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果子不合姐姐心意?”莫容蝶轉頭看著宋如眉笑的嫵媚,“莫不是對上次誤傷妹妹失掉腹中胎兒的事無法釋懷?”她眉頭輕皺裝作一臉沉痛的模樣,一雙美眸中縈繞了點點霧氣,微微歎氣著斂下眼瞼,偏有一副楚楚動人的可憐姿態。


    所有人都有些驚訝,尤其郭氏和孟氏更是拿到嘴邊的果子都忘記啃了,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


    前段時間這人明明傷心的茶不思飯不想,眼看都要不行了,怎得不過一日的時間就變成了另一番模樣,且不說別的,這番自戳痛處的話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說出口,需要多大的忍耐力?


    這話可戳到了許老夫人的心窩窩裏,好好的一個孫子就這麽樣沒了,雖說她心中對莫容蝶頗有不滿,可罪魁禍首聽這話似乎另有其人,好好的孩子怎就沒了?


    果然老夫人聽了這話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瞅了瞅心虛的宋如眉心中有了個了然,一時之間不覺厭惡起來。


    宋如眉聽了這話一時之間倒是沒有反應過來,她和郭氏二人的想法一樣,覺得,莫容蝶不是太蠢就是瘋魔了,這等話竟然也自己說得出口,捏著帕子反應過來瞅了瞅臉色陰沉的許老夫人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沉聲道,“妹妹是指我那該死的丫鬟?”宋如眉也未覺得什麽不妥,輕飄飄的將話頭轉過,這事是她又怎麽樣?許府也不能把她怎麽樣,況且確實是那個丫鬟推到了離君,離君又撲倒了莫容蝶,說起來中間隔著好幾個人呢,若有一個避開都不會出這檔子事,所以宋如眉覺著,這事純屬天意,她隻不過是恰巧倒黴,成了天意選中的那個人,即便心中有什麽不好的念頭,那也是老天爺的意思。


    比如,老天爺就是派她來收拾莫容蝶這個賤人的!


    “不過妹妹放心,這事一出我就早早的將那丫鬟杖斃,給妹妹出了氣,妹妹隻管養好身子,孩子以後還會再有的!”宋如眉臉上帶著得體的笑,一副為莫容蝶找想的模樣。


    “這是自然,孩子以後想要多少都會有,隻不過再多的孩子也經不住姐姐你身邊的丫鬟推一把,姐姐說說是嗎?”莫容蝶也笑,媚光流轉,在宋如眉氣的咬牙切齒前,又說,“姐姐身邊選人可一定要挑忠心的,不然再有下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姐姐授意人害妹妹的孩子呢!咱們大房本就無子嗣,再來幾個姐姐那樣的丫鬟,大爺恐就……”說到這裏莫容蝶住了住嘴,話鋒一轉,“姐姐吃果子吧,好歹也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這一番話可謂是諸連並發,宋如眉隻豎起耳朵聽著,莫容蝶卻絲毫沒有給她插話的機會,許老夫人越聽臉色越陰沉,合著這事是榮如眉幹的,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這個過失被許老夫人記了心上。


    害她失去一個孫子,這不是小事。


    宋如眉今天等於吃了一頓暗癟,幹巴巴的扯出笑來,無力解釋道,“姐姐也不知道那丫頭會如此,斷然不會有下一次……”隨手拿了個果子就啃了起來,莫容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也不得不吃了。


    酸甜的汁水瞬間包圍味蕾,感覺味道不錯,就多吃了一個。


    莫容蝶低頭這才笑開。


    許老夫人得了莫容蝶送的果子對著她臉上也有了幾分慈愛,臨走前好歹說了句,“真難為你有這等孝心,已是不多見了。”說這話時有意無意的看了幾眼郭氏與孟氏,二人觸及到那目光紛紛低了頭。


