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卿麵上的笑容淡若天邊的浮雲,綿綿軟軟,看來讓人舒心。被鎖在他臂彎之間的慕挽歌一時看得有些怔了神,等到她緩過神來的時候,北辰卿已經在小心翼翼地為她脫外衣了。


    “那,那個,我,我自己來。”慕挽歌原本慘白得如同銀箔般的麵色猛然便竄起兩團紅暈,結巴著含糊不清地說到。


    可素來溫和知禮的北辰卿此刻卻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出奇地固執,絲毫沒有將慕挽歌的話給聽在耳中。不容慕挽歌拒絕,他特意繞開慕挽歌腿部的傷口,動作輕柔地為慕挽歌一件件拖去身上的衣服。


    他的動作那般小心翼翼,溫柔到慕挽歌甚至有一種錯覺,自己便是他最為珍視的人。


    慕挽歌不由得有些深思恍惚。就在這一晃神之間,等慕挽歌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整個身子已經泡進了暖意融融的水中,溫暖的水從四麵八方地包繞著她,異常的舒適,將她一身的疲憊緩解了不少。


    慕挽歌鼻頭動了動,這才發現這水中竟然散發著絲絲藥香味。


    似乎是得知了慕挽歌心中所想,他一邊為慕挽歌揉洗著沾滿泥汙的長發,一邊聲音悠悠的說到,“這水中加入了一些藥材,多泡一會兒有助於你腿上傷口的愈合。”


    慕挽歌聞言,抬眸看向北辰卿,他麵色溫和,眉目之間一片沉寂,手中動作溫柔地為她洗著長發。他的指尖時不時地會刮過她的頭皮,帶起她的一陣戰栗。


    “我自己來!”慕挽歌驚慌地一把用手推開北辰卿,一把抓過放在浴桶邊緣上的毛巾就飛快地擦洗著全身。


    由於慌亂,慕挽歌的動作極大,一時屋中全是“嘩啦啦”的水花四濺的聲音。北辰卿聽著水花四濺的聲音,腦海中猛然就浮現了那個女子手忙腳亂在水中“掙紮”的模樣,不由得,北辰卿嘴角浮出一抹淡淡地笑意。


    可是下一刻,那抹笑意就凝固在了嘴角。隻因為,在他腦中浮現出的那個女子,他竟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分毫。


    無論怎麽想象,他也不無法想象出,那般的一個女子應該擁有怎樣的容顏。


    “也好,你不用急,多泡一會兒,洗好了再喚我一聲。”北辰卿抿唇一笑,聲音聽來清泠異常,帶著一種天生的疏離之意,可慕挽歌卻從裏麵聽出了一股淡淡的笑意。


    “啊?”慕挽歌驚詫地反問了一句,抬眸看到北辰卿嘴角的笑意時,慕挽歌微紅著臉,緩緩地垂下了頭,氤氳而起的水汽,讓她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


    難道,他不出去嗎?他就準備這麽坐在這屋中陪著她沐浴不成?雖然慕挽歌明知道他眼睛看不見,她也並不會吃什麽虧,可想著這麽一個長得國色天香的男人坐在這裏陪著她……她就覺得不自在得很。


    泡在溫水中的慕挽歌心中一時有些慌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就在慕挽歌垂著眉眼內心掙紮糾結的時候,時間緩緩流過,也不知過了多久,慕挽歌終於輕抬眼睫,看向那個清雅絕倫得仿佛從畫中走出的男子一般,卻發現,他手執著一卷書,眼睫微垂,眉眼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書卷。在微微搖曳的燭光襯托下,他纖長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寧靜的陰影,他的眉目也被攏上了一層暖暖的黃色,看來甚是讓人安心。


    明明是靜謐溫暖的氛圍,慕挽歌卻突然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憂傷落寞。


    他眼睛不是看不見麽?為何他會拿著一本書在看?


    慕挽歌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心中不解。她微眯著眼眸細細地打量著那邊眉眼低垂,美麗而又寧靜的男子,盯著看了許久,慕挽歌這才發現,他手中的書卷遲遲沒有翻過一頁。


    看他那樣子根本不像是在看書,反倒是在想什麽事情。


    慕挽歌定定地瞧著那個被包裹在暖黃色光芒之中的男子,心口微微泛疼。隻因為他看來是那般的落寞,慕挽歌知道,他不管對她多麽與眾不同,多麽溫柔繾綣,她也始終沒有走進過他的心中。隻因他的事,他的喜悅和憂傷,落寞與孤寂,他從來沒有與她分享過。


    慕挽歌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水也差不多涼了,該起來了。”正在慕挽歌失神間,北辰卿的聲音淡淡傳來,拉回了慕挽歌遊走的神思。在慕挽歌還未開口之時,北辰卿已經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走到了慕挽歌的麵前,大手輕輕一撈就將慕挽歌給輕而易舉地從水中抱了出來,讓慕挽歌的臉頰輕輕地貼著自己的胸膛,慕挽歌身上的水珠將北辰卿的白袍緩緩泅開一團團的水漬。


    慕挽歌緩緩抬眸看向眼前這個近在咫尺之人,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他眼底那點點閃爍著的東西是什麽?淚水嗎?


