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嶽根叔鞣製的皮子出來了,又軟又亮,整個皮子不規則,長兩米左右,寬一米六七左右。嶽七拿回來,就鋪在石板上,一冬天雖然鋪著被褥,但石板還是冰冷和硬,現在有了軟和的皮子,簡寧就在上麵打滾不下來了。


    嶽七拿著被褥拆晾在外頭,他打算去趟鎮上,“我去鎮上,你好好看家。”


    簡寧其實經曆了那場災星後,不愛跟人相處了,起碼不愛跟村裏人過多交流。尤其現在他也知道自己外貌變化太大了,嶽七沒錢沒勢的,出去一趟萬一給嶽七引來亂子呢?!還是山頭逍遙自在,因此乖得不成,點頭,揮爪。


    “等我用熊膽熊鞭換了錢,回來給你買好吃的。”嶽七像是哄小孩那樣說著。


    冬天的熊瞎子,除了現在掛在牆上的肉,都進了兩人的肚子,尤其是熊掌,嶽七以前看書,知道這個寶貝,要是沒封山,還能賣個好價錢,不過看見團子一雙眼亮晶晶的盯著瞧,嶽七就給燉了,吃原汁原味。餘下的幾樣寶貝的,熊膽能做藥材,嶽七請教了嶽五一番,將熊膽做成了藥材,方便保存,連帶著還有熊1鞭。


    這次去鎮上,嶽七就帶著這兩樣。嶽六同行,要去鎮上藥鋪抓點安胎藥,雖然養了一冬天,媳婦兒麵色紅潤了,五哥都說沒問題就是虛了些,還要再養養,嶽六不放心。


    倆兄弟也沒借牛車,背著竹筐,徒步往鎮上去了,腳步快,天也涼,兩個時辰就到了鎮門口。倆人先去了鎮上的藥材鋪子,熊膽熊1鞭確實是稀罕東西,尤其鎮子偏僻,難得能收到野生的熊瞎子東西,給的價錢也算公道,畢竟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窮富之分,鎮上的老爺要是知道有熊1鞭,一定願意花高價買回去的。


    熊1鞭處理的好,老板開了十八兩銀子,熊膽給了二十兩銀子。一下子得了三十八兩銀子,擱普通農家,蓋個闊氣的小院子,還夠富裕不少。嶽六也為小弟高興,等買安胎藥,嶽七就順手付了,嶽六不要,嶽七有些嚴肅,叫了一聲六哥,嶽六就知道小弟意思了。


    難不成還真的生分了?


    “六哥,我想去鎮上衙門看看。”嶽七道。


    嶽六見小弟麵容肅立,瞬間就知道這是去問問屠村山匪的消息,他們報了官,縣令杭大人也不知道查的怎麽樣了。不過鎮裏與清泉縣太遠,隻能跑鎮上衙門問問。


    縣令七品,一個縣子下又有不少鎮子,鎮上的衙門小一些,辦一些雞毛蒜皮或者張貼通告等等雜務,縣丞官九品,是最小的了。鎮下又有各個大大小小的村,要是有的大村子人多了,比如三個村合成一個,那還要選個裏正,裏正下有村長。隻是裏正和村長都不是官,不食朝廷米祿。


    如今鎮上的縣丞,是本鎮上一個秀才捐的官,當了幾十年了。嶽五嶽六不知道縣裏或者別的鎮情況,他們覺得這位縣丞大人挺好的,也沒戲文裏什麽搶占民女之類的惡行。


    衙門建在鎮上正街最北麵,一進一出的小院子,前頭是衙門辦公的,後頭是縣丞的家,鎮裏的衙役也就十個,平時五人一換上工。衙門外頭有些破舊。倆兄弟到了,就看見有位衙役大哥正在敲鑼,念張貼在衙門門口的告示。這裏每隔一個時辰念一遍,為了不識字的百姓。


    這會已經念了一半,嶽七一聽屠村的山匪,頓時麵色一肅,嶽六早都急了,擠在最前麵,可他識字有限,僅認識自己的名字,於是就專心聽完衙役的後半段話。


    等衙役念完了,嶽七沒看告示,衝著衙役拱手叫大哥留步,“這位官差大哥,在下嶽七,是受了害的嶽家村村民,想問問,這次捉住的山匪中,臉上可有一道疤的?”


    布告上隻講了什麽時候捉住的山匪,係何人,共多少人,秋後斬立決等,並沒有山匪的畫像,而且布告上山匪人數也不對,當初溜走時,起碼有二十人,可現在隻捉到了六人。


    鎮上的縣丞人不錯,手下的衙役也不是暴脾氣,尤其聽聞嶽七是嶽家村的人,原本想一兩句打發了,現在也可憐嶽家村村民,聽說死了二十多男丁,好聲好氣道:“這次捉到山匪的是縣裏杭大人功勞,隻發布了告示,人也在縣衙牢裏看管,具體的不知道,你要是想打聽,要去縣裏才成。”


    嶽六有些急,“官府沒有出畫像嗎?”