    二爺與三爺在府中並不怎麽受,關係與許老爺許老夫人細細說起來也是淡的,更別說這二位沒有什麽心機又不懂事的媳婦了,所以二人對於孝敬許老夫人這事上可以說從未有過。


    之前莫容蝶也同樣沒有想到這層,可是宋如眉就早早的想到了,這才有了現在在許老夫人心中這等地位。


    早安散了,經過寶和院時候莫容蝶偶然發現有個長相粗壯的丫鬟鬼鬼祟祟的溜進了內院,她在一旁站定,朝離君招了招手,對離君道,“你進去看看那是誰,若被發現就說大爺招你去傳話,今晚去寶和院。你不要緊張,速去速回。”


    離君應聲,尋著那丫鬟消失的方向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寶和院。


    莫容蝶自己先回了聽雨院,進了書房發現許喬鬆正在一手執筆在紙上做畫。


    他斂了眉眼,散去了愁思隻有一身的沉靜如水,窗外的陽光將他本就挺立的身影拉的頎長。


    莫容蝶在門前看了一陣才放輕了腳步走進去,搭眼一看,畫的竟然是一副山水畫,唯一奇怪的就是房屋細致的都看得到院子內圈養大白鵝的柵欄。


    周圍則是山山水水、青山綠樹,寧靜的竹林,四周環繞的山。


    莫容蝶看的認真,見他落下最後一筆這才回神過來,心中不停地猜測這幅畫的用意,看著像山水畫,倒也不太像。


    許喬鬆見她來,放下手中的鹿毫筆,道,“這以後會是我們住的地方,你看,可好?”


    莫容蝶皺眉,“原來你是在畫房屋?”不敢相信,難不成他希望以後隱居山林過著歲月從容安好靜和的日子麽?


    青梅煮茶,花前言歡,平穩的過一生帶著自己所鍾愛之人,自然也是莫容蝶這輩子想要的,隻不過她沒想到,許喬鬆心中也會有這個想法。


    “這以後會是我們過一輩子的地方,已經把它買了下來。”其實他也想同她一輩子不分開,不過他已經時日無多,這是天意,不可違逆。他隻想在她有限的幾年,幫她安排好一切,讓她下半生不要生活在淒苦之中。


    侯門王府不是好去處,富貴榮華也不是好享受,唯有陪伴山水,才算人生真正的樂趣。


    莫容蝶看著他,微微動容,“難道現在的一切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隻是你能無憂。”他執起筆又在紙上題了幾個字,低頭輕輕說道。


    大手一揮,兩行蒼勁有力的字躍然於紙上:不教我心負嬋娟,山山水水永相伴。


    在她有所感動之前許喬鬆又說,“蝶兒,你不要不開心,我會為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他又在紙上題了莫容蝶的名字將筆放下,將那副畫小心翼翼的放好位置,用墨台壓住,這才抬頭看她。


    莫容蝶隻是盯著他,眼中的瑩亮晦暗不明的閃爍,最後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有什麽不開心的?”傷我之人我必百倍奉還!她在心底加了一句,從現在開始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到自己。


    許喬鬆薄唇動了動,竟不知再如何說,眸子中的光亮瞬間暗下來,他終究還是沒能保護得了她,否則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她似乎變得更加冷情。


    離君在書房已經等候莫容蝶多時,待她轉身時才在廊下看到人,便伸手招了進來。


    “可看清楚那人是誰了?”莫容蝶也不避諱,直接開了口。許喬鬆則在一側聽得直皺眉頭。


    “奴婢看著那丫鬟進了柳姨娘的內廳,有一盞茶的時間才出來,奴婢跟著她走到了小門的拐角處,將人跟丟了……”離君有些懊惱的回答道,就是這麽奇怪,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生生的消失了,拐了個角就不見了蹤影。“奴婢瞧著,那人像是個男人。”離君又開口補充了一句,想到那粗壯的身材還有粗糙的五官,實在不像個女人。


    “可能被發現了。”莫容蝶淡淡道,人不會平白無故的消失,通常被發現了才會躲起來,當然還有可能是真的跟丟了,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


    說起來,柳姨娘房裏藏了男人想幹什麽?


    許喬鬆聽了個大概,問離君,“可知道你跟蹤那人長什麽模樣,身上可有什麽胎記類的容易辨識的特征嗎?”


