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鳳尋說他要來,宇文姿在洗手台洗了臉,然後理了理頭發,大漢在外頭等她。“宇文小姐,要不要我回避?”


    宇文姿看他,“你去哪裏?”


    大漢道:“我去樓下等,若是需要我,小姐可以打我電話。”


    宇文姿摸了摸口袋,手機躺在裏麵,她點頭,“嗯,謝遜,謝大俠,電話是這個?”


    謝遜湊過去一看,“是我。”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通訊人赫然寫著‘金毛獅王’四個大字。


    謝獅王身上透著一股忠厚的氣質,宇文姿老想學著金花婆婆喊幾聲:“謝三哥,謝三哥,你把屠龍寶刀借我使使?”


    獅王帶著他的一身正氣走了,宇文姿站在客廳裏,她有些忐忑,站了大概有五分鍾。宇文姿腿站得筆直,又站了三分鍾,腿越發酸了,她準備在沙發上坐一會兒,兩腿並攏傾斜的優雅姿勢還沒擺出來,門口就有響動了。


    她迅速站起來,腰板挺直得像一個迎賓小姐,宇文姿想讓自己看起來有個比較得體的笑容,可門口的人一進來,她的臉就僵了。是啊,真是僵硬得不得了,她明明想笑一笑,可似乎笑容還沒扯出來,就凍結在了唇邊。


    正如分手那一日,他送她昂貴手袋,她也想姿態好看一點,結果還是抱著東西落荒而逃。


    易鳳尋送出來的不是禮物,是一個價碼,睡她宇文姿一夜所需幾何的價碼。誠然,易先生是個大方的人,他不薄待她,但宇文姿覺得,他折辱了她。


    宇文姿就這麽身姿僵硬地站著,易鳳尋瞧見她,輕飄飄問了一句:“不喜歡嗎?”


    又是這一句,他總問,“你不喜歡嗎?”宇文姿承認,易鳳尋很善於拿捏人心,他將一應細節都照顧的很好,包括對宇文姿審美的揣度。宇文姿熱愛濃烈色彩,熱愛鮮紅吧台,熱愛方正包包,易鳳尋沒看錯,都沒看錯。


    可那又怎樣呢,難道這就能證明他愛她?


    不,不能。這些隻能說明一件事,易鳳尋是個心細的人,他願意遷就女人,並不能證明他愛你。


    “不喜歡嗎?”這話如魔音回響,就似一柄利刃挑開了易鳳尋與宇文姿之間的序曲,他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就源於易鳳尋的這句話,“你不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沒有那個女人能抵抗糖衣炮彈,昂貴的禮物,並著公主般的待遇,誰經曆了這片海洋,都會覺得周遭的男人是沙漠。


    人是不能缺水的,碧海藍天總是比黃沙遍地來得浪漫,誰的基因裏又沒有一些浪漫氣息呢。所以,宇文姿迅速淪陷了。她淪陷在愛麗絲秘境裏,淪陷在一個男人給的從所未有的寵愛與縱容裏。這一切一切,對於宇文姿都是新鮮的,是讓人舍不得離開的愛之新領域。


    宇文姿正從一段失敗的婚姻裏走出來,那段婚姻偏偏還纏著多年舊愛,誰說宇文姿不愛袁安,誰又能說袁安不愛宇文姿,他們的確是相愛的,誰也不能否定。


    婚姻之困將宇文姿束縛得喘不過氣,袁安遺棄了她,舊日的戀人並著丈夫身份一道拋棄了宇文姿,她已經算堅強,不在外人麵前哭泣,她克製自己的委屈與憤怒,掙紮著前行,不讓自己變成那個哀愁半世的祥林嫂。


    就是對於袁安,她也是瀟灑的。丈夫背叛婚姻不說,還在外頭與人珠胎暗結,最後迎了外頭的女人進門,將正室逼得遁地而走,這是袁安的本事,也是宇文姿的本事。


    袁安欺上瞞下,哄了外頭的年輕姑娘給他一個已婚男人生孩子,還能哄得家中妻子一無所知,怎麽不是一種本事。這樣的本事,來日要偷天換日也是可能的。


    宇文姿一樣本事,出軌背叛,外室懷孕,一樣樣接踵而來,宇文姿硬生生咬牙扛了下來,男人不忠,她也還要繼續生活。她出去工作,她必須融入社會,她甚至學著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她真的盡力了,可還是不行。就如當年的班主任跟她說:“宇文姿,你成績這麽差,還有時間看小說?”


