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一個夜晚。


    風苓樂正在巡撫府內閉眼修養,卻聽外麵有人輕輕地敲了敲窗戶,三長三短,三聲鳥鳴。


    風苓樂驟然睜開了眼,發覺身邊的南宮玄也睜開了眼,顯然他也是聽到了,南宮雨則是呼呼大睡,完全沒有知覺。


    南宮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風苓樂按住南宮玄的手,輕聲道:“這是戰獄的信號,我出去看看。”


    說著披了衣服起身,打開門輕輕走了出去。


    清冷月光下,院中站著一個人,與稀疏竹影相伴。


    風苓樂先是皺了皺眉,沒看清,看修長身形,似乎是柏青陽,走近了,卻猛然對上一雙黝黑深沉的眸子。


    “墨瞳?”


    風苓樂下意識出聲,卻見墨瞳黑紗覆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他伸手按住風苓樂的唇,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說話。


    緊接著攬著風苓樂的腰,腳尖輕點,登上圍牆,繼而輕巧躍下,圍牆下赫然倒著一個黑衣人。


    墨瞳這才道:“你們從一進城,就被人盯上了,你沒有發覺嗎?”


    風苓樂皺眉:“怎麽會?我十分小心,你怎麽來紹州了,應天誰來管?”


    墨瞳道:“不要說話,我是追蹤一個人過來的,你先跟我來,到咱們總部去,咱們內部有叛徒。”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那個風苓樂曾經去過的青樓夾縫中的小當鋪,隻是進了當鋪狹小的巷子之後,豁然開朗一個大廳。


    其中許多人都認識墨瞳,卻是十分懼怕他的模樣,見了就躲的遠遠的。


    墨瞳帶著風苓樂,進了一個隱蔽的小房間,小房間內的擺設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客棧房間,但風苓樂知道,這牆壁內都加了雲鬆木,十分隔音。


    風苓樂坐了下來,長舒一口氣,道:“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什麽事?”


    墨瞳看了風苓樂一眼,眼神中帶著絲擔憂,道:“你知道宗政元嘉師從何人嗎?”


    風苓樂眯眼,想了半晌才道:“他是北忘山的人,北忘山上能人可不少。”


    伸手倒了一盞茶,墨瞳遞給風苓樂,才道:“他師父是宗政流玖。”


    風苓樂卻道:“沒聽說過這個人。”


    墨瞳道:“京中的那事想必你已經清楚了,郭曖之女的死與宗政流玖有關係。”


    風苓樂道:“我越來越不清楚你在說什麽。”


    墨瞳深深看了一眼風苓樂,沉聲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昌平安沒閑著,宗政元嘉雖然受他牽製,可終究沒什麽本事,隻是這個宗政流玖,戰獄之中也沒有他的資料,我們不知道他的年齡,不知道他的武功,隻知道他是個男的,曾經在北忘山待過而已。我們最近追蹤,發現宗政流玖的一路走過的痕跡,與你們的痕跡重合了。”


    風苓樂瞪大了眼睛,聽墨瞳繼續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現在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就明白了。”


    說著就起了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風苓樂在那一瞬間就覺得,墨瞳有什麽不一樣了,他變得更加陰暗,像是照不到陽光的角落裏開出的苔蘚一般,潮濕陰暗。


    風苓樂跟在墨瞳身後,走進了一間暗紅色的大門。


    門內氤氳著強烈的血腥味,風苓樂明白了,這是戰獄中的昭獄,是專門負責刑罰的地方。


    椅子上捆綁著一個人,低著頭,隻穿著裏衣,滿身都是滲血的鞭痕。


    墨瞳走過去,將這人的頭發提起來,風苓樂看到了他的臉,是柏青陽。


    墨瞳道:“由於某種原因,這個人背叛了戰獄,但是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審出來,他的目的是什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如今是宗政流玖的人了。”


    風苓樂眯眼:“你是說,宗政流玖因為某種原因重新出現,而且一直跟著我?”


    墨瞳神色不自然了起來:“也許跟著南宮玄,或者其他人,總之是跟著你們,而且他沒有輕易現身,是派了不少高手跟著你。柏青陽正是他派的人,但是原因不明。”


    風苓樂眯眼:“我這裏有什麽可以吸引他的東西嘛?”