    離君仔細想了一番才道,“似乎下巴上有顆黑痣,因為回了一次頭所以奴婢記得特別清楚。”


    柳姨娘出身於小門小戶的人家,她的底細倒是沒能引起許喬鬆的注意,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同其她女人一般的庸脂俗粉罷了,想著爭生孩子,做第一夫人,站在權力的頂端,沒有任何的良心可言,實在可怕。


    若隻是小門小戶倒也罷了,現下許家正處於特殊的時期,一件小事就有可能被劉季抓住大作文章,所以男扮女裝闖進寶和院這事必須要查。


    隻是怎麽查是問題的關鍵。


    “我會派人監視寶和院的動靜,先不要打草驚蛇。”許喬鬆拉住正在沉思的莫容蝶話鋒一轉又道,“過幾天帶你去看我畫的那個地方。”


    莫容蝶點頭笑笑,她倒更擔心柳姨娘利用莫家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黑鍋讓她背,牽連了她那可就不妙了,所以這事必要查清楚才成。


    傍晚凝香院傳來消息:宋如眉忽然得了急症腹痛不止,幾個大夫已經趕過去看,卻也不見好,用了一堆藥都沒用,腹痛難止,人在上疼的死去活來。


    許老夫人差了小桃來稟報,莫容蝶正認真的與許喬鬆在園子裏研究那幾個果子。


    小桃道,“宋夫人忽就得了急症,老夫人讓奴婢來稟報大爺,,讓大爺去凝香院走上趟看看宋夫人。”說罷又瞧了瞧正在整理果苗的莫容蝶。


    許喬鬆聽了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問,“什麽時候的事?”


    “回大爺,是今個兒中午,用過午飯身子就開始不爽利,大夫去瞧了到現在也未瞧好,人都疼暈過去好幾回了。”小桃低首盈盈說道。


    莫容蝶將倒在地上的一株果苗扶正,不動聲色的旁聽小桃的話,算起來中午才發作倒也算晚的。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許喬鬆說這句話的時候同樣小心翼翼的看了莫容蝶一眼,本以為她會因為這事又與他鬧矛盾,或者心中不痛快,可實際上,她恬靜的臉龐沒有任何對這件事情的不滿。


    “蝶兒,等下我去趟凝香院,晚上回來陪你用晚飯。若餓了你不必等我,自己先用。”許喬鬆用極為輕柔的語氣對她說道。


    自從孩子的事情發生以後,莫容蝶的傷心讓許喬鬆意識到他有多在乎眼前這個人,同樣,他覺得自己欠了她很多很多,不管前生還是今世,最終都是自己置她於現在這種不利的境地。


    所以現在他盡量事事考慮周全,不再讓她受到任何一絲傷害。


    莫容蝶將最後一株被壓歪在地上的果苗扶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好歹我與她姐妹一場,自然是要好好去看看她。”莫容蝶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嘴角微微翹起,那笑中帶著冷意和嘲諷,一時之間許喬鬆竟忘記了反應,“蝶兒…你當真…當真要去?”他到底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想去。


    難道……


    “我與她好歹姐妹這麽多年,共侍一夫更是天大的緣分,不去看怎能對得起這其中的緣分?”前有害她慘死,後有喪子之痛,現在她要親眼看著宋如眉痛苦!


    不僅如此,以後她還要親手送她下地獄!


    許喬鬆見莫容蝶堅持,最後隻得點頭,“那你還跟在我身後。”他拉過她的手,緊緊攥在手心,招來許昌要他去給宋如眉請個太醫來看。


    “她現在不能死……”許喬鬆淡淡開口,抬眼莫容蝶那雙凜冽的眸子映入他的眼中,他心一沉,又繼續解釋,“你放心,再過幾天,我一定會……”


    “說什麽呢!宋姐姐病了,你為她請太醫是應當的,如若不然傳出去我們許家的名聲可就壞了!”莫容蝶毫不在意的又說,“走吧,快去凝香院看看她。”


