,你會越做越好,你會越來越自信!你會成為一個成功的人!”


    工作上,一次次取得成功後,我真的開始變得自信。無論麵對多麽危急的事,我都會處變不驚,運籌帷幄。


    公司的同事漸漸信服我,再也沒有人因為我有一條跛行的腿而用異樣的眼神看待我。很多人開始主動和我做朋友,我也慢慢融入其中。我從容淡定地與他們交往,與更多的人交往,我想終有一天,我會變得足夠自信,即使我深知我隻有一條腿,我也可以自信滿滿地站在穀兒麵前對她笑。


    自從進入以後我一直忙於工作,也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中。有一天,我起床穿衣時驀地發現,我的容貌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差異。我的鼻梁比以前更高挺,麵部的輪廓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有點像是歐美人,留長的頭發竟然也微微地發卷。


    同事們也說,除了我黑色的眼睛和黑色頭發,我就像是一個地道的美國人。


    我做整容手術的時候隻是去除了焦痂並沒有改變麵部的輪廓,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會越長越像一個美國人,而且我高挺的鼻梁和俊秀的眉脊從某種程度上和老菲利普斯先生很像。


    我問過老菲利普斯先生,可是他隻是對我一笑,一直到他即將離世的時候我才知道答案。


    我二十五歲的時候老菲利普斯患了肺癌,去世前。他把我叫到床邊對我說:“son,有一個秘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是你的親生父親......”


    我愣愣地看著他憔悴的麵容。看著他被病魔折磨的像一張揉皺的白紙般的麵容。我心裏很痛,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恨。


    他是我的爸爸,他是我企盼過奢望過怨恨過的親生爸爸。


    他咧開嘴,艱難地對我笑了一下說:“son,你知道嗎?你的眼睛和你媽媽的眼睛長的幾乎一模一樣,是那麽美麗,那麽迷人。我是一個混血兒,我的母親也是一個中國人,我從小就喜歡東方的文化,也喜歡東方的姑娘。第一次見到你的母親。我就對她著迷了。我們準備結婚的那一年,我們之間出現了誤會,我還沒有來的及向她解釋,她就離開了我,再也沒有讓我找到她。我從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


    老菲利普斯先生是一個混血兒,我是混血兒的混血兒,我身上流著與他相同的血液。因為那場火災,我被送進醫院急救,急需要輸血。他那個時候就看到了我,他那個時候才知道他深愛的女人給他生下了一個我,他從來沒有拋棄過我......我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他才會那麽執著地要收養我,才會那麽熱切地喊我“son”,才會那麽關心我寵愛我。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說:“son,你在恨我嗎?我一直不敢告訴你這件事。我是一個懦夫,我害怕你會恨我,害怕你會抵觸我的補償。我快要死了,我現在告訴你,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不需要因為我對你的養育而感激我。你要恨我,恨我,你就不需要為我的死而難過。我是一個罪人,我不渴求你的原諒,你恨我,不要為我難過,我不配......”


    他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在喊我“son”,我目光呆滯地看著他枯皺的麵容,看著他瞳孔漸漸散大的眼睛,看著他的氣息變得微弱,最後永遠的消失。


    我恨他,我好恨他。


    他是我的親生爸爸,可是他不知道我是多麽渴望見到他。他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因為他自己的害怕,他讓我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時誰時又永遠的失去了他。


    我哭了,第一次放聲大哭起來。我恨他,可是在他同樣黑色的眼睛合上時,我還是彎曲了我的那隻僵硬的假肢跪在他的床前。


    外公死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跪在外公的床前。外公是媽媽的父親,他是我的父親。我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自己,他是我親生父親。在我最渴望見到他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因為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我的存在。


    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他出現了,隻是他沒有告訴我他出現了。他保護過我,教導過我,寵愛過我,他做了作為一個父親該做的一切。我恨他,也忍不住愛他。


    父親死後,他的律師公開了他的遺書。遺書裏清楚地寫著,他的一切財產由他的親子威廉.菲利普斯一人繼承。與此同時,由他的親子威廉.菲利普斯繼任s e a d o m的總裁之位。


