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公司發年貨,香菇銀耳小蒸鍋,何玉玨同宇文姿竊竊私語,“公司越發小氣了,現在那位,喏,別看他平時一聲不吭,真是心狠手辣。”


    年貨才買完,報賬單都下來了,此刻就捏在何玉玨手裏,公司內勤外勤統共一算,一人大概一百元以內的消費,賬單上赫然寫著員工禮品費,十萬整。宇文姿低聲道:“這賬怎麽算的?”


    何玉玨在紙上勾了幾個數字,“蒸鍋團購價七十九,□□上單價是兩百七十九。”他鉛筆頭有意無意戳在磨砂玻璃上,“上一個就夠黑了,這個更......”


    宇文姿抿抿嘴,分公司上一任總經理是溫疏桐副總裁的妻子,曲瀟湘女士。曲女士如今已經赴任杭州分公司,接任她的是馮許堂先生,這位馮總是從別家挖過來的,過去並無在皇風任職的經曆,若要深扒,底細不明。


    財務經理朱大俊從外頭進來,快要過年,氣氛越發鬆散,他給財務的桌上每人都放了一個扭蛋,“我嚐了一下,味道不錯。”宇文姿與何玉玨在一起說話,他遞過去兩個,“來,一人一個,這巧克力不錯啊。”


    扭蛋童趣十足,這完全是幼兒食品,朱大俊又道:“我剛剛吃了兩個,你們也吃。”


    宇文姿與何玉玨互看一眼,宇文姿道:“多謝朱經理”,何玉玨也說,“我們等一下吃。”


    朱大俊心滿意足又出去了,大概是出去送扭蛋,宇文姿道:“朱經理心寬,心態好。”何玉玨將扭蛋放在桌上,歎一聲,“那也不一定,我那天還看見他和馮總吵架了。”


    外頭人影穿梭,朱大俊真的四處去送扭蛋,宇文姿看他背影,何玉玨道:“看見沒,他跟誰都好,和人家業務部門都好,你見過昭姐和業務部門打交道?”


    沒有,劉昭不愛四處串門子,她是個很認真的人,若有閑暇,也在辦公室裏指導工作,絕不會去和業務部門打成一氣。財務是個太特殊的部門,不適宜過度外交。


    前台剛剛分發了禮品,那頭人力資源在催促,“視頻打包傳給我,還有做個表格,名字和表演項目都寫出來。”


    韓紫衫忙得暈頭轉向,她坐下來,開始拉電腦裏的視頻,分公司統共也就四個節目,程昆的視頻一翻出來,後頭還跟著一個,宇文姿拉二胡。


    表格好做,資料也好填,寫了程昆的報備曲目之後,韓紫衫心一橫,又加了一欄,二胡獨奏,表演者宇文姿。


    小小的視頻打包發出去,那頭一接收,就算上報了。


    何玉玨著手做報銷,宇文姿拿著朱大俊給的扭蛋,準備試試兒童愛好的美好滋味,包裝紙還沒拆下來,韓紫衫就在門口叫她:“姿姐,有人找。”


    宇文姿抬頭,“誰?”


    韓姑娘搖頭,“一個男的。”


    何玉玨也抬頭,“姿姐,午餐時間,你的約會到了。”


    宇文姿看一眼手表,十一點半,她拿起外套,將手裏的扭蛋塞給韓紫衫,“來,吃蛋。”韓紫衫撇撇嘴,“你吃大餐,我吃鴨蛋。”


    何玉玨插一句,“你也找個男人吃大餐。”


    韓紫衫回嘴,“哪裏那麽好找,你呢,和你女朋友吃什麽?”


    何玉玨低頭笑,韓紫衫看他一眼,“別笑了,牙都笑掉了,秀啥呢,受不了。”


    宇文姿出去,外頭是黃樹人,他穿著得體的套裝,瞧見宇文姿,道:“宇文小姐,我不約而至,冒昧打擾了。”


    他看見宇文姿手上的外套,手一伸,“能否請宇文小姐吃個午餐,不打擾小姐許多時間。”


    宇文姿看見他作風,先穿上外套,道:“那就走吧。”


    隔壁大廈就有西式簡餐,裝修得體,食物也過得去,宇文姿脫了外套,黃樹人幫她拉開椅子,做個‘請’的姿勢。服務員過來倒水,黃樹人問宇文姿:“冬天枯燥,來一盅燕窩好嗎?”


