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魏國公府就在忙碌和平靜中走過了。


    薑端敏這些日子除了參與古代貴族新娘特訓班以外,就在房中忙著繡孝敬夫家長輩的一些針線。


    在鄭國,像她這樣的貴女是不用自己繡嫁衣的,大婚後就可得封正二品的誥命。一般來說都是夫家請旨用命婦朝服充作嫁衣,這比自家準備嫁衣更加體麵一些,畢竟自己準備的嫁衣再精美也比上命婦朝服所代表的權勢。所以像這樣男方有功名爵位的,需要女方家裏準備嫁衣的就很少了。


    薑端敏日子忙起來,回想起過去,上輩子,重生等等的這些事情的時候就少了。人看起來少了幾分的鬱氣,變得精神起來,即便有時午夜夢回,醒來後心裏更多的是未來的期待。


    就在薑端敏一直忙碌的時候,薑素敏和薑麗敏也不得清閑。因為竇氏給她們添了功課,讓她們各自的教養姑姑特別指點一下她們,每天多加一個半時辰。


    所謂教養姑姑就是傳說中宮裏頭放出來的姑姑。


    宮女們一般在七八歲時被選進宮裏,打熬了二十多年,到了三十左右就可以放出宮來。


    有一些精明能幹的,會成為後宮主子的心腹,這類宮女一般隻能在宮中終老又或者主子犯事時一起把命填進去。還有一些比較倒黴的,就是在爭鬥過程中當了炮灰。就不必說那些有病有痛,又或者被大宮女、大太監欺負到死的。


    能放出宮並且能到勳貴家中當教養姑姑,都是宮女這個人群的一種勝利者。


    想要過這樣的日子,也是相當不容易的。


    首先,要跟一個體麵的主子,主子不說是勝利者但至少不是失敗者。第二,在宮中活得體麵但卻不礙人眼,在主子麵前有臉麵但又沒有參與進一些秘事當中,後者在宮中更為難得。


    一般的人家都是姑娘十歲往後才開始請規矩教習,都是府裏頭的姑娘們一起上課,為的是要在參加賞櫻宴時不能在規矩上出差錯,學的是舉止坐姿。


    魏國公府在鄭國中屬於頂級門閥這一類,三位姑娘無論嫡庶都有一位教養姑姑從小教導,包括言談舉止,待人接物,甚至一些陰謀秘事。


    教養姑姑和規矩教習之間有很大的區別,教養姑姑一般在三歲時就到姑娘身邊,吃飯走路都有提點。到六七歲時,儀態身姿就可見雛形了,這時就開始與姑娘們聊天、解惑、講故事,其中的言談邏輯和待人接物就開始潛移默化地培養了。


    教養姑姑從來不會跟自己的小主子高聲說話,隻能盡職提點,既謹守奴婢的本分又做到教養的職責,能根據小主子的性子做到因材施教。有不斷念叨的,也有先讓姑娘們吃點小虧的,通過這樣的方式糾正姑娘不合身份又或不合時宜的言行。


    這些教養姑姑會在姑娘們幼時管著院子裏頭的奴仆,有的還會陪著姑娘們嫁到夫家成為她們的臂膀。


    這樣子,姑娘們小時接受她們的教導,以後負起給教養姑姑養老的責任。


    薑素敏午憩後醒來,有些不願起來,她覺得這幾天骨頭都有點累酥了,簡直是忙到飛起。


    如今每天早上起來後,都要到議事廳和姐妹一同管家議事。回到房中就要看賬冊,從這些賬冊中看出門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現在的她們總是離不開蔡嬤嬤的提點。


    原本午憩後薑素敏總是練一會兒舞蹈,然後悠哉悠哉地泡上一壺茶配上精美的點心,再做一個時辰左右針線以備父母、長輩還有兄弟姐妹間送禮之須,真是悠閑得連神仙都羨慕。


    現在卻就要擠出一個半時辰跟教養姑姑聊天。


    是的,就是聊天。


    令姑姑是素敏的教養姑姑,十二年前和薑端敏的教養姑姑一起從宮中放出。


    她們經曆過不少大事,能平安出宮除了運氣還有過人的實力。


    令姑姑她們從小就進宮,原本在皇上的親娘,當時的皇後身邊侍侯,跟過尚未登基的皇上,後來在皇後娘娘身邊侍侯,直到皇後娘娘仙逝,才被放出宮中。皇後的心腹嬤嬤都跟著殉葬,而她們因為是皇上所賜,雖受重用但卻不親密,才得了出宮的恩典。


    當時老魏國公還在世,國公府權炳赫赫,所以,在當時放出宮的姑姑裏頭,最好的兩個就被魏國公府搶著聘走了。


    薑素敏好不容易從榻上掙紮起來,完成每日鍛煉計劃(練舞),泡著茶準備著與令姑姑聊天。


    門口的簾子被小丫鬟輕輕打起,一個大約四十左右的姑姑踏入房中,麵目溫和,身上赤褐色的半臂襯著同色襦裙,每一步的大小都跟尺子量過一樣的精準,裙沒有一絲晃動的痕跡。


    令姑姑走到素敏的茶案跟前,攏手行禮,“姑娘。”


    “姑姑,快坐下吧,嚐嚐我泡的茶。”一隻白淨纖細的玉手遞過一隻茶碗。


    令姑姑謝過素敏後,便跪坐在素敏的對麵,腰背挺直,坐姿端莊肅穆。


    跪坐!沒有看錯就是跪坐!