    “老師,我真的盡力了。”這是當年宇文姿想對班主任說的話,時隔多年,她說:“易鳳尋,我真的盡力了。”


    原本溫柔體貼的男人開始陌生,易鳳尋說話輕飄飄的,目光也是輕飄飄的,一點也不曾在宇文姿身上落下太多聚點,他那樣漂亮的鳳眸低頭一眨,便道:“那就不要彼此勉強。”


    縱使宇文姿早有準備,她知道他傷人,在那日瞧見那個長發高挑女子之後,她就知道他傷人。那一日她站在被嗬護的處境,今日就與那纖瘦女人一樣,穿著滿身名牌,被請出他的世界了。


    宇文姿低頭想了想,那女人當天說了什麽,她說“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總之不是好人,你自求多福吧。”


    那女人盯著易鳳尋的眼神惡狠狠,她留下的話語曆曆在目,宇文姿低著頭就笑了。是啊,明明有前車之鑒,自己還是那一場分手戰的觀摩者,自己怎麽就沒吸取到分毫經驗?這個男人,他是不會虧待女人的,隻是,他不會愛你。


    宇文姿也想學那個女人惡狠狠與易鳳尋對視幾眼,那女人一定還是不一般的,要不然易鳳尋這種冷冰冰的人,怎麽還能破了自己的情緒與那人酣戰呢?她去瞧易鳳尋的臉,果然平平常常的,一點也不激動或者生氣,真的一點兒情緒都沒有。


    哈,原以為的那個不一樣的易先生,隻把自己當了尋常人。


    宇文姿突然有點羨慕那個女人,除開她的滿身名牌,她走的時候竟還那麽不一般,他們那樣仇恨怨懟,是不是也曾經激烈相愛?


    相愛的人啊,才與怨、恨緊緊相連。


    罷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宇文姿心想,若還有以後,除非白日參辰現,北鬥回南麵。


    再無以後,宇文姿伸手,“給我吧。”


    房子轉讓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宇文姿隻說要,對方就會幫她把所有手續都辦好。為什麽不要呢,你說我值多少價碼,那就這樣吧。


    自那日在公寓裏見了易鳳尋,就不再有他的消息。


    寒風刮得更盛了,進了一月,快要過年。


    公司準備采購年終禮品,隔壁業務部來了一個新的小姑娘,生的非常漂亮,宇文姿偶爾看見她,能在她身上瞧見宋雨濃的光彩來。


    那姑娘姓程,名昆,合起來是混元霹靂手。程昆逢人先有三分笑,她長得又漂亮,去了業務部,業務經理高興的不得了,開會就誇讚,“小程不錯,客戶都很滿意。”


    話傳開了,大家聚在背後竊笑,“客戶都很滿意,是不是睡得滿意?”


    謠言就是那樣,傳個三遍就成了真理。程昆由一個花見花開的小甜心變成一個萬人嫌,人家靠近了,都說她身上有騷氣。


    午間吃飯,程昆由去食堂吃飯改成了自己帶飯,宇文姿目前的生活心無雜念,她也帶著午餐去上班。兩人在茶水間遇見了,程昆瞧見宇文姿,“姐姐,你先用。”


    小姑娘的飯已經進了微波爐,她又去把飯拿出來,宇文姿將微波爐合上,“你先,我不急。”


    程昆急忙忙的,一碗飯怎麽也要加熱五分鍾,她轉了三分鍾就拿出來了,宇文姿道:“時間不夠,裏麵可能沒熱透。”宇文姿將飯又裝進去,擰了兩分鍾。程昆低著頭,“姐姐,你真好。”


    宇文姿笑,“我叫宇文姿。”


    程昆的日常工作與財務沒有什麽幹係,她在外跑跑業務,回來也就匯報業績,間或接受指令與培訓,她不認識宇文姿也是正常的。宇文姿自報家門,小姑娘便接了一句:“姐姐你很漂亮啊,她們幹嘛說你是大媽?”


    孩子說這些是可愛,定義為童言無忌,可程昆一個已經進了社會的成年人說這些就不合適了,她猶不自知,補充道:“我是聽別人說的,她們說財務的宇文姿是大媽,離婚了還□□。不過最近不浪了,看著死氣沉沉,比大媽還大媽。”


    宇文姿盯著微波爐的圈刻,她點了點頭,“她們沒說錯,我離婚了,年紀也不小,是大媽。”


    程昆嘟著嘴,“哪裏像大媽?姐姐你太消極了,我家裏上一輩的姑婆也離婚了,人家還不是好好的,天天穿戲服唱昆曲,活得不知多年輕呢。”


    宇文姿笑,“你家裏是唱昆曲的?”