    服務員道:“抱歉,我們這裏沒有燕窩。”


    黃樹人抬頭,宇文姿忙道:“a餐兩份,加個碗仔翅,兩杯鮮榨果汁。”


    服務員拿了餐牌下去,黃樹人猶自皺眉,宇文姿笑,“黃先生可能不習慣,別當這裏是餐廳,隻能當食堂看。”


    黃樹人脫了西裝,他裏頭穿合體襯衣,袖口還有一對帶鑽袖扣,手往桌上一放,鑽石就閃耀你的眼睛。黃樹人舉著一杯水,“宇文小姐,很感謝你賞臉吃飯,今日簡陋,改天再補上。”


    宇文姿也端起高腳水杯,“黃先生客氣了。”


    簡餐上菜就是快,裏頭一碗倒蓋在盤裏的米飯,上頭撒著幾顆黑芝麻,旁邊是一塊牛排,似乎澆了黑胡椒汁,那邊有一份煎蛋,再有一碟小麵包,配著今日例湯,豬骨玉米胡蘿卜,最後送上橙汁,就完畢了。宇文姿那邊多一份碗仔翅,她說:“粉絲當魚翅,黃先生要試試嗎?”


    黃樹人手掰了個麵包,再喝了幾口橙汁,就不動了。宇文姿低頭將牛排切了,又吃了煎蛋,再喝了湯,等她抬頭時,黃樹人正看著她。


    宇文姿笑,“黃先生有話可以說,不用等我吃完。”


    黃樹人遞上一張紙巾,宇文姿擦了嘴,黃樹人才道:“湯律師最近身體好一點了嗎?”


    宇文姿點頭,“好多了,醫生也說他恢複的很好。”


    黃樹人笑,“那就好,人沒事就好。”


    宇文姿也笑,湯君年住院都是托黃樹人的關係,他情況好不好,黃樹人不可能不知道。黃樹人想說的,肯定也不是這一樁。


    黃樹人又道:“湯律師好得這麽快,也是托宇文小姐的福,雨濃同我說過好幾次,我們都感激你。”


    還在繞彎子,宇文姿低頭喝了一口果汁,沒有答話。


    黃樹人不說話,宇文姿也不說話,過了老半天,黃樹人才道:“我聽雨濃說,宇文小姐和湯律師在戀愛,你們發展......”


    宇文姿將橙汁咽下去,搖頭道:“沒有,我和湯君年沒有......”


    她還沒說清楚,黃樹人就切入了主題,“其實我找人查了他們的關係。”


    宇文姿抬頭,“什麽意思?”


    “我請了私家偵探,湯君年住院到出院,到回家休養,我都請人盯著他們。”黃樹人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誠實。


    宇文姿道:“你可能白查了,他們沒那種關係。”


    黃樹人點頭,“這一個多月,宋雨濃統共跟湯君年見了五次麵,其中四次宇文小姐都在場,剩下一次,我在場。”


    宇文姿歎氣,“其實......”


    黃樹人看宇文姿,“私家偵探跟我說,宋雨濃和湯君年沒有親密關係,若說一定要有,還不如說宇文小姐和湯律師更合適些。”


    宇文姿眉頭一皺,“我們......”


    黃樹人抬手,“其實我想說的不是湯君年,是宋雨濃。”


    “雨濃怎麽了?”宇文姿被黃樹人繞昏了頭。


    黃樹人低頭從西裝口袋裏拿出幾張紙,“她要跟我離婚,律師已經通知我,讓我同意辦理手續,如果我不同意,她要起訴我。”


    第一張紙是委托函,甲方委托律師辦理離婚,上頭有宋雨濃的簽字,和加了紅色印泥的手指印。後頭跟著離婚協議書,宋雨濃表示自己什麽都不要,淨身出戶,唯一要求是黃樹人盡快簽字。


    宇文姿看了協議,“她說什麽都不要,你不願意簽字?”


