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霖聞言,似是覺得人說的話十分可笑,唇角上揚,眼中帶著忍不住的笑意。


    “唉,郭大人對皇上忠心不二,讓人感動,可您平日裏如此精明,怎麽現在倒糊塗起來了?讓你受罪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別忘了,是你先罷官,鼓動言官謾罵,這件事情是你挑起來的,理虧的可不是我,要知道內閣批不下來折子,南境死了九千人,我這個兵部侍郎,可是受害人呢。


    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一出,應天府上上下下,都鬧得人心惶惶。偷墳掘墓本就是大不敬,昌丞相的夫人被你這麽羞辱,礙於眾人,她月綾就是權力再大,也隻能妥協吧。原本若是沒有證據還好一些,可是現在,你在我的手中,你本身就已經是一個最好的證據。至於你所受的這些個刑法,那不是我授意的,更不是昌丞相的意思,不過是咱們守衛的弟兄們看不慣,覺得像你這種挖人墳墓的渣子,就活該被人踐踏。”


    嘴裏這麽說著,淳於霖是更加開心了,這郭曖平日裏十分硬氣,見了自己也總是愛理不理的,如今落得階下囚的模樣,倒很是知趣,不吭聲了,這麽想著唇邊帶笑,繞著人在牢房的四周走來走去,步伐輕快。隻是他看郭曖即使是淪為階下囚,這般境地仍然如此硬氣。心中略有些不忿,下定決心想要將人折辱一番。頓了頓,在人不遠處停下腳步,緩緩開口道:


    “當日昌丞相的人抓到你,正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想來這街道上下許多人都親眼目睹。你是郭家的頭臉,是頂梁柱,你的這般行為,看在百姓眼裏,你覺得百姓們會怎麽想?你女兒嫁到昌家,氣死了婆婆,還自縊身亡,這難免不讓人覺得,她是水性楊花,被捉了奸,氣死了老夫人,然後自己沒有臉活著,這才死了,再看看你的好兒子,帶領著九千人的隊伍,就能被南蠻給殺盡了,是不是你兒子腦子有問題呢?看來你們郭家的家教,真是傳統啊。”淳於霖這半天一直在說話,一次性說了這麽多話,覺得有些口幹,舔舔唇,歇息了一會兒,複又開口。


    “當然,為了保住你們郭家的名聲,你也可以選擇死亡,自裁了事。不過這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在重刑之下,你都不曾屈服,卻又自裁謝罪,傳出去,你是為了掩藏什麽秘密呢?所以不管生還是死,你都無路可走。你該怎麽辦呢?啊?我的郭大人,哈哈哈哈,你覺得,咱們昌丞相的計謀,是不是很到位啊?”


    淳於霖越說越痛快,一派小人得誌的模樣,卻不料自己的這行為,真是給駱駝放上了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將郭曖推向了風苓樂那邊。


    郭曖氣極反笑,似笑非笑地盯了淳於霖一會兒,倏忽嗤笑道:“郭某覺得,不如何。”


    “你說什麽?”淳於霖瞬間冷下了臉,一副小人的嘴臉尤為明顯。


    郭曖坐直了,大聲答道:“我說,你們的昌丞相,不過爾爾!”


    “啊呸!就你一個階下囚,你也配說。”淳於霖有些氣急敗壞,郭曖越是鎮定,他反倒越是急眼了。


    隻是想到來時的昌平安的吩咐,淳於霖終於是定下心來,慢慢道:“郭大人,您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郭家著想,如今你做了這般丟人的事情,若是不給昌夫人一個公道,怕是難以平民憤,日後你們郭家的子弟,也是要當官的,你這麽一個丟臉的人擋在他們的仕途上,怕是不好吧,你想想,若是你的二兒子接手了你的位置,有你這麽一個爹,他該如何服眾,這個位置他要如何坐下去?所以這件事情啊,老弟我給你一個忠告,必須和郭家無關,你想一想,這樣一來,能全部擔這個罪責的人,也隻有你了。而你做了你郭家的替罪羊,日後子孫的仕途,不就好走了嗎?你還在乎你那點名譽做什麽?”


    郭曖冷笑了兩聲,連個眼神都欠奉,淳於霖忍著不發火,繼續柔聲道:“不過我這個人好心,替你想了一招,可以為你提供一條路,那就是做昌丞相的人,從此以後聽昌丞相的號令,丞相定然能保你性命無憂。”


    郭曖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狗賊子,若聽了你那狗賊的號令,天下的百姓,該如何看待我郭曖?背信棄義的小人?狼心狗肺的臣子?我郭曖自視行的端坐的正,這等稱呼實在是折煞我了,單就這一點,足以不與你們這些走狗為伍了,不過我亦不會傻到去自縊,命隻有一條,當然若是昌狗賊想要我的命,我也無力反抗,落到你們手中,我從未後悔過,有什麽招式,盡管來吧,郭家盡是些鐵血錚錚的漢子,我的禮兒把熱血灑在了異邦,我這當老子的,也不會遜色半分!”