    他所有的朋友和熟人才知道我是他的親子,我也才知道他是s e a d o m的總裁,他一直都在苦心孤詣地培養著我。


    我十九歲進入s e a d o m,到二十五歲,六年的時間,我從一個小職員上升到部門的主管,上升到十位副總裁中的一位。除了總裁,公司裏的每一個職位我都做過。s e a d o m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擔任總裁之職我得心應手。


    我上任第二天,按照s e a d o m的慣例召開總裁大會,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一直指引我幫助我的楊東尼是s e a d o m十位副總裁中的一位。是父親安排他在我身邊,讓我一步步登上總裁之位。


    s e a d o m曆來的每一位總裁都是菲利普斯家族的人,每一個人行事都極其低調。除了十位副總裁,上上下下基本沒有人知道總裁是誰。我同樣繼承了菲利普斯家族的傳統。低調行事,沒有將父親的死公布出去,也沒有舉行任何新總裁上任的儀式。


    我身上有著菲利普斯家最純正的血統,我是菲利普斯家的主人,我是s e a d o m至高無上的總裁。這是事實,不需要任何人見證。


    新總裁上任有很多接手的事務,我比以前更加繁忙,一兩年都沒怎麽回過家。當我忙完s e a d o m的大小事務回到家,一個女傭把琳娜的私生子抱了出來。我這才知道在我不在家裏的時候誕生了一個孩子,而且是我討厭的人的孩子。


    琳娜的行為一直不檢點,不知道和什麽人鬼混出來一個兒子。孩子生下來三個月的時候,她出了車禍,死的很慘。她留下的那個孩子就是n i c k y。


    當女傭把他抱出來的時候,我不由厭惡地皺起了眉。


    楊東尼說:“討厭就把他送走吧!”


    我也想過把他送走。越遠越好。當我經過女傭身邊,不經意看見他褐色的大眼睛時,我的心仿佛被什麽衝撞了一下。他的眼睛長得並不像穀兒的眼睛,但當我看到他眼裏晶瑩的波光時,我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穀兒。她紮著兩個羊角辮。穿著紅花格子的連衣裙,蹦蹦跳跳地朝我跑來,彎起眼睛對我笑。


    n i c k y全然不知道我在他眼裏看到的東西,也不知道我對他的厭惡,他睜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忽然咧開嘴吐字不清地喊我:“d a d d y!”


    隻是一聲的呼喊,我的心開始動搖了,融化了。在我剛剛會說話的時候,應該沒有一個男人被我喊作“d a d d y!”,我的童年或者我的一生都在渴望著有一個爸爸。他的一聲呼喊讓我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臨去前的父親。我沒有了父親,或者我可以成為一個父親,一個像父親一樣的好父親!n i c k y也是私生子,命運的輪回好像也注定這一切。


    我討厭琳娜,但他是一個小生命,他是無辜的。相較而言,他比我更慘,他不僅是一個私生子,還沒有母親。我把他留了下來,讓他留在我這個父親的身邊,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說他是私生子或者孤兒。


    n i c k y會走路的時候,我每次回家,他都會紮手紮腳地跑出來迎接我。


    他總會站在門前的石階上,開心地喊我:“d a d d y!”


    我很少應和他,也很少與他接觸。當上s e a d o m的總裁以後,我依舊孤獨沉默甚至變得更加冷漠,冷酷。


    我常常坐在房子最高的閣樓上,那裏很高,每次坐在那裏我會想起安黎的磚窯房,我坐在上麵遙望著天際,期盼著爸爸媽媽的到來。穀兒安靜地坐在我身邊,陪著我一起沉默。


    而現在我坐在高高的閣樓上,我隻期盼著穀兒。我想念她,我無時無刻不想念她。但是我找不到她,就算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勇氣和自信麵對她。


    她也應該有二十五六歲了,她變成了什麽樣子?有喜歡的人嗎?嫁人了嗎?還記得我嗎?


