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


    “代價呢?”


    赤發頂角的鬼聖壓低了自己沙啞的聲音。


    抬起雙眼。


    陰陽於浩瀚轉動,形滅生死。


    微微閃爍。


    塗山君有時候會出手幫助他人,然而他依然要收取報酬。


    哪怕隻是一壺濁酒。


    一枚銅板。


    不管是否值錢,他都要收取。


    這是他一向的堅持。


    因此他也從不奢求他人會毫無條件的幫助他。


    來自命運無價的幫助,往往在未來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一壺濁酒足以斬斷因果沾染。


    人影巍然不動,宛如不可逾越的高山,背對棋盤的他伸出手指。


    沒有言語,也無神念,好似在他指出的那一瞬間,塗山君就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麽,亦或是說去哪裏完成元聖靈魔的交代。


    塗山君呢喃:“元央域,神禁之地。”


    隻有這麽一個地名,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人影托出霧氣蒙蒙的手掌,一卷古經躍然書寫,霎那間成為古樸書籍。


    清風吹過。


    古籍落在棋盤頂。


    塗山君一把攥住古籍,翻開書頁。


    空白一片。


    “無字?”


    合上書頁看向金線書寫‘神藥典’。


    塗山君腦海中浮現了一個駭然的念頭。


    不會這古籍是如何養活那株被他封禁在體內大界的神藥的經文吧。


    可是,這經文怎麽是沒有字的。


    上麵的字呢?


    “無字真經!”塗山君神色一變。


    顧不得許多,將這些年靈石積蓄紛紛取出。


    明明那不過是一團霧氣,偏偏他能看出人影露出滿意的神色,孺子可教般點了點頭。


    隨後一指點出,無字的真經當即猶如打印似的迅速浮現文字,不過瞬間的功夫典籍就變成了有字的。


    “靈魔藥典神藥篇之蟠桃。”


    看了一眼扉頁,漆黑的瞳孔微微顫抖。


    與此同時,腦海中也不由產生一個疑問,曾經的靈魔宗開創者是否也曾得到過元聖靈魔的術法,否則根本解釋不了那些離奇合理卻又充滿想象力的法術神通。


    “為什麽選中我?”


    “奇特。”


    人影惜字如金。


    不,他連字都不需要說。


    “大神通者是不是不能跨界出手?”


    沉默。


    “前輩依然還活躍在修行界嗎?”


    依舊是沉默。


    沒有任何訊息回答給塗山君。


    其實有時候不回答也是一種回答。


    隻不過,塗山君的層次實在太低了,像是泥潭中的泥鰍,根本想象不到真龍的世界。


    就像在今日之前,他以為無論是誰都需要文字,實在沒想到,可以不利用神識和文字就讓人懂得自己的意思。


    就好像兩人根本不是身處在同一維度。


    問那些問題毫無意義。


    不如再求取一部有用的經文。


    塗山君搜刮一番,露出尷尬的神色,他根本沒有資源可以換取真經,哪怕元聖靈魔將真經給他,無字的經文他也看不懂。


    想了想團搓陰魂丹想用來換取。


    誰料到人影出人意料的擺了擺手。


    “這可是好東西啊!”


    人影再次擺手。


    “我知道了。”


    塗山君將古經扔進尊魂幡。


    拱手抱拳道,十分鄭重的說道:“在我有能力戰勝閻浮道君之前,希望前輩的因果確實如我想象的那麽強大。”


    人影依舊沒有動作,靈石化作的霧氣也隻是讓本欲消散人影稍微一頓。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赤發鬼聖的言語,他說出的話便是至尊法則,是大道承諾,根本不會有任何的變數。


    螻蟻是無法理解大道,他也根本無需為螻蟻解釋。


    “我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


    塗山君拱手說道。


    人影並沒有給塗山君解釋的時間。


    輕輕一推。


    四周大界崩塌。


    塗山君猛地睜開雙眼。


    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正攥著一枚血玉葫蘆。


    身旁的三人的神色各異。


    鞅伍迅速走近,低聲道:“大人你沒事兒吧?”


    塗山君抬手示意無妨,回轉目光看向寂風尊者,拱手道:“若無前輩,恐怕我此行凶多吉少,還要多謝前輩有如此玄奇的經曆。”


    寂風尊者麵色凝重,閃過愧疚神色,還禮道:“如果不是和你有關,我或許真的已經死了,要說多謝也該是我稱謝才是。


    “我別無選擇,隻能將那血玉葫蘆帶回,還希望你莫要怪我。”


    塗山君微微搖頭。


    他不會怪寂風真人。


    連他這般修為都不能成為執棋者,又怎麽能奢求一位將死之人左右自己的命運。


    在大修士的眼中他們全都是可以一腳踩死的螻蟻。


    更不用說命運。


    命運,就是如此交織成一張大網。


    如果不是寂風真人與塗山君有聯係,元聖靈魔不會出手,而寂風真人的突破得於隕炎前輩的資助,這份資助又讓元聖靈魔以因果保住了隕炎前輩的性命。


    明明本來是毫無關係的事情,卻維持到如今的模樣。


    概因,種善因得善果。


    好人還是有好報的。


    隻不過,有時候這份好報並沒有被人看到。


    塗山君的不死鬼眼深邃到了極致。


    “晚輩告辭。”


    “還請你替我向那位老友問個好。”


    “我會的。”