    慕挽歌垂下了眼睫,抿著唇沒有說話。他的事,他不願意說,她不會勉強他告訴自己的,可隻要他願意說,他的痛苦,她都願意和他一起背負。


    一時之間屋中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中緩緩流淌著靜謐的氣息。


    北辰卿抱著慕挽歌,一步步地緩步走向床榻,他小心翼翼地將慕挽歌給放到了床榻之上,拿過一旁的幹毛巾動作輕柔地為慕挽歌擦拭著還在不停往地下滴著水珠的長發。


    “頭發濕著睡覺,第二天起來會頭疼的。”他聲音輕柔得如同微風撫過耳畔,慕挽歌微微側著頭躺在床榻之上,雙眼看著帳頂,一動不動,就那麽安靜地任由著北辰卿動作輕柔地為她擦著濕發。


    “來,你把身上的水擦一擦,小心染風寒。”北辰卿停下了動作,拿過另外一張幹毛巾遞給了慕挽歌,慕挽歌眼眸微微一轉,偏頭看向了坐在床榻旁的北辰卿,眯眼一笑,伸手接過了毛巾。


    “你腿上的傷口還痛嗎?”北辰卿拉過一旁的錦被將慕挽歌的大半身子蓋住,隻露出小腿部分。


    北辰卿抬手試探性地摸上了慕挽歌小腿上被食人魚咬過的傷口,指尖微微顫抖著。食人魚有多凶猛,他在清楚不過了。被那個東西咬一口,它不扯下一塊皮肉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而且,她在那個泥潭之中陷了那麽久,隻怕,此刻雙腿的小腿上幾乎都沒有什麽完整的皮膚了吧?


    北辰卿一想到這裏,伸出手去試探慕挽歌傷口的手指微微蜷了起來,最終緩緩緊握成拳。


    他收回了手。


    北辰卿碧海藍天般的眸子裏劃過一抹異樣之色。


    他伸手從袖中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瓷瓶,聲線略有些不穩,“這是生肌祛疤的藥,你每天睡前記得塗在你的傷口之上。”北辰卿說著將那個瓷瓶放在了慕挽歌的枕頭旁。


    “那個,拜師儀式……”慕挽歌目光輕輕掃了一眼枕畔的瓷瓶,猶豫著開口問到。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北辰卿清冷的聲音所打斷,“你到現在還想著那事作甚?拜師儀式早已經結束了。”


    “那我……”慕挽歌緩緩垂下了眼眸,那她現在豈不是沒有師父了?因為,沒有經過拜師儀式所建立起來的師徒關係都是不被認可的。


    “笨丫頭。”北辰卿輕笑一聲,抬手親昵地揉了揉慕挽歌還有些濕意的發頂,聲音含著淡淡的笑意,“你這個樣子也沒法行拜師之禮了,現在,你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傷養好。”北辰卿看向慕挽歌的眸子裏麵盡是一片平靜,他慢慢地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慕挽歌定睛看去,他手心中的東西是一朵花蕊幽藍,花瓣繁複卷曲的雪色花朵。


    慕挽歌瞳孔微微一縮,難道這就是……


    “嗯,這是雪莉花,這是我為今日拜師儀式準備的。”北辰卿說著中食兩指輕輕夾著雪莉花就將它別在了慕挽歌的發間。


    似乎是感受到慕挽歌驚詫的目光,北辰卿淡然一笑,聲音清淩動聽,“以後,你就是我北辰卿的徒兒了。”


    慕挽歌瞳孔幽深,眼底閃過不明的光芒,雙眸怔怔地看著那個眉目如畫的男子。


    “你以後就住在這個房間,我的房間是你旁邊那間。”北辰卿眼角彎出一抹笑意,聲音柔和,“你好好歇著,這些日子不用訓練,你好好養傷。”北辰卿說著伸出溫暖的大掌,輕輕地拍了拍慕挽歌的頭頂後,就轉身走了出去。


    慕挽歌雙眸注視著那個挺拔俊秀的背影越走越遠,眼眶竟然猛然湧上一股熱意,讓她有些要落淚的衝動。


    他,還真是一個溫暖的人……


    她想從她們初次見麵時,就已經注定了她們今後的牽扯不清。


    他就像是她生命中的一抹陽光一般,總是在她最為絕望之時,悄然照進她的心間,給她希望。她每次身陷絕境,性命攸關之時,總會有他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覺明寺的嵩靈山上是如此,邊關那場生死戰場上是如此,剛才……也是如此。


    所以,她一定一定要保護好她心中的這抹陽光,一定!


    慕挽歌垂在一側的手緩緩攥緊,眼底閃著堅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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