    衙役也不生氣嶽六的急脾氣插話,“沒有畫像的,人都捉住了,還要畫像做什麽。”


    嶽六還要再問,嶽七攔住了,“敢問大哥貴姓?”


    衙役見嶽七說話規矩,又有點書生意思,一時也拿不住嶽七有沒有功名身份,報了自己名字,“劉毅。”


    嶽七也不廢話了,從懷裏摸出一兩銀子,遞給劉毅,“劉大哥跟縣裏衙役公事來往,勞煩劉大哥以後注意些,我隻想知道被捕的山匪六人中,可有一人臉上有疤,叫什麽,在逃的還有多少人。”


    鎮上的衙役一年也就三石米祿,年奉六兩銀子。一石米相當於一百斤米出頭,一兩銀子卻能買兩石米,可見這個時代銀子的購買力。一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就像嶽七說的,鎮上和縣裏經常有文書往來,尤其這個山匪屠村案,因為事發在三元鎮上,山匪又沒捕捉完,後期還會有官事往來,衙役們喝個酒,聊個天,就能問出的事情,嶽七托著話並不是什麽秘密,因此劉毅在心裏掂量了一二,就接了銀子。


    “成,嶽兄弟等著,約莫十日後我會去趟縣裏,到時候我再打探打探。”劉毅接了錢,爽快道:“我家就住在西巷末大柳樹東門那戶。”


    嶽七道過謝也不再說什麽,跟著嶽六往回走,又在鎮上買了些糕點、布料、白米,還有醬油,等出了鎮上,嶽六才問,“我們自己去縣裏就成了,為什麽還要給那個劉毅一兩銀子。”


    嶽六心疼銀子,也不解,但剛才嶽七給的時候,嶽六也沒說話插手。


    “咱們去縣上要租騾車,還有住宿吃飯,就算到了,沒有人也打聽不出來什麽,縣裏跟鎮上不一樣,縣裏大。劉毅他們是出公差,住宿路費都不要錢的。”嶽七一一解釋,“一兩銀子不算多,劉毅請人喝杯酒,還能餘點錢的,最關鍵,六哥你舍得家裏的六嫂?”


    嶽六說的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了,“你說的對。”可又想到什麽,反過來打趣了句,“我看你也是舍不得團子吧?”


    嶽六笑笑,當做默認了,去縣城來回起碼六天,團子不愛吃生的,他不在,團子還不知道怎麽跟他鬧脾氣呢!


    回到村裏已經天黑了,嶽七經過嶽家院子門口,看見德玲德慶在門口玩,見了他,有些怯怯的叫七爺爺,嶽七給倆孩子招手,想分孩子一點糕點,沒想到德玲德慶轉身就跑回院子了。


    嶽六有些氣,他聽媳婦兒說過幾句,徽娘教孩子胡話,說大侄子是小弟害死的,他本來還不信,說了媳婦兒兩句,大侄媳婦兒不是這樣的人,可能大侄子沒了,情緒不太好,多體諒些,沒想到竟然把孩子教成這樣了。


    嶽七臉也有些不好看,畢竟才十七歲,隻是見嶽六氣轟轟的,不在意道:“六哥,我先回去了,這紅布和糕點你給六嫂拿回去。”紅布就是給六嫂買的,糕點買的多分了一包給六嫂。


    嶽六不要,嶽七愣是塞到嶽六背後的竹筐裏,轉身就走了。


    等嶽七背影慢慢消失在陰影裏,嶽六才背著筐回家。飯已經吃完了,給嶽六留在鍋裏,一碗稀湯寡水的稀飯和兩個已經冷了的窩頭。


    自從嶽大嫂病了後,家裏的飯就是嶽三嫂做,隻是嶽三嫂有些摳,鍋裏舍不得擱東西,尤其最後剩的,苞穀碴子都撈的幹淨,隻剩湯了。嶽六看了那碗剩的湯一下子就沒胃口了,又想著媳婦兒就吃這沒油水的,頓時麵色凝重了。


    嶽七一個人背著東西上山,想著德玲和德慶看見他就跑的樣子,心裏怎麽可能不傷心。想了會,又想害死大哥的山匪頭子不知道捉住了沒,這個仇是要報的,還有在等等,他想找點書看,想考個秀才功名回來,能免賦稅不說,也圓了爹娘的夢,不管怎麽樣也要試試.......