    雖然如今鄭國內桌椅漸漸盛行,但是用得較多的也就是外間的一些茶樓,普通寒門官宦,有些勳貴家中接待自家親友的地方。官方主流肯定的坐姿還是跪坐,在一些老舊世家,還有宮廷當中,無論何時,坐就隻有跪坐了。


    令姑姑雙手接過茶碗,細觀茶湯黃綠清亮,輕嗅隻覺花果香撲鼻,小啜便有回味甘厚,清新綿長之感,是碧螺春的韻味。


    茶碗被輕輕放回茶案上,“姑娘的茶藝有大長進,算是可以出師了,”雖然表情淡淡,但仍能感覺到令姑姑的好心情,不禁提點了一下薑素敏,“隻是姑娘家的不宜每日飲用綠茶,換養生茶或是紅茶能更好一些。”


    薑素敏淺笑,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她每日飲綠茶並不是因為有多喜歡喝,而是綠茶清心綿長的香氣,總是帶著回憶的味道。還記得她的女兒喜歡各種綠茶,在家中時常常有綠茶香氣縈繞,那是悠悠時光中銘刻下來的一種印記。


    薑素敏換了一個話題,“不入姑姑繼續跟我說賞櫻宴的事吧,”微微側頭淺笑,目光氤氳著溫柔。


    賞櫻宴,名義是賞櫻,其實就是京城權貴相親大會,甚至包括皇室在內的適齡皇子或者公主都會出席。


    這是一種變相的相看,若是哪家看對眼又商量好的,就可以請旨賜婚。說是賜婚,但實際是請皇家做個大媒,讓婚事更加體麵,這都是賞櫻宴的舊例了。


    鄭國的這個時代,雖說君臣有別,也僅是君臣,臣子輔佐君王以安社稷,不是君王可以視群臣為奴婢的時代。君王自稱朕,而百官自稱臣,與那個大臣自稱奴才的朝代,是很有差距的。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決定婚姻的是雙方父母家族。


    皇家隻能充當一個媒人的角色,所以拒絕皇家賜婚是合乎情理的,沒什麽抗旨拒婚就要獲罪的戲碼。皇家這麽一提,若你不願意就作罷,不會弄得滿朝皆知,有失雙方的體麵。隻是一般來說,隻要結親雙方不是很差,都會給皇帝一個麵子。


    這幾天以來,令姑姑都跟薑素敏細說一些可能到賞櫻宴,又比較重要的公子和姑娘,提點一下她的交際言行,不能犯一些別人的忌諱。


    “姑娘,今年的賞櫻宴上要給皇上選妃。”令姑姑突然說了這麽一個讓人驚訝的消息。


    薑素敏有些愣,繼而心裏有些狐疑,“這,可是父親母親有什麽打算?”


    “國公爺的意思是希望姑娘能搏一搏那富貴。夫人的意思則是一切隨緣,若是姑娘有那命數,便是天意如此。若是不成,便為姑娘擇一良婿,相夫教子。”前些日子夫人傳喚,說了她的意思,囑咐一定要和二姑娘說清楚。至於國公爺的意思就是她推斷出來的。


    薑素敏笑了笑,一時湧上心頭的是不詳的預感,“那姑姑覺得我有可能被選中麽?”


    “姑娘的品貌是一等一的好,隻是身份上略有瑕疵,便是中選,怕也是不能得高位呢。中或不中,在五五之數。”令姑姑教養了薑素敏這麽些年,哪能不知道她的人生規劃,隻是有些事情永遠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教養的姑娘,顏色姣好,沉靜是她身上特有的氣質。正是這樣的氣質,往往比烈酒般美人更能引人沉淪。


    “姑姑,有法子避開這次賞櫻宴麽?又或者……”薑素敏頓時就不想去賞櫻宴了,知道自己是在垂死掙紮,但是不問問又不能甘心。


    令姑姑一聽,害怕二姑娘做一些傻事,“姑娘可不要想什麽裝病,或者在宴上出醜的法子,那都是下下之策。”雖說進宮有千般不好。但是,大家族中有更不好的法子去處置這些不聽話的姑娘,譬如禮佛和病逝。


    在家族的興衰榮譽麵前,基本上所有人都要推射一箭之地。


    因為前幾年老夫人身體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都非常不好,兒孫都要留在身邊侍疾。今年是魏國公府的姑娘第一次在賞櫻宴上亮相,十分被眾人看中,嫡出的大姑娘沒有到過賞櫻宴就直接定親,如今僅有兩位庶出的姑娘正式踏入社交場合,旁人對庶出總是更加的嚴苛。


    “姑姑,我沒有想那些的。”薑素敏認真的回答令姑姑,“我隻是想,要是有法子名正言順地不出現是上策,若是不行,就躲著點人,中不中選就看運氣了。”


    薑素敏這麽通透,看來這些年來的教導沒有白費。


    令姑姑心裏滿是欣慰,看著這個溫柔貌美的姑娘,就不由地說得深一些,“姑娘是庶出,言行舉止必定要更嚴苛一些才行。若犯了大錯,便萬劫不複了。說句誅心的話,夫人再看重姑娘,難道還能越過嫡出血脈麽?”這是她的一番肺腑之言。


    薑素敏的心裏滿滿都是感動。令姑姑之於她,這十多年來的從來都是扮演著良師益友的角色,關於怎麽融合這個社會,全靠她給了很多的指點。


    令姑姑的眼中,薑素敏從來都是聽話懂事的好姑娘,想著當年小小一團就像大人一樣行事。原本在宮廷裏石化的心也不禁變得柔軟起來了,就不由地為她打算更多。


    接下來,薑素敏就和令姑姑繼續討論起各家的貴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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