    墨瞳搖了搖頭,用手輕輕拍了拍柏青陽的腦袋,道:“這正是我要問他的問題。樂兒,你站遠一點。”


    風苓樂往後退了退,她清楚地看到,墨瞳說這句話的時候,柏青陽猛然抖了一下。


    戰獄中人眼中的殺神,終於亮出了他最殘忍的匕首。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已經浪費了我很多時間。”


    墨瞳捋了捋袖子,在柏青陽麵前蹲了下來,這個年輕的男人因為毆打和藥物的作用,已經抬不起頭了,隻有這個仰視的角度,才能看到他的臉,一張因為水腫和淤青而傷痕累累的臉,早就不是那個看起來陽光正氣的青年模樣。


    柏青陽盯著墨瞳的眼睛,眼裏滿是恐懼,隻是他似乎還在懼怕著另外一件什麽東西,死死地咬著牙關,墨瞳隻是笑了笑,柏青陽就緊接著因為抖動牽動了傷口,重重咳嗽了幾聲,有血沫落到墨瞳的臉上。


    風苓樂通過透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活不久了,食道和肺已經出血,不能再和他磨蹭時間。


    墨瞳聽了風苓樂的話,未置可否,隻是手指一一拂過刑具,已經沾染了陳舊血跡的刑具。這裏早就沒有什麽嶄新的東西了,包括人。


    “認得這刀嗎。”手指挾著冰冷鋒利的刀刃,明晃晃的,遞到人眼前。“這刀,戰獄中堂主以上的,每人都有一把,這是你的。”


    柏青陽臉色青灰,卻仍是不說話。


    風苓樂看到柏青陽的渾身都在顫抖,確實,墨瞳是一個讓人懼怕的人,隻是宗政流玖,他背後的指使者,似乎比墨瞳還要可怕,這才使得柏青陽,寧可受這樣的折磨,也要咬緊牙關,不說出來。


    “你的骨頭很硬,我知道你不會說,可是我也不會讓你死,你浪費了我的時間,我就要拿你泄憤,不隻是你,除此之外,你手下的所有人,你青陽堂中的所有人,他們沒你知道的多,可也會和你一個下場。”沒有絲毫溫度的語言,在空氣裏迅速散開。


    墨瞳的臉上早就沾了許多褐色的血跡,汗水也濕透了背部和胸口。


    柏青陽咳嗽了幾聲,更多的血色從嘴角溢出,墨瞳卻是沒有理會,轉身將小刀,放進了一旁的火爐裏。


    特製的火爐中現出寡淡的石榴紅的火焰,將刀刃迅速燒成了光亮的赤紅色,墨瞳像一個鐵匠一樣,並不費力的,輕輕捶打,刀刃就彎成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呲——!


    刀刃伸入涼水,一陣白色的蒸汽騰起,原本筆直的刀鋒就這麽固定成了一個彎曲的形狀。


    風苓樂看到,柏青陽不知往外又嘔吐了些什麽,嘴角掛著帶著血絲的唾液。


    墨瞳很溫柔的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心中略有些歎息:“這刀刃,都彎了,你沒必要再堅持,最後一次機會了,你要是不說,你會死的很難過的。”


    柏青陽的眼皮閉了起來,他用力地幹嘔著,似乎想吐出更多的東西。


    似乎是有種被別人耍了的惱怒,墨瞳再也不說話了,猛然伸手捏住柏青陽的下巴,站起身來,用力將柏青陽綁縛到椅背上,用椅背上的裝好的鐵圈,固定住柏青陽的頭顱。


    彎折的刀尖行成了一個鋒利的魚鉤模樣,像極了現代人用來削皮的果皮器。


    墨瞳輕輕撥開柏青陽的長頭發,在太陽穴側下方,輕輕搭住了刀刃,向後猛然使力。


    小小的刑訊房中,喉嚨中的嗚咽與淒厲的叫聲同時響了起來,椅背的鐵鏈被搖晃的嘩嘩作響。


    十分輕鬆,也是十分費力的,一條帶著頭發的頭皮,軟軟地垂了下來,垂在墨瞳的手邊,在後腦勺的地方,連著皮肉,沒有斷開。


    血順著細白的頭皮流了出來,先是慢慢滲出,繼而已經看不清露出的頭骨了。


    風苓樂有些不忍看到,略略轉過了頭。


    墨瞳卻是略微端詳了一下,跨步走到椅子前,直麵人的眼睛。


    柏青陽的眼神因為劇痛而渙散怨毒。


    墨瞳沒有給他再緩過來的機會,卷曲的刀刃貼著後頸,故技重施。


    不知道是不是墨瞳的手不穩或者是刀刃被火淬後變得鈍了,這幾刀下來,隻刮了十餘條指寬的頭皮,在發際線處停住,軟軟地垂在額前。


    昏暗的蠟燭照著裸露出來的嫩肉,有些地方還露出了頭骨。


    風苓樂往房間外麵退了退,忍住作嘔的反應,這才發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排泄物的騷臭味。


    墨瞳將柏青陽像個血葫蘆一般的腦袋放開,十分淡然地將刀子扔在一邊,滿手的血往幹淨的白布上擦了擦。


    他的黑眼睛盯著風苓樂:“樂兒,幫我出去找麵鏡子,拿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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