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若依後來才得知,傅孔氏將她調到傅君悅身邊,其實是迫於無奈。傅曉楠和孔歆兩人日日糾緾著要她,孔氏煩不過,才借著這個由頭,將她調到看來對她最不在意的傅君悅身邊。


    按傅君悅的計劃,綠翹明天就要帶著靈草回來,梅若依這天打點起精神,小心著意地留神著朗月軒的一切。掃禾和照壁兩個對她態度一般,不好也不熱絡,院子裏還有兩個十一歲大的粗使丫頭春桃和冬雪,負責打掃庭院,她兩個對梅若依倒是很親熱,春桃送了一盒據說是她娘親手做的酥糖給梅若依,冬雪則送了一自己納的一雙鞋底。


    梅若依高興不已,拿了禮物回房,把鞋底放下,酥糖拿在手裏,進傅君悅房間時,她那嘴巴還開心得還沒有合攏。


    “什麽事如此高興?”傅君悅放下手裏的書,笑著問道。


    “我收到禮物了……”梅若依很高興,把手裏的盒子擱到桌上,淨了手,拈了一塊酥糖遞到傅君悅嘴邊,笑道:“大少爺你嚐嚐,春桃送我的,聞著怪香甜。”


    傅君悅隻嚐了一塊就不吃了,他不喜甜,梅若依吃了兩塊,盒裏還有五塊,她拈起一塊吃了,又把盒子蓋上。


    “怎麽不吃,你不是很喜歡嗎?”傅君悅奇怪地問道。


    “好吃,不過,我沒什麽東西送青霜和綠翹兩位姐姐,就拿這糖借花獻佛吧。”梅若依咂咂嘴,拿出帕子擦嘴,戀戀不舍地看著那個盒子。


    “傻瓜,過來,我教你。”傅君悅拉了梅若依坐下,淺笑著道:“她兩個送你東西,是對你示好,青霜和綠翹知道了,心中定然不喜,所以,這酥糖,你不隻不能留給她們吃,還得在她們回來前吃完。”


    “啊!”梅若依受教地點頭,回身三兩下把那糖吃個精光,拿起糖盒子,道:“大少爺,我把盒子也毀了罷。”


    “嗯,正該如此。”傅君悅點頭,看梅若依拿了盒子往外走,又叫住了她。站起身走到櫃子前頭,左右檢點了一下,拿出兩塊半灰不灰的布頭。


    “你把這兩塊布頭,送給她兩個。還有。”他摸出腰間鑰匙打開另一個櫃子,拿出一個檀木盒子,從裏麵摸出一把銅板,遞給梅若依,道:“你還沒領月銀,手頭一個銅板也沒有,這些給你放在身邊,有時買點什麽吃食小東西送她兩個和掃禾照壁。”


    “君悅哥哥……”梅若依接過,一顆心沉甸甸的,喉頭酸酸澀澀堵得厲害。


    “小傻瓜。”傅君悅揉了揉梅若依頭發,捏了捏她的臉,笑道:“去吧,大氣兒些,你身份在府裏可是比她們高上一等。要跟她們交好,可也要留神別丟架子了。”


    春桃和冬雪得了布頭,感激的很,兩人拉著梅若依說了好些話兒,大抵是青霜和綠翹兩個欺壓她們,傅君悅在家時,不準她兩個進正房,梅若依聽從傅君悅的教導,隻微笑著聽,不附和也不駁斥。


    這日傅君悅用膳,梅若依也不再推辭,在桌子另一側坐下,與傅君悅一同吃,晚間服侍傅君悅盥漱畢,傅君悅又拿過書冊看書,梅若依無所事事,於是問道:“大少爺,有沒有什麽需要刺繡的,拿出來我繡。”


    “那些活兒自有繡房,就是有,你也別做那些了,閑得無聊是吧,讀過什麽書?我教你臨貼認字罷。”


    梅若依因為娘親要求嚴格,三歲就開始認字學刺繡,雖是離家時才得七歲,竟也識得千餘個字,會寫的也不少,那字體雖說不上多好看,傅君悅也是喜出望外了。


    “不錯,來,依依,君悅哥哥教你,再寫的大氣些。”


    這一晚傅君悅也不看書了,就站在書案前看梅若依臨貼,一邊看一邊不停地誇,梅若依越聽越得意兒,寫得更來勁。


    亥時的梆子敲響,兩人嚇了一跳,梅若依急忙點上油燈吹了燭火,傅君悅看了看床下,有心開口讓梅若依上床跟他一起睡,又覺得不妥,還是從床下拉出軟榻,拿了被子鋪開給梅若依睡覺。