    雜七雜八的,嶽七想了一路,也沒注意,樹枝上簡寧蹲著正在看他,還盡直往前走,氣得簡寧,從樹上飛撲下來,直接撲到了嶽七背筐裏。


    嶽七覺得背後一沉,不回頭就知道是團子,心情一下子就好了,逗著團子說話,“我今兒給你買了糕點,你愛吃甜的,還有給你買了個大鈴鐺,你回去逗著玩.......”


    簡寧對糕點還有點興趣,鈴鐺就算了,還真把他當貓看啊!


    結果到了洞裏就打臉了,嶽七買的那個鈴鐺,類似於小皮球的樣子,外頭是竹子編的球,裏麵套了個大鈴鐺,一搖叮叮當當的,滾起來,響一路,然後塔拉骨子裏的天性就表露無遺,簡寧看著自己一爪子上去逗一逗,等沒了聲響,爪子欠的又上去來一下,然後玩的不可開交。


    摔!他做人的時候從來不喜歡玩鈴鐺的,他發誓!


    嶽七就笑著看團子完了一晚上的鈴鐺,甚至吃飯的時候都要叫。簡寧一臉真摯的跳到凳子上,滿臉表明,那個玩的好嗨森好快樂的傻缺一定不是我!我才不會那麽傻缺呢!


    第二天一早,簡寧還在忍著自己的爪子不要上去逗鈴鐺,就見嶽七拿鈴鐺逗他玩。


    心好累!


    然後簡寧果斷的撲上去,跟嶽七玩了個痛快,最後簡寧還不要臉的表示,都是嶽七要玩的,嶽七辣麽幼稚,他隻是陪玩而已!


    開春了,該播種了。嶽七還沒成年,隻有一畝地,以前他幹完自己的,還要幫家裏幹,沒什麽你我之分,今年他雖然搬出去了,可按他來說都一樣。


    於是早早把自己的一畝地鋤完了,就幫著家裏幹,可每次中午,徽娘送的飯總沒有他的分。嶽五第一天見了,臉就拉下去了,可礙著徽娘死了丈夫守寡,他又是長輩不好直接罵,隻說了明天記著多帶些,嶽五嶽六把自己的份給嶽七勻了,三個兄弟幹到下午,就饑腸轆轆的。


    第二天,徽娘還沒帶嶽七的飯。不說暴脾氣的嶽六,就是嶽五也忍不下去了,他昨天已經說了,地裏那麽多人看著,結果徽娘還沒帶小弟的飯,讓村裏人怎麽想?他在這個家還怎麽說話?


    徽娘倒是一臉平靜木楞,像是看不見嶽五的黑臉,“我不給害死我丈夫的人送飯。”扭頭就走了。


    可對付徽娘,罵不能太過了,畢竟徽娘為了嶽仁山守寡,還生了三個孩子,都是長輩,又隔著關係,要是嶽大嫂沒病,還能罵,還能懲罰。可現在嶽大嫂病在床上,嶽五嶽六又是隔著一輩的叔叔,真對著徽娘破口大罵,嶽六都做出不來,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第三天,嶽六讓自己媳婦兒多做一份小弟的。結果送飯的還是徽娘,沒有嶽七那份,嶽六氣得當場就發作了,他信自家媳婦兒不會做出沒給小弟做飯的事,那麽就是徽娘從中作梗了。


    氣得嶽六當著徽娘的麵摔了碗,氣狠狠道:“你要是過不下去,就分家,你這地兒,讓你德鬆德慶來鋤!”


    分家這事其實也在嶽六心裏想了許久,今天也是借著這個爆發出來了。


    徽娘抿著唇,臉色發白,她不能分家,分了家,德玲德慶德鬆吃什麽喝什麽,還要繳稅,這是要她們娘仨活活餓死。早在仁山死了,徽娘就不要臉皮了,頓時坐在地頭上撒潑,哭死去的丈夫,早走的公公,快要被作死餓死的娘仨.......


    嶽五在旁邊嗬斥,“你這個樣子做什麽?我們嶽家虧待你了?”


    嶽七隻覺得頭疼,心木木的,扛著鋤頭就回山上了。


    山上最高的大樹上,簡寧一切收在眼底,雖然不知道底下說什麽,可徽娘一臉針對嶽七的,不用聽就知道。又憤憤的想,讓你苦哈哈的幹活,人家連飯都不給你吃,活該!


    可一看到扛著鋤頭一臉受傷的嶽七時,簡寧又抓心撓肺,什麽憤憤活該都沒了,隻想抽徽娘一頓!


    於是當天夜裏,嶽七睡著後,石板上的團子幽的睜開一雙清澈的藍眼睛,眼裏閃過囂張,動作敏捷的跳下床,開了門,往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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