    凝香園是除去喬鬆院與慈聽院外修繕最精致,最大的院子,南北有花園,中間有景湖,嚴格來說,宋如眉才算許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其她幾位即便占著正室的名頭也不隻不過是表麵,當時由於莫容蝶與沈荷家家世都頗有名望,也是皇帝為了拉攏幾位臣子的心,所以破例讓許喬鬆一人娶了三房正室。實質上,宋家才是許老爺主要拉攏的家族,宋如眉的父親為當朝左相,隸管刑部理寺兼管一點兵部等事宜,雖說權力不算通天,但到底在朝中黨羽不少,有一定的根基,且職務又是實權。


    而莫丞相為右相,兼管工部與學士府等事宜,相比宋丞相而言,他屬於文官一派。


    大元王朝自來武官更得皇帝看重,於是便有了比較。


    也就有了宋如眉在許家幾乎橫行霸道,一進許府便被賜管家權。


    莫容蝶跟在許喬鬆身後低頭沉思,一顆心砰砰跳的厲害,終於宋如眉也得到了報應,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守在門口的丫鬟見到她與許喬鬆紛紛屈身行禮。


    還為進內廳,莫容蝶便聽到裏頭宋如眉的哭叫聲,還有丫鬟的哭聲、腳步聲,大夫的討論聲,跟許慕病危的時候有幾分相似。


    進入內廳,眾人看到許喬鬆來都紛紛讓來了邊的位置。


    莫容蝶現在他的後麵瞧宋如眉,臉色蒼白,嘴唇幹裂,頭發蓬亂,不停的在上打滾,幾個丫鬟摁都摁不住,這樣折騰了得有半天了,每次疼暈過去不過半個小時便又會疼醒,醒來受盡折磨一個時辰便又昏死過去,如此循環,宋如眉整個人看起來都沒什麽生氣,也幾乎沒有氣力喊叫了。


    “讓我去死吧!”她捂著肚子縮成一團在鋪著三層鴛鴦戲水金絲錦被的上痛的死去活來,這種痛恨不得讓她暈過去不要再醒來!可是,每過半個時辰她都要承受一次這種小腹想被利刃絞一半的痛楚,每次痛到昏過去卻不是解脫,而是痛苦的開始,反反複複宋如眉覺得她似乎要瘋了,她甚至想去死,一了百了。


    可是大夫哪裏敢讓她死掉?止痛的湯藥不起絲毫作用,宋如眉便哭嚷著讓大夫開安神湯,可是用了下去同樣不見起效,所有的大夫都覺得這病來的蹊蹺!


    從脈象來看,不像生病,看著症狀類似中毒,可又不是中毒。


    俗話說,對症下藥,他們現在的難題則是沒有找到症狀,更不知如何用藥啊!


    看著上越發了無生氣的人,眾大夫紛紛冷汗殷殷,萬一治不好,便又是一次對他們醫術的否定。


    若是治差了,更是小命不用要了。


    莫容蝶湊上前,看了一眼狼狽的宋如眉,柳眉緊蹙,柔聲問道,“姐姐可有好些了?”一臉關切的神色,甚至還帶了一副哀愁麵容,果真一個賢德的妻室關心生病的正室一般。


    宋如眉了無生氣的眸子在看到莫榮蝶那一刻閃了閃,盯著她半晌沒有做聲。


    莫榮蝶也不在意,柔聲的喊了她兩聲,“姐姐?姐姐?”她微微歪頭看著宋如眉瞪著她眼中閃出狠厲的光芒,似要將她千刀萬剮一般,莫榮蝶認得那個眼神。


    那是恨,無盡的恨意。


    就像前世柳姨娘害死她的時候她整個胸腔裏都燃燒那股恨意!


    就像得知自己腹中的孩子因為宋如眉那一推而沒有了一樣!


    她恨不得將柳宋二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姐姐終於好些了,都不會想剛才那般哭叫了。”莫容蝶臉上的神情由憂轉喜,對著一旁宋如眉的貼身丫鬟虛影說道,“如此可便好了,大夫們也可鬆口氣了!”