    黃樹人手指捏著高腳水杯,宇文姿看他的手,懷疑那腳脖子快要被他捏斷。黃樹人說:“她當然什麽都不要,她出軌了,還想要什麽?”


    宇文姿眉頭都要鎖起來,“她跟誰出軌了?她和湯君年真的是清白的。”


    黃樹人鬆開水杯,歎一聲:“或許吧。”


    宇文姿道:“很早以前,湯君年就說了他和雨濃的關係,他們是福利院認識的,從小一起長大,現在也是......”


    黃樹人劃開手機,點了幾張照片,宇文姿以為裏頭裝著宋雨濃和某男人的合照,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是幾封電子郵件。上頭都是簡單的問好,“你吃了嗎”,“你睡了嗎”,“你在做什麽”,對話普通,瞧不出什麽異樣來。


    宇文姿道:“這是什麽?”


    黃樹人捏著手機,“出軌的證據。”


    這樣一點都不直觀的對話怎麽能做出軌的證據,宇文姿搖頭,“這裏麵什麽都沒說。”


    “那是你不了解宋雨濃,我和她生活多年,別說寫信問好,隻要帶字的她都不會多看一眼。與人互通郵件,簡直比海水倒流還要為難。”黃樹人信誓旦旦。


    這樣的解釋都太牽強,人是會改變習慣的,懶惰可以修正,識字並不難,或許宋小姐自今日起願意進步,從此邁入新的殿堂,從而獲取真知,改頭換麵。


    黃樹人手段周全,他說:“我請人破譯了郵件地址,早前是發往歐洲一個不知名小鎮,後來是倫敦,最近幾封都是上海。”


    宇文姿簡直要拂袖讚歎,黃樹人這身本領,簡直可以把人家的行動軌跡攥在掌心裏,她說:“為什麽不和雨濃直接溝通,若是屬實,大家可以和平分手。”


    黃樹人的好教養突然開始尖刻,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宋雨濃一個服務員,這些年吃穿唱打樣樣都照好的來,此刻想走就走,天下間還有這樣便宜的事?”


    宇文姿心開始跳得很慢,黃樹人這樣挖苦宋雨濃,未嚐不是舍不得對方。


    事情走到壞處,我們又無力回天之時,總是要譏諷幾句,可這樣的刺激,通常都無濟於事。


    黃樹人大抵是被宋雨濃轉身的幹脆利落激得發了瘋,他決定背水一戰,“宋雨濃失蹤了,如果她給你打電話,你幫我轉達她,她要是繼續失蹤,我會報警,說她卷走了我的錢。”


    宇文姿嘴角幹巴巴的,她不曾見過這樣激烈的夫妻對戰,她和袁安離婚之時,都是迅速而果斷的。袁安不念舊情,她也不想拖拉,現在見到另一對夫妻的離婚曆程,隻覺得步步驚心。


    黃樹人喝了一口水,等他臉色稍緩,宇文姿才道:“雨濃未必是失蹤,或許她不願意直麵離婚,才選擇迂回一點。不如等她回來,你們再談。”


    餐廳裏亮了燈,朝外頭一看,天又開始陰陰沉沉,黃樹人招來服務員買單,“我們走吧,快要下雨,省的你回去還要淋雨。”


    宇文姿心底歎息,為甚麽非要弄成這個樣子,大家安於婚姻,忠於彼此,不好嗎?若是非要說我才體會真愛,那早前的那些年,又算什麽呢?


    黃樹人的手機又開始響,他低頭一看,掐斷了電話。宇文姿就站在他手邊,目光一垂,就看見‘親愛的季’。


    電話反複作響,黃樹人手指一掰,世界安靜了,電話成了靜音。手機就裝在他的西裝口袋裏,暗無天日。


    就似,就似時光裏,某一段被掩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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