    這一番喝罵幾乎讓淳於霖顏麵盡失,他氣急了,隻是連著說了三聲好“好!”便轉身離開了牢房。


    郭曖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知道自己馬上會迎來新一輪的折磨,可他的心裏,已經燃起了對於生活的希望。


    “岾兒不拔關在何處?”風苓樂一邊走,一邊詢問守衛官。


    守衛官忙道:“岾兒不拔是要犯,關在軍營內,有重兵把守著,那處離此處也不遠,殿下可要去看看?”


    風苓樂搖了搖頭,道:“本王隻是好奇,不必了。地下牢裏的那個人,想必你知道以後該怎麽對待了吧?”


    守衛官僵了一僵,不知該怎麽回答。


    風苓樂淡淡道:“天牢陰冷啊,該多幾床被子,他身上的傷也多的很,再打,怕是還沒審問出什麽東西,就先把人打死了。”


    守衛官這才麵露難色:“可是……可是昌丞相說了……”


    風苓樂道:“這件事情他也是參與其中的,需回避,沒什麽發言權,你就按著本王說的來。”


    一旁的墨瞳陰測測補充道:“天牢刑房中有兩個人皮剝好填充了稻草的草人,想必閣下見過,那是我親手剝下來的,我想,殿下應該不介意,那裏再多一個吧。”


    守衛官的臉色立即變了,急忙點頭道:“知道了,小的知道了,殿下放心,殿下交代的事,小的一定放在心上。”


    風苓樂這才滿足地帶著墨瞳出了天牢。


    “你去哪兒?”見墨瞳上了馬,卻是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風苓樂不禁開口問道。


    墨瞳聞言勒馬,轉身道:“屬下去軍營之中。”


    “你去那裏做什麽?不回家吃飯了?”風苓樂道。


    墨瞳卻隻是淡淡道:“殿下忘了,屬下如今已經是將軍,自然該待在軍營裏,至於家,屬下從未有過家。”說著調轉馬頭,繼續向著軍營去了。


    風苓樂麵色一僵,卻也不好說什麽,隻好訕訕地上馬,向著王府而去。


    剛到王府門口,就見宴芳春與戰無雙在門口張望,見風苓樂來了,宴芳春幾乎是不顧形象地飛奔了過來,將風苓樂從馬上拽了下來:“你這死妮子,一去就是那麽久!害我擔心死了。”


    戰無雙隻是在旁邊憨厚地笑了笑,不住地看向宴芳春。


    風苓樂出言調侃道:“某些人現在怕是沒空擔心我啊,心裏成日裏,都裝的是別人吧。”


    風苓樂話音剛落,就見戰無雙的耳朵,迅速燒紅成了粉紅色。


    宴芳春一邊罵著風苓樂促狹一邊拉著風苓樂往裏麵走。


    一進門的大廳已經坐了不少人。


    南宮玄,拿著一條雞腿在喂鷹的南宮雨,給襲末和馮順不斷勸酒的司南,見到許多生人有些發怯的蔣曉夢,還留著幾個空位。


    見風苓樂回來,南宮雨已經開喊了:“娘!快過來,宴小姨燒的雞腿可好吃了!”


    一桌人笑了起來。


    風苓樂也笑了,笑著笑著,眼睛有些發酸,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了,這一路的顛沛流離,這數年的掙紮打拚,不就為的是這一幕嗎?


    “瞧瞧你,本來是這王府的主人,怎麽今天還反倒生分了呢?”宴芳春推了風苓樂一把,將她拉到席上坐著。


    “你可真是嫁了個好男人。”宴芳春打趣著風苓樂與南宮玄:“之前我還不曾見過,現在一見,才知道你好福氣,你看看,這些個菜,都是他親手做的說是你愛吃,瞧瞧這,八寶鴨子,鴨子肚子都快裝不下了。”


    風苓樂含笑看向南宮玄,南宮玄臉上略微有了絲喜色,不像平時那麽死板了,隻是他發紅的耳朵出賣了他的好心情。


    “能再和大家坐這麽一桌吃飯,真好。”風苓樂說著,本是笑著的,聲音卻有些哽咽。


    “殿下,這今天這麽好的日子,別,別……”戰無雙結巴了兩句,被宴芳春給來了一拳:“你別說話,樂兒今天是太高興了,我知道的。”


    風苓樂笑著,眼眶發紅地笑著,覺得沒有什麽,比這更圓滿。


    那一刻流雲飄散,萬裏山河安好,世間的所有風景都在你眼中,而你,在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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