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死了兩個重要人物之後,青城派上下陷入了騷亂之中。溫寧在這個時候被抓,正好讓這些人的惶惑與恐懼有了一個發泄的出口。青城派三大長老根本沒有顧慮劍閣的臉麵,就這麽將溫寧嚴密看押了起來,杜長老甚至還想殺了溫寧來告慰門中曆代前輩的在天之靈。溫寧的處境十分危險,所以得到墨淵的應允之後,司徒崇明不敢耽擱,當夜便收拾行李離開了太湖。


    他不分白天黑夜的趕路,生生跑死一匹馬之後,侯青倬終於看不下去了,硬是拖著他進了一家客棧,強迫他好好地休息一個晚上。


    大抵是真的累了,司徒崇明一挨枕頭便睡了過去。侯青倬披著一件外袍,悄悄地坐在他的床前。司徒崇明緊緊地閉著眼睛,即便是在睡夢之中,眉頭也微微攏起,麵頰被燭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少了往日不近人情的冰寒意味,白皙的脖頸下透出清晰的淡青色血管,竟顯現出一種同平日不同的脆弱來。


    如同被蠱惑一樣,侯青倬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緩慢隔空描摹著他臉上的弧度,卻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他長睫下的眼瞳暗沉無底,目光裏是令人心驚的欲念,仿佛能化作暗流無孔不入的鑽進司徒崇明微微敞開的衣襟裏……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細微的響動。侯青倬動作一頓,微微偏頭,唇角勾起一個充滿冷意的弧度。他不緊不慢地替司徒崇明攏好被子,隨即便抬步走出了房間。


    溶溶的燭光以他為中心散開,危險的氣息隨濃重的黑暗自四麵紛至遝來,侯青倬臉上帶著一點似笑非笑的神色,淡淡說道:“既然有事找我,又何必藏頭露尾。”


    客棧後麵的小巷人跡罕至,現在又是晚上,更是連個鬼影都沒有。可侯青倬話音落下,竟當真有三個黑衣人拎著長刀,就這麽從暗處走了出來。


    宋離死了,墨淵果然也隻能來找他的麻煩。


    侯青倬細細打量了他們一會,便勾唇涼涼道:“你們想要找什麽東西,我大抵知道。天光劍譜就在我身上,你們若是有本事,自己來取就是。”


    那三個黑衣人對視一眼,提刀便向他衝了過來。


    侯青倬甚至都懶得拿出武器,側身閃過橫劈過來的一刀,抬手便在那刀身輕輕一彈,一截刀尖直接紮進了對方的眼睛裏,血花四濺。抓住那剩下半截刀的刀背,侯青倬手腕一轉,刀刃便斜切著滑向右側的黑衣人。


    那人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卻根本避不開這雷霆一擊,頃刻間喉嚨上便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傷痕。而他這徒勞的一退正好打亂了最後那黑衣人的步調,那人動作略微一僵,侯青倬便已驟然貼近,在他麻筋上一捏,他的刀就落入了侯青倬手中。纏繞著布條的刀柄在侯青倬手上掄轉半圈,輕而易舉地便割開了他的喉嚨。


    頃刻間就殺了三人,侯青倬隨手將刀插在地上,正打算查看這些屍體身上的東西,一道黑影忽然從黑暗中衝了出來,竟是一隻巨大的海東青。


    這扁毛畜生從高處俯衝下來直直掠過一個黑衣人的屍體,電光火石之間,爪子上已經抓住了什麽東西。海東青這般的猛禽飛行的速度極快,猝不及防之下,常人可能隻看得到一閃而過的影子,然而侯青倬伸手一撈,卻輕輕巧巧地就拽著它的翅膀將它摔在了地上。


    這隻海東青撲騰著還想慘叫,侯青倬略微用力掐斷了它的脖子,將手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柔聲道:“不要叫,別將司徒給吵醒了。”


    他隨即抬眼看向拐角的隱蔽處,微笑起來,開口問道:“你還不打算現身嗎?”


    方才海東青死時,黑衣人的首領驚訝之下氣息不穩,就此露了行跡。他暗暗苦笑了一聲,便索性從藏身處走了出來,望著侯青倬大大方方道:“你的功夫很不錯,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我若想跑。還是能夠跑掉的。”


    侯青倬道:“任務不曾完成,活著回去又有什麽用?”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那人傲然地笑了笑:“你早知道我們會來搶天光劍譜,卻獨自前來應戰,未免太過托大。一拳難敵四手,你武功再高,我們若豁出命去,未免就拿不到劍譜。”


    侯青倬饒有興趣地笑道:“那麽你現在是要豁出命來了麽?”