    塗山君微微頷首,旋即帶著鞅伍走出大殿。


    鞅伍一頭霧水,不清楚大人態度的轉變,他也沒有過問的隻是垂手站在一旁,等候著大人下一步的指示。


    塗山君沒有說話的踏空而行。


    “回陽城。”


    撕開域壘虛空。


    少頃。


    兩人已返回了陽城。


    這一次,塗山君沒有遮掩身形的走到了大殿。


    新城主急匆匆的趕來。


    他一眼就看到正陽殿內的兩人。


    其中一人赤發雙角。


    神態從容。


    站在那人身旁的青年頂角豎眼,不似凡人,威壓更勝,光是看到那灼灼目光就像是大日鑲嵌於眼洞,可以燃盡世間。


    “晚輩莫盡染,恭迎前輩。”


    新城主拱手行了個大禮。


    “你認識我?”塗山君略感詫異。


    新城主微微起身道:“半刻前老祖信函抵達陽城,說是讓我於城池之巔點燃熏香,燃燒符紙,恭敬的喊三聲‘塗山君’,就可喚前輩趕來,沒想到晚輩還沒有做,前輩已經來了。”


    塗山君沉聲道:“老祖?”


    “我家老祖是隕炎大聖。”


    “老祖說尋符趕來之人是他的兄弟。”


    “想來就是前輩。”


    新城主可不敢擺譜的將信函呈了上去:“這是老祖讓晚輩交給前輩的信函。”


    塗山君接過了信函,驚訝的發現這確實是一封封印老實的信,除了他的神識旁人隻能暴力破壞,於是神識一掃,文字躍然。


    “山君吾弟,見字如麵,聞君不死我心大慰。我多少也能猜出幾分,加之驚鴻表現,更堅定了我的猜測。”


    “……”


    “……”


    “我知道你打開傳承之地,多半是想要以另外兩人暗算閻浮道君。”


    “恐怕兄弟要失算了。”


    “閻浮道君之強大非你我兄弟可以抗衡。”


    “這本就是我自己應該解決的。”


    “為兄此去便是做個了解。”


    “勿念。”


    “壞了。”


    “壞了壞了壞了!”


    塗山君一把攥緊信函,大驚失色。


    他這一回來反而促使隕炎道兄提前向閻浮道君出手,而且信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隕炎不想連累塗山君,所以選擇在此刻告知,意思就是讓塗山君不要返回東荒,就是返回東荒也找不到他。


    此舉無疑是保護已聲名鵲起的塗山君。


    不然,或許等待塗山君的又是一次道君執幡。


    塗山君返回陽城本意是想給隕炎寫信自己為他尋了個大靠山,現在……


    等等。


    如果元聖靈魔沒有說空話。


    那麽隕炎道兄此行,或許並沒有想象中的危險。


    但也僅限不死。


    塗山君安然。


    不死已是極好的。


    吧嗒。


    橢圓形紫黑色指甲落在扶手上。


    “我們離開陰間阿修羅族多久了?”


    鞅伍微微驚訝似乎沒想到塗山君會問這個問題,他還是仔細的盤算起來,掐指一算後拱手說道:“回大人的話,已有五年。”


    靈舟航行於域壘極大的縮短了時間,然而兩大境畢竟遙遠,五年已是最快的了。


    “五年。”


    塗山君看向鞅伍繼續說道:“想家了吧?”


    鞅伍的雙眼不住的縮小,好似一下子成為針尖。


    他沒有回答,而是行禮道:“鞅伍願鞍前馬後,隻求大人莫要趕鞅伍走。”


    此刻,隱藏極深像是身亡的羅天封出現在鞅伍識海。


    羅天封的神情凝重。


    旁人不知道,他卻十分清楚。


    執掌了尊魂幡的神魂怕是根本就無法脫離魂幡的掌控,也許想要離開隻有塗山君開口才行,也就是讓塗山君放他們離開。


    因此在塗山君開口的時候,他也一同現身。


    勸說鞅伍,讓他答應下來。


    這或許是他們此生絕無僅有的機會。


    誰料到,鞅伍這混小子竟然還要拒絕。


    須知,一旦入了那尊魂幡,從此再無任何神智,隻能充做役魂讓執掌者驅使。


    “我不能走!”


    鞅伍噗通跪在地上。


    “不準跪。”


    塗山君勃然大怒。


    一把將鞅伍提起來。


    為鞅伍整理一下衣領和發冠。


    拍了拍本就不該存在塵土的肩膀。


    輕聲道:“你該走了。”


    “我也該走了。”


    “我們該在此刻分道揚鑣了。”


    “可惜,我無法放走你的神魂。”


    鞅伍瞪大雙眼,似乎以為這件事還有轉機。


    “我雖放不走你的靈魂,卻可以放走你的肉身。”塗山君攤開手掌,一枚血玉葫蘆滴溜溜的轉動。


    緊接著。


    豪光綻放,掃在了鞅伍的身上。


    鞅伍袖袍中的尊魂幡驟然飛出不住的縮小成芝麻大小裝入葫蘆中。


    鞅伍猛然發現自己和尊魂幡的聯係被不明的神通切斷。


    神識一掃。


    他錯愕的發現,自己已沒有神魂。


    可是人沒有靈魂是如何活下來的呢?


    沒有靈魂不過是行屍走肉,他又是如何保存了自己所有的記憶和情感。


    “這是為什麽?!”


    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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