    每次想到她,這些問題會一股腦地湧進我的腦海裏。我不知道答案,我希望她過的好,我希望她沒有嫁人,希望她還記得我。我已經變得強大,我想我有足夠的能力讓她和我在一起生活。可是,想象著我們在一起的未來,我的心裏總是有著隱隱的不安。


    每當我沉默,每當我一個人坐在閣樓上思念穀兒。n i c k y也會安靜地坐在我身邊,他不像其他的孩子總是哭鬧,撒嬌,他好像知道我不喜歡他,隨時隨地都會把他趕出這個家。所以,他很乖巧,很安靜。每次他坐在我身邊,看著他學著我望著遠方的樣子,我好像看到了兒時的自己,我期盼著我的爸爸,他又在期盼著什麽呢?


    我伸出手撫摸著他頭頂金色的發絲,他會回過頭看著我,咧開嘴對著我笑。就像穀兒陪著我安靜地坐著的時候會忽然回過頭彎著眼睛對我笑一樣,我的沉默憂鬱,一點點被融化了。


    他隻是一個孩子,在他的心裏我就是他的父親。我也應該讓他快樂起來,而不是超乎年齡的沉默和憂鬱。在他的麵前。我已經是一個父親,我要把我兒時缺失的一切都彌補他。這也許也就是上天對我的彌補吧!


    我給他請了家庭教師,教他說話,教他文字和音樂。他不是我的兒子,卻和我一樣認真專注。每一樣,他都學的很好。他也很聰明,很討人喜歡。我對他,從厭惡,到同情,最後也慢慢地喜歡。


    他也很喜歡我這個“daddy”。每天像一個快樂的小精靈圍著我跑,親熱地喊我“爹地”。他的快樂就像一道陽光投射到了我生活中,我也會對他笑,也會把他抱起來騎在我的脖子上。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從來不會讓我孤單。媽媽。穀兒,爸爸,還有n i c k y,他們都是陪伴過我並且讓我快樂起來的人。


    n i c k y三歲的時候,他的家庭老師克裏斯蒂娜說:“威廉,你該給n i c k y找一個媽咪了!”


    父親在世的時候也催過我戀愛結婚,我出眾的外表早已有了許多追隨者。而那些追隨者都隻看到了我的外表,又有誰知道每天是什麽在支撐著我的美麗?


    我不需要她們,我的心停留在遠處,停留在穀兒的身上。而她。也許已經不需要了我。


    n i c k y摟著我的脖子說:“n i c k y有m a m m y,d a d d y經常看著她的照片!m a m m y很漂亮!”


    我每次看著穀兒的照片時,n i c k y也會安靜地看著。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照片上的人是誰,沒想到他會以為,穀兒就是他的媽媽。我也知道他很想要一個媽媽,就像兒時的我期待著想要一個爸爸一樣。


    這件事我幫不了他,上天卻發了慈悲。


    我帶著n i c k y和克裏斯蒂娜到夏威夷度假時撿到了關陽的護照,關陽,穀兒的表哥。我記得這個名字,小時候他去過安黎,和我在一起玩過。他經常會惹穀兒生氣,穀兒就不喊他哥,喊他“管養”。隻是我不敢確定這個關陽是不是就是那個“管養”。


    在異國他鄉丟失護照的關陽很焦急,當我聯係上他還他護照的時候,他激動地握著我的手不停地向我道謝。我借機試探地問了他的家人,他毫不顧忌地統統說了一遍。其中說的最多的就是穀兒。已經快到二十八歲的她還沒有戀愛,沒有結婚,天天被她的媽媽逼去相親。


    她的生活過的應該不是很如意吧?