    “不。”黑衣人首領肯定道:“你現在手裏的那本書根本隻是個幌子,劍譜其實是放在了其他地方吧。”


    確實…………劍譜從一開始就不在他手上,應該說宋離死後,這世上再無人知道劍譜在什麽地方。他將先前那本春宮圖帶在身上,等著墨淵派人前來搶奪,不過是想借此惡心一下墨淵,倒沒想到竟然被眼前這人識破了…………


    侯青倬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是或不是,你可以姑且一猜。”


    “其實很好猜。”那人信心滿滿地繼續說道:“你在這裏沒有什麽信任的人,所以一定是帶著劍譜的,隻是沒有貼身放著而已。你特意弄這麽一個幌子,也是為了掩藏真正的劍譜。知道我為什麽要同你說這麽多話嗎,因為我的人正在你的客棧各處翻找劍譜,我得拖住你。不過相信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拿到想要的東西了。”


    “…………”


    侯青倬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侯某佩服。”


    黑衣人首領十分傲嬌地衝他點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麽。樓上窗戶突然伴隨著轟然一聲巨響,就這麽朝他直直砸了下來。


    跟著砸下來的,還有這家客棧的小二。見狀黑衣人首領神色微變,抬頭向上看去,便見司徒崇明自煙塵中顯出身形,墨色的眼眸幾乎淬成了冰。


    侯青倬:…………


    黑衣人首領:…………


    小二全身都是血,哆嗦著將一本書塞進自家首領的衣服裏,隨即便咽了氣。司徒崇明的視線跟著掃過來,那黑衣人首領隻覺得渾身登時浸透了涼水一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麵對侯青倬時能侃侃而談,看到司徒崇明,卻像是貓見了老鼠般,後退幾步,隨即跟一道影一樣頭也不回地竄了出去,速度快得就是侯青倬一時也沒反應過來。


    司徒崇明殺氣騰騰地提著劍就想追上去,侯青倬一把拉住他:“窮寇莫追。”


    這一耽擱,那人已經攀上屋頂,順著屋脊一路飛跑得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司徒崇明偏過頭看侯青倬,神情十分凝重:“你知道那是什麽人?”


    “衝著我來的。”侯青倬正色道:“與你沒什麽關係,你不要管。”頓了頓,他疑惑地問道:“你追他,是因為他拿了你什麽東西?”


    司徒崇明:…………


    那人拿走的不是別的,正是那本“論語”。近來發生了許多事,他連翻開那本書的時間都沒有,便隻好將其暫時帶在身邊。此書畢竟難登大雅之堂,因為擔心侯青倬發現,他將這本書嚴嚴實實地包了好幾層,又尋了個穩妥的地方藏了起來。


    卻不想世事難料,這書竟然被小二給挖了出來。而之後他想將書奪回來,那小二竟擊發綁在腕上的弩機想要殺他,他發現不對,這才下了死手,於是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搖了搖頭,司徒崇明決定把這件事永遠埋藏在心裏。然而餘光一掃,他驀然發現一個黑衣人身邊,竟然靜靜地躺著一本“論語”,跟他被盜的那本長得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侯青倬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也是一驚。


    他跟蹤司徒崇明,跟著買了一本一模一樣的書的事被司徒崇明知道了,難保對方不會多想…………


    一時之間,兩人的腦中都飄過“毀屍滅跡”四個大字。他們同時向那本書邁了一步,又同時停下了腳步。


    司徒崇明:…………


    侯青倬:…………


    兩人麵麵相覷,尷尬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悄悄地蔓延。夜風呼呼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埃,跟著翻開了書頁。


    □□的小人糾纏在一起,畫得栩栩如生,紙頁叫風一翻,人物便動了起來,從寬衣解帶一直做到了最後,就跟活過來了一樣。


    氣氛於是愈發的微妙。


    “…………”


    司徒崇明默然了許久,終於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沉默下去了,於是道:“這書不是我的。”


    “我自然是信的……”侯青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慢悠悠地說道:“因為你的那本,應該已經被方才那個黑衣人拿走了。這可是本春宮圖,司徒,你已經看過了嗎?”


    司徒崇明:…………


    侯青倬的笑容同往日沒什麽兩樣,他卻沒來由地慌張起來。侯青倬上前一步,身體的陰影將他完全覆蓋,灼熱的視線透過垂下的零星黑發聚在他的臉上。脊背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司徒崇明再也無法後退,隻能任由對方潮濕的呼吸掠過自己的脖子。


    “你不反抗麽?”


    侯青倬微微垂頭看向司徒崇明,修長的手臂形成了一道桎梏。眼神又暗了一分,他嘴角噙著笑,嗓音低沉纏綿到了極致,近乎於引誘:“若你不排斥這樣…………那麽司徒,你要不要跟我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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