    這話虛影可不敢回,宋如眉哪裏是因為病好才不交喚的?分明就是看到莫榮蝶被刺激的,整個人似毒蛇一般盯著莫榮蝶恨不得上去咬上兩口。


    宋如眉聽了這話整個人忽然從上彈起來狠狠拽住莫榮蝶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是你害我?是不是你?”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大,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因為腹痛不止,宋如眉整個人都在哆嗦,可即使這樣拽著莫容蝶衣領的手也未放鬆。


    莫容蝶猝不及防,對上宋如眉那張蒼白可怖的臉,輕聲驚叫,“姐姐你怎麽了?妹妹知道你病重難受,大爺已經為你請了太醫醫治,還請姐姐忍耐片刻,放開妹妹吧!”


    虛影見勢不對也上來勸阻,“夫人快放了莫夫人吧,讓奴婢給您揉揉小腹。”虛影清楚的知道,莫容蝶可是剛剛小產過後沒幾天,這個節骨眼上再出了什麽事情隻怕大爺是要發怒了,此時許府中人人都知道莫夫人在大爺心中的位置。


    還是那句話,主子犯錯下人擔著,主子就是主子,跟他們這些卑賤的下人不一樣,虛影清楚的明白,若是莫容蝶真的被宋如眉逼出個好歹來,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下人。


    虛影想輕飄飄將這事揭過去,偏離君不是吃素的,大聲嚷道,“宋夫人,我們夫人才小產過,身子弱經不起您嚇唬啊!求您開恩放了我們家夫人吧!”離君說著說著就帶了哭聲,“上一次您的丫鬟還害的我們夫人不夠嗎……夫人乃金貴之體,若宋夫人您實在難受不如就拿奴婢撒氣吧……”


    這話傳到了外頭許老夫人耳中,還有許喬鬆,郭氏孟氏也來凝香院瞧宋如眉。


    許喬鬆快步第一個闖入內廳將莫容蝶一把拉到身後,臉色猛的沉下去,雖抿緊薄唇卻未說話,但是保護莫容蝶之意再明顯不過。


    虛影輕鬆一口氣,剛開口喊了一聲“夫人”宋如眉就像瘋了一樣衝下跑到許喬鬆麵前去撕扯莫容蝶,“都是你害的!你給我下了毒!賤人!我不會放過你!”宋如眉大吼,完全無往日的賢德端莊,額前幾縷濕發貼在額頭上,蒼白的嘴唇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憔悴。


    許喬鬆擋在莫容蝶身前,沉聲道,“快回去,別無理取鬧!”


    宋如眉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沒有動,她正眼細細的瞧了這個男人,清俊的眉眼,嫁給他這麽多年,除了為他操持家業,二人可以說再沒有任何關係。


    他不愛他,同樣,其實宋如眉也沒有多愛他。


    可是她嫁給了他,細細想來這些年,原來除了成為整個偌大許府的“奴隸”她什麽也沒有。


    一時之間恍然有些傷心。


    傷心的是她嫁給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傷心的事她事事算計,大把的權力抓在手中卻比不上另個女人在他麵前的一滴眼淚。


    莫容蝶躲在許喬鬆身後縮縮身子,一臉無辜道,“姐姐病重實在不該拿妹妹出氣……”莫容蝶看著宋如眉,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嘴角展開一抹笑容,冷冷盯著她,心中快意橫生。


    不管這事是誰做的宋如眉都著了道不是嗎?


    老天開眼!


    “你……賤人!我就知道你給我下的毒!”宋如眉看到莫容蝶挑釁的笑徹底崩潰,揮動著雙手再次衝上去想要打人,怎料許喬鬆擋在身前替她擋下所有。


    宋如眉停頓了半刻,盯著許喬鬆就哭了起來,“你,我嫁給你,我同樣是你的妻子,你為什麽,為什麽從來不看我一眼!我為許家操持了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什麽你這麽對我!”宋如眉哭的很大聲,她雖然不是為了喜歡而嫁給許喬鬆,到底她成了他的人,許喬鬆從來性情寡淡,以前她還可以安慰自己:這個男人生來就是這樣寡淡,對誰都一樣,可是現在,她親眼看著他把另一個女人當寶一般的捧在掌心,對於她卻隻有厭惡,就算她再刻意回避不去想,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會感到痛心難抑。


    脫去所有的名頭,她不過也隻是個普通女人,也希望自己的夫君可以與自己相敬如賓,可便是這樣簡單的要求在許府成了奢望一般!