    我派人跟蹤了關陽,很順利打聽到了穀兒的下落。我才知道,這麽多年我之所以沒有找到她,是那些打探消息的人把穀兒的名字錯當成了“穀場”。


    我哭笑不得,上天總是喜歡捉弄我,但也在最後,總會給我一線希望。


    我回到離別十幾年的中國,我入了美國籍,父親早就做好讓我做菲利普斯家繼承人的準備,所以早在我離開中國的那一年父親就把有關我的所有訊息消除掉。但無論如何,這裏才是我的家鄉。熟悉的語言,熟悉的東方麵孔,熟悉的生活方式,一切都很熟悉又很陌生。我記憶中的矮樓舊房已經變成了摩天大廈,穿著樸素的人們變得時尚花哨。不知道穀兒在這些變化潮流中變成了什麽樣子。


    我沒有回安黎,直接按照傳回來的消息找到了希寧街。


    穀兒在希寧街開了一家花店,名字叫花花世界。不用猜就知道這個名字一定是穀兒取的,她的腦袋瓜子裏麵永遠都會蹦出一些古靈精怪的想法。


    我站在花花世界的門前,太陽剛剛升起,花店裏麵有人開了店門。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我猜她應該就是穀兒,可是她的樣子和小時候的穀兒差距很大。我想到她麵前去證實一下,當我邁開腳步的時候,我才發覺不僅我左邊的假腿僵硬,我的右腿也漸漸變得僵硬。


    任何場合,任何時候。都自信甚至自傲的我,在即將去麵對穀兒的時候又沒有了勇氣。


    分隔了十幾年不是嗎?她不一定還會記得我,我貿然而來,萬一她已經將我忘的幹幹淨淨,我是該喜還是該憂?


    我抬眼望著花花世界門首紅色的字體。穀兒在店裏插花,與我僅隔著十米遠的距離。但是我需要時間來緩衝這個距離!


    我把花花世界斜對麵的服裝店買了下來,那裏的地理位置很好,把花花世界對麵的那堵牆改成玻璃,我隨時隨地都可以看見在花店裏的穀兒。


    我打算把服裝店改成一家咖啡館,就取名叫橋穀。穀兒十三四歲的時候和我一起逃課,在縣城裏第一次看到了一家咖啡館。穀兒那個時候就說長大了要開一家咖啡館,可是她長大了卻開了一家花店,也許是她忘了這個“壯誌”,也許是其他的原因。既然她沒有開。我來幫她開。


    “橋穀”兩個字,“橋”字在上,“穀”字在下,就相當於在山穀上架了一座橋,山穀變成了通暢的道路。這樣就是穀暢。我就是那座橋。一座足夠強大的橋,我想隻要她願意,我可以幫她打通所有的道路。


    我站在服裝店的門前想象著“橋穀”兩個字的擺設的時候穀兒和她的朋友們從服裝店裏出來了,我這才知道早上認錯了人。真正的穀兒和她十四歲的時候很像,不過變得更漂亮。她也看到了我,隻是她的目光裏似乎閃爍著看待陌生人的光芒。


    她不認識我也好,因為我也沒有勇氣讓她知道,我就是黎寒橋。我轉身走開,我知道她一定在看著我跛行的背影,我也那麽清晰地感受到我左腿上的僵硬和冰冷。


    橋穀在穀兒的生日前開業。我坐在花花世界對麵的那堵玻璃牆邊,可以看見穀兒在花店裏插花,給別人送花,她的臉上總帶著微笑,偶爾也會對著來買花的顧客彎起眼睛笑。


    十多年的時間裏,我無數次地在夢見她彎著眼睛對我笑的模樣。當我可以親眼再看到,隔著光潔的玻璃牆,她仿佛又在夢裏,我伸出手觸摸不到分毫。


    隔在我和她之間的隻是一層薄薄的玻璃牆,卻好像一層無法擊破的屏障把我們分隔在兩個世界裏。我很想衝破那層屏障把她抱進懷裏,而我左邊那條僵硬跛行的假腿又不斷提醒著我的自卑。


    我需要時間,我知道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我一定能戰勝這種可惡的感覺。我需要時間來了解現在的她,也需要時間讓她來了解現在的我。畢竟我們分隔了十幾年,十幾年前的感情很美好,這種美好維係著這十幾年來我對她所有的牽掛和思念。誰又知道十幾年後的她變成了什麽樣子?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也是她所能接受的?所以,必須有一個時間來過渡。