    程昆點頭,“是啊,所以我叫昆啊。”


    “難怪你漂亮。”宇文姿真心真意。


    程昆手勢一起,來了一個亮相,“姐姐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宇文姿衝了一袋咖啡粉,笑道:“妹妹,姐姐年紀大了,唱不動了。不過這樣,你去報個節目,年終晚會有獎勵的。”


    程昆一手端著飯,一手幫宇文姿端著咖啡,“姐姐,那個,你小心燙。”


    “你不燙嗎?”宇文姿看她。


    程昆的手很穩,一手抓著沉重的陶瓷飯盒,一手抓著玻璃杯子,裏頭還有一杯咖啡,她說:“這算什麽,我們唱戲的時候,道具比這重多了,這點東西不在話下。”


    宇文姿看著這個漂亮姑娘,問她:“那你怎麽不唱戲了?”


    程昆道:“哦,我天資不行,進不了戲院,我們家有個非常厲害的妹妹,她天資比我好,才十三歲,已經可以登台唱主角了。我不行,師傅說我嗓子不好,長得好看也沒用。”


    兩個人窩在小會議室裏,你一句我一句說了許久,程昆很真誠,基本逢問必答。她偶爾也會問起宇文姿離婚的原因,問她目前有沒有男朋友,或者問點其他瑣碎事情。宇文姿說自己沒有男朋友的時候,程昆道:“姐姐,我聽過閑話,她們說你和溫總有一腿,是真的嗎?”


    溫疏桐怎麽會和自己有一腿,宇文姿搖頭,“假的。”


    程昆點頭,她想了一會兒,又道:“那她們還說的信誓旦旦的,說你們財務原先的經理就是知道了這個事情,才被調走了。”


    嘖嘖,人民群眾的舌根子真偉大,比編劇還犀利,這一場大戲,用這樣的劇本,簡直震古爍今還有餘!宇文姿歎氣,“都是假的,不是這樣的。”


    程昆搖頭,“假的啊,我還以為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那姐姐你就跟了溫總吧,他是霸道總裁誒。”隨後,又歎息一下,“聽說他結婚了,結了婚的霸道總裁,哎,好可惜啊!”


    宇文姿點頭,“嗯,可惜。”


    程昆手一拍,許是她原先唱戲,手拍得清脆一響,“不可惜,等他離婚!對,等他離婚就有機會了,姐姐,你會等他的吧?”


    草泥馬腿太短,已經奔騰不起來了,此刻必須要上汗血寶馬,為著那一片空曠的大草原風馳電掣呼嘯而過。嘖嘖,都是怎樣的小姑娘啊,真是愛情至上,愛情至上啊!


    前台吃完了飯,又開始重複數紙張,宇文姿端著飯盒子,“怎麽了,中午怎麽不休息?”


    前台道:“我也想休息,不過人力資源說有緊急通知,叫我打印出來,通知下去。”


    程昆也湊過來,“有什麽事情,是不是要發錢了?”


    前台有氣無力的,“想得美!那個,今年公司創立二十周年,總公司說要做周年慶,各家分公司篩選節目,選出優秀的上報,得獎的分公司每人都加錢。”


    “那獲獎者呢?”宇文姿看了一眼程昆。


    前台招招手,把兩人都招到跟前來,“我跟你們說,總公司這次大方了,一等獎三萬,二等獎兩萬,三等獎一萬。”


    宇文姿問:“幾個獲獎者?”


    前台歎氣,“各一名。”


    這算什麽大方,三個人總共加起來就六萬塊錢,還折騰得人仰馬翻。宇文姿轉身要走,“那你們多努力,爭取拿獎金。”


    程昆先抿著嘴,後又道:“在哪報名?”


    宇文姿回頭,“怎麽同意去了?”


    方才程昆說不想唱了,她說她唱了十幾年,不想離開了家,還在唱戲。漂亮的姑娘沉下氣息,“一萬塊錢也夠了,我拿回家,給我家裏人用。”


    小姑娘眼底是晶晶亮的光芒,可比星辰,宇文姿也笑,“不,你要拿三萬塊回來,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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