    宋如眉哭的可憐,撕心裂肺,往日那個強勢又驕傲的人仿佛不是她,哭了沒幾聲人便昏死了過去,虛影與旁邊的丫鬟忙上前將她扶到上好好安置起來。


    許喬鬆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陣,拉起莫容蝶的手仿佛給她白首不相離的承諾一般,她恨的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


    此心隻容一人。


    劉太醫趕來許家的時候宋如眉還在昏迷當中沒有醒過來,劉太醫診過脈搖搖頭,嚇得眾人心中一沉,莫不是得了什麽絕症?


    “夫人誤食了寒性極強的吃食,導致宮寒不治,以後子嗣再難得了。”這種侯門王府此類之事多的不勝枚舉,劉太醫也是老道的人,對於這種事情已是見怪不怪,實情實說留下了一張方子便走了人。


    孟氏和郭氏又看了好一頓熱鬧這才放下禮品回去。


    許老夫人則給許喬鬆下了死命令,以後不要隻待在聽雨院,多往其他院子裏走走。


    同樣身為女人的許老夫人覺得,宋如眉雖可恨,但挺可憐的。


    回聽雨院一路上莫容蝶都未開口說話,許喬鬆張了張嘴想問這事是不是她做的,想了想嘴中未能開得了口。


    隻是一報還一報,宋如眉這也算報應。


    莫容蝶覺得原來《果木全書》上的古方都是真的。宋如眉的事是她做的,宋如眉吃的那兩顆果子隻不過用櫻花草粉摻水洗了一遍,她自然是讓離君做了標記的。


    上麵隻說寒性極強,沒想到直接給宋如眉絕了子嗣,說起來真是她自己的報應。


    不過,這隻是個開始罷了,以後還會有更令人意想不到的。


    既然宋如眉如此張牙舞爪的將她看做眼中釘肉中刺,那麽她不介意與她鬥上一鬥。


    晌午時分宮中來人傳話,說是出了要緊的事,皇上將許喬鬆宣進了宮。


    許喬鬆剛走沒多久許昌急匆匆的踏進聽雨院,道,“剛才奴才聽到稟報,上次夫人覺得可疑那丫鬟又出現在了柳姨娘的院子裏,您看看……”


    莫容蝶聽了沉思片刻,問,“你在寶和院安了眼線?是哪個丫鬟?”


    “回夫人,是二等丫鬟香梅。”許昌一臉恭敬回答道。大爺曾吩咐過,若府中有事他不在可以向莫夫人稟報。


    莫容蝶聽了點點頭,“讓那丫鬟方便的時候來聽雨院一趟。”


    “那寶和院那邊……”


    “大爺說了,放長線,釣大魚,且不必理會,聽他們說什麽就是了。記住,讓香梅小心些,可別被發現了。”莫容蝶囑咐道。


    自她重生,嫁人就再沒有與莫家通信。


    莫夫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莫老爺則是個被利欲熏心的人,當初得知她要嫁到許府,莫老爺可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如若不然隻怕莫容蝶也會被送到宮裏去選秀。


    皇上年逾半百,早已是不惑之年,那等年輕貌美的秀女們進宮不過是進入墳墓一般,一旦皇上駕崩她們隻有兩條路,一是長伴青燈古佛,二是為先帝陪葬,哪條都是悲苦。


    撇開這個話題暫且不提,許喬鬆回來時已近傍晚。


    莫容蝶坐在涼亭內等他。


    泡一壺清茶自酌自飲。自從上次被顧媛帶著去喝了顧淵泡的茶,平常的茶竟再難以入口,莫容蝶喝了幾口皺皺眉頭,遠遠的一個頎長挺秀的身影迎著最後一縷朝霞的光步履穩健的走來,人還未到卻聞到了黑明子獨有的茶香,莫容蝶向來愛喝這個茶,許喬鬆一直都知道。


    “蝶兒?”他走上前輕聲喊,背著日落的夕陽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唯一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的是那渾身難掩的疲憊。


    莫容蝶抬手倒了杯茶給他,道,“飯菜方才撤下去,我這就叫人再做新的,可有想吃的什麽菜?”