    我平靜下來,等待著這個時間的到來。


    橋穀是為了穀兒而開創,但是穀兒卻一直沒有來過。她生日那天,我很想請她到橋穀來,卻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借口。對於她,我隻是一個陌生人。沒想到她自己來了,我把那張會員卡送給她做生日禮物。那張卡是特地為她設計的,我知道她的生活狀況不是很好,我看到過她用一份盒飯打發自己的午餐。我在橋穀裏加賣餐點就是為了讓她能好好地吃飯,那張卡隻是讓她放開懷來享用美味。


    我帶著n i c k y去見她,我說服自己嚐試著告訴她我是誰。當我走近,當服務員率先介紹我是威廉.菲利普斯。我清晰地感受到我左邊的假肢的顫抖與僵硬,腦袋裏所有的念頭都灰飛煙滅。


    我是威廉.菲利普斯,我有龐大的家世勢力,我有無盡的財富,我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但我再也不是完整無缺的黎寒橋。


    n i c k y比我勇敢,一次我站在街邊默然凝望穀兒的時候,他也看到了穀兒,也許是因為我看穀兒時候的神情和看穀兒照片時候的一樣。這小家夥很快認定穀兒就是照片上被我看了無數次的女孩。當他在橋穀再次看到穀兒,他毫無顧忌地喊了她“m a m m y”,我哭笑不得,隻能裝作沒聽見。


    穀兒有了那張會員卡,我就可以有更多與她接近的機會。離她越近,我想我內心的渴望就會越強烈,這種力量一定會幫助我戰勝心底的自卑。


    n i c k y很喜歡穀兒,在他的心裏,完全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媽媽。他渴望母愛,就像我兒時渴望父愛一樣。


    穀兒給他買了一支冰激淩,他也會開心地手舞足蹈。可是卻吃壞了肚子,他捂著肚子不停地喊著“m a m m y”


    這個世界上,我所在乎的隻有穀兒和n i c k y。我不忍心斥責他,隻能哄騙著他說,隻要他乖乖聽話,m a m m y就會回家。


    克裏斯蒂娜卻勸我向穀兒坦白,他們怎麽會知道我內心屏障。我第一次對溫柔的克裏斯蒂娜擺了臉色,而我抬起眼卻看見穀兒就站在車窗外。幸而車子飛快地從她身邊駛過去,否則我真不知道我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她。


    我需要時間,我隻需要時間。


    如果我還奢望著時間可以幫我擺脫自卑,那麽那次陪她去商場買衣服發生的事情便讓我徹底的死心了。


    我被那個人撞到的時候,我的左腿絲毫支撐不住我的身體。我再一次體會到了在遊泳池裏的那種恐懼和無助,我隻有一條腿,沒有了外物的幫助,我甚至站也站不穩。我隻有一條腿,即使安裝上假肢,我的外表看上去依舊美麗迷人,可是假肢不屬於我的身體,當脫去外衣,一切都醜陋的可怕。


    我害怕那種醜陋,更不想讓穀兒看到我的醜陋。當穀兒來碰觸我的假肢時,我徹底慌亂了。在火災裏我沒有慌亂,坐在輪椅上被琳娜和佐伊瘋狂推撞的時候我沒有慌亂,在s e a d o m一次次麵對危急時刻的時候我沒有慌亂,唯獨在穀兒麵前,我無法控製。


    我忍不住發笑,笑自己的懦弱,無法克服的懦弱。那種自卑,那種恐慌,那條永遠也無法長起來的腿,築成了一道我永遠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那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臥房把那條被撞鬆解的假腿拿下來。我的臥房不允許任何人進入,隻有在那裏我才能坦然地麵對自己殘缺的腿。可是那天晚上,即使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我也無法坦然。因為那種恐慌,當穀兒問我為什麽要給咖啡館取“橋穀”這個名字時,我向她撒了謊。她還記得橋穀,那麽一定就記得黎寒橋。她還記得黎寒橋,那一刻我卻害怕她知道我就是黎寒橋。撒了那個慌,也許她再不會懷疑我就是黎寒橋。她不再懷疑,我就一直是威廉.菲利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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