    夜深了,梅若依也有些害困,給傅君悅脫了靴子中衣,服侍他躺下,拉過被子蓋住他肚子,自個兒也在軟榻倒下,閉上眼,打了個嗬欠,快睡著之際,腦子忽又一閃,想到綠翹明日就要回來了,像今日這樣愜意簡單,與傅君悅說說笑笑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由於得一陣煩躁,本來很困了,當下卻怎麽也沒法入眠。閉眼數了許久數兒,梅若依翻了兩□子,忽聽得床上一陣輕微的悉索聲,她剛想睜眼看看,問問傅君悅是不是想喝水什麽的,一隻溫暖的手在也臉上輕輕地摸了一下,又輕輕地推開她緊皺的眉頭。


    梅若依屏息假寐,沉溺在那份若有若無的關愛中。


    “怎地還是睡得這樣不安穩?”傅君悅自言自語道,梅若依感到一雙手從自已頸後和大腿屈膝處穿過,她被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到那張大床上。傅君悅隨後上了床,將她摟進懷裏,輕輕地拍打她的背部。


    夏日裏,他的懷裏卻涼涼的很舒服,清新淡雅的氣息也讓人不知不覺放鬆,梅若依很快香甜地睡死過去。


    翌日寅時,梅若依還是被傅君悅搖醒的,這回她沒有一下子驚跳起來,她輕快地下了床,拿過衣服給傅君悅穿上,自已再穿好了,開門招手讓送了盥漱物品進來,有條不紊地服侍傅君悅洗漱梳發。


    “才一天,你倒像做了很長時間似的。”傅君悅笑道。


    梅若依得意地笑了笑,含著幾分玩笑幾分試探道:“大少爺要是覺得依依做得好,那以後就隻讓依依一人服侍你,可好?”


    “你呀!”傅君悅點了點她的鼻子,眼裏還是含著寵溺,卻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


    傅君悅沒有應承她,梅若依麵上也沒有不悅之色,渾不在意地給傅君悅理了理領口,又出去招呼掃禾照壁進來把東西撤走。


    做完這一切,她可以回自己房間洗漱了。回到自己房間後,梅若依沒有馬上動手洗漱,她呆呆地坐在床沿發呆,傅君悅剛才沒有答應她,她心中很是失望。


    能不能調來朗月軒,孔氏說了算,在朗月軒裏,由誰服侍傅君悅,卻是他說了算,傅君悅卻不願答應她,看來他雖是待她很好,然未必就蓋過青霜綠翹在他心中的地位。


    用過早膳後,孔氏又過來探望,梅若依規規矩矩將昨日的話又說了一遍,孔氏在院門外愣站了話久,忽地一個趔趄,險險暈倒,雲霞驚叫一聲,扶住孔氏哽咽著問道:“太太,要不要再找醫館的大夫來看看?”


    孔氏慘白著臉搖頭,愣了半晌,扶了雲霞的手回去了。


    小鎮隻有兩家醫館,同一個東家,傅君悅與醫館少東家是同窗,交情頗好,事先商量好讓他家大夫來看過幾次病後,就不肯再來,隻說會過病氣,沒有那種靈草,看診也是白看,這個梅若依聽傅君悅說了,此時再看孔氏神色,心頭思潮起伏,抓心撓肺似的難受,隻怨傅君悅為什麽不把這個天大的人情兒送給她——去清風山尋所謂靈草的救命之舉,為什麽不交給她來?


    所謂得隴望蜀,大概就是梅若依此時的心情。


    綠翹未時回府,一副風塵撲撲的樣子,臉很髒,衣服多處劃傷。她才進了府門,就有人急急飛報孔氏,孔氏也等不得綠翹到正廳拜見回話了,命人傳話讓綠翹直接回朗月軒,自己也飛一樣趕了過來,那頭傅開早吩咐了人上醫館請大夫,三方人馬同時到了朗月軒。


    “正是這種草,不錯,靈氣還保留著,這水靈靈的樣,大少爺一定能藥到病除。”大夫很肯定地道。


    “這個,大夫,僅得一棵,夠嗎?”孔氏不放心地問。


    “夠了,盡夠啦,用這棵草煲一小煲水,服侍大少爺的人如果也得病了,同時喝,每人喝一小碗,明日就好好的了。”


    這話,是傅君悅事先與醫館大夫說好的,他怕自己好了,梅若依因為得病卻被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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