    許喬鬆坐下抬手修長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平聲道,“不吃了,用過了。”語氣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樣,帶著濃重的無力感,雖然他極力掩飾但莫容蝶還是清楚的感知到了。


    許喬鬆不說她也沒有要問的意思,這邊二人沉默了一會莫容蝶將今日柳姨娘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聽後也隻是微微點頭,道了一聲,“你做主就好。”


    兩人又喝了幾杯茶水,許喬鬆整個陷入沉思的狀態,直到凝香院的虛影著急忙慌的跑來說宋如眉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一根絲綢掛上了房梁,若不是虛影恰好進去送藥隻怕人現在已經成了一縷孤魂野鬼。


    許喬鬆聽了這話眉頭皺的更緊,清雅的麵孔皆然的鬱色,什麽話未說等著虛影的下文。


    反倒是莫容蝶沒有這麽輕易被糊弄過,抬眼輕飄飄的瞧了一眼低眉順眼的離君問道,“怎麽就要自盡?因為什麽?”


    虛影聽了這話有些慌亂,支支吾吾道,“奴婢也不知……待發現夫人時,夫人正在係綢子,奴婢等,費了一番力才將夫人從繡凳上扶下來,可夫人不聽奴婢等勸告,非要鬧著,要自盡,奴婢等實在沒辦法這才,這才自作主張去稟報了老夫人。”虛影每說一句話都抬眼偷偷瞧莫容蝶的臉色,自上次被莫容蝶狠狠教訓一頓,她打心眼裏怕這位表麵柔柔弱弱的莫夫人,要知道,宋夫人都在她手裏吃了個狠虧。


    這宮寒的病症雖說沒有證據證明是這位莫夫人做的,可除了她也沒別人有嫌疑了,定是這位莫夫人要為自己腹中死去的孩子報仇,這才給宋夫人下了毒。


    這一毒不要緊,幹脆斷了以後宋夫人的子嗣,不可謂不毒辣,不可謂不心狠,卻還讓人抓不住把柄,就連老夫人聽後也說不出什麽。


    可事實上,今天宋如眉用了些午飯就開始腹痛不止,虛影覺著,凝香院有奸細的可能性不大,畢竟宋如眉做了這麽多年的主母也該有自己的人手,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所以自己人下毒的可能性不大,便隻有今早在慈聽院吃的那兩個果子。


    宋如眉害死了莫容蝶的孩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許家不追究宋如眉的責任,於是這位莫夫人便親自動手了。


    虛影心中自己這樣猜測。


    但是莫夫人的高明之處,便是一屋子人都連同許老夫人都吃了那個果子,個個沒事偏偏宋如眉倒了黴,中午開始發作腹痛不止。


    劉太醫是個老道的人,事情已經發生了,當著眾人的麵沒有提因為吃了什麽東西。因為這種事情向來是各府的忌諱,但凡精道點的大夫都不會當眾將事情挑明,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大家都清楚,除非私下問,否則都是含糊其詞隻管看病。


    有些事情刨根問底的說出來反而不妙,尤其這等侯門貴胄,麵子裏子都得要。


    所以莫容蝶這事,可以說宋如眉隻能認栽。


    即便劉太醫有心想說卻也說不出口,隻能診斷個吃衝了東西,黃神醫手中的古方可天底下大抵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除非黃神醫本人在。


    莫容蝶聽罷笑了笑,“宋夫人可是醒來無緣無故就要自盡?難道病了一場腦子也壞了?還是,真的嫌命長了!”


    虛影聽了這話,額頭瞬間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早就該想到,這事瞞不住。一雙手用力的絞著帕子,絞盡腦汁的想著說辭,卻被莫容蝶一語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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