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宮的宮門處傳來了一些動靜,院子處掃灑的宮人都有些慌張,紛紛循聲走了過去。(.)隻見那一直緊閉著的、點點斑駁的宮門緩緩開啟,眾人麵麵相覷,這是怎麽啦?


    一群太監魚貫地踏入門內,領頭的是內侍總管洪濤,他的身後跟著幾名小太監。其中一人的雙手托著一個紅緞鋪底的盤子,盤子上麵放著一個明黃色的卷軸。


    洪濤環視了四周,發現這裏和大皇子妃生產當日沒有區別,看著都是一些不知規矩的宮人,行事絲毫沒有章法。


    他的下頜微微揚起,“本官奉陛下之命,前來宣旨。”提到“陛下”時,他向北麵拱拱手以示恭敬。回頭一看,這些宮人還呆立在原地,他便輕聲喝道,“爾等還不速去通傳!。”


    一個掃地的小太監比較機靈,把手裏的掃帚往地上一扔,然後就往後殿的方向跑去。


    不多時,隻見一個穿著蒼青色常服的身影,正疾步向著這邊過來。


    洪濤看見來人,便拱拱手,“奴才見過殿下,”正想說上幾句客套話,寒暄寒暄。大皇子妃吳氏也抱著繈褓過來了,於是他話鋒一轉,“殿下,接旨吧。”


    大皇子聞言,馬上掀起下擺,恭敬地跪在地上。一向貼體妻兒的他,居然忘記回頭去攙扶一把。吳氏抱緊懷裏的繈褓,也恭敬地跪在丈夫身後半步的地方。二人麵上都是一派肅穆,但是心裏卻各懷心思。


    洪濤看見大皇子一家都跪好後,便沒有再耽誤時間。他轉身取過從托盤上放著的明黃色卷軸,輕輕地抖開,“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隨著每一個字在洪濤的嘴裏吐出,大皇子的心裏就愈發地忐忑。他不安地咽了口唾液,袖子裏手也不知不覺地捏緊。吳氏的雙手越來越用力,指節都有些發白了。這時,繈褓中的孩子不安地動了動,還發出“咿呀”的聲音。如夢初醒般,她才放鬆了手裏的力道。


    “……皇長子廷,複爵晉王,即日遷出,欽此。”


    複爵了!自由了!


    巨大的驚喜像煙火一樣在所有人的心頭炸開,心間斑斕絢爛,閃動的都是喜悅的璀璨。


    大皇子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彷佛被這個驚喜炸得無法動彈。當他在書房聽見通傳的人說聖旨到時,就有一種預感――自由,離得不遠了。此時,他的心中騰起一股不真實感,恨不得叫人掐上他兩把,看看是不是真實的。<strong></strong>


    吳氏的眼淚一下子就充滿了眼眶,心裏喜悅與酸楚交織,這樣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她忍不住把臉埋在繈褓上,任憑眼淚簌簌地落下。


    此時,永明宮裏侍候的宮人們,臉上都綻放出笑容。他們都是從王府跟著主子進宮裏來的,雖然機靈不足但卻忠心有餘。對這些人而言,主子自由了就是陰雲散去、雨過天青了。


    洪濤仔細地卷起手裏的聖旨,抬頭看看眾人的神情,心裏也明白永明宮的喜悅。他雙手托著聖旨,往前一鬆,“王爺,恭喜了。”


    大皇子,不對,應該稱呼晉王了。


    晉王被這一聲“恭喜”驚醒過來,馬上伸出雙手接過聖旨。然後,他在洪濤的攙扶下站直身來,溫和地道謝,“有勞洪公公走這一趟了。”


    洪濤聞言,忙道不敢。


    寒暄片刻後,洪濤看了看天色,便向晉王行禮告辭,表示他要回去複命了。臨走前,他還提醒了晉王要盡快把行李都打包好,趕在宮門關閉前搬出。另外,別忘了派人提前回去,清理一下晉王府。畢竟快兩年沒有住人了,怎麽說都是要好好掃灑的。


    晉王沒有多留洪濤,隻是拜托對方帶句話給父皇,就說今日匆忙,明日在進宮給父皇請安。他站在宮門邊上,看似在目送著洪濤離開。但是,他拿著聖旨的手卻越捏越緊,眼神也愈發地堅毅。


    他,一定可以找到證據,為外祖父翻案的!


    到目前為止,西北兵器案的歸屬也算是塵埃落定。這樣的大事,都是要抄錄到送往各地的邸報上,有專門的驛站快馬送到鄭國各級官員的手裏。與此同時,宣召陳姓舉人的詔書,也都已經在去往高城的路上了。


    看完這場政治風雲,停滯不前的商隊和商販都重新踏上既定的行程。這樁要案的各種小道消息,就是跟隨著他們的腳步,慢慢傳遍鄭國的每一個角落。


    ――――――――――――――――――――


    長泰宮的西側殿。


    薑素敏在令姑姑的攙扶下,一小步一小步地,圍繞著房間轉圈子。她也算是熬過必須臥床休息的那幾天,現在終於能夠下床來活動一下。可能因為生產傷了元氣的緣故,她走不了很長時間,就有一種氣喘籲籲的感覺。


    因為,薑素敏執意要親自喂養孩子一段時間,但在這樣的哺乳期內,很多宮廷秘方的調理手段都是無法實行的。見次,那位尚未離宮的“調養”產婆就提議說,娘娘不如做一個雙月子好好補一補吧。


    這句話,恰好被推門而入的慶和帝聽了個正著。他上前替過令姑姑的位置,攙扶著薑素敏往床邊走去,“愛妃,不如就聽這奴婢的。坐一個雙月子吧,嗯?”


    薑素敏回到床上坐定,握著慶和帝的大手拉著他一同坐下。她沒有回答剛才的那個問題,反而問:“陛下,今天怎麽這麽早?”然後,她看看令姑姑,給了她一個清場的指示。


    令姑姑領著殿內的宮人,無聲地屈膝行禮後,都安然有序地離開了西側殿。


    慶和帝摟著薑素敏的腰身,發現那裏沒有以前的纖細,似乎多了一點軟肉。他伸手理了理她散落到腮邊的發絲,“聖旨都已經安排下去了,朕就到愛妃這裏來躲躲閑。”


    實際上就是,他聽了一上午的雙方辯論,被吵得頭昏腦脹的,就打算走出來散散心。散著散著,就散到了長泰宮這裏來了,他也順便進來和賢妃聊聊了。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愛妃生了雙胎以後,身子難免元氣大傷。就坐雙月子罷,好好調理下身子。”


    薑素敏聞言,沒有怎麽猶豫點頭答應了。


    她一早就不是什麽時髦的小姑娘了,自然不會覺得坐月子很麻煩。她覺得為了以後的健康著想,不能洗澡、頭發打縷、身上長毛等等的這些問題,都不會是問題。


    她以前也曾有過小年輕的想法,因此前世生完女兒後,就沒有好好坐月子。結果,她等到年老的時候就吃到教訓了。她不光是平時因為低血壓而頭暈,還有伴隨刮風下雨前一定報到的頭痛、骨痛。


    “兩個孩子滿月宴,朕也不算辦了。”慶和帝看見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閃過疑惑,不禁伸手摸摸她的臉頰。


    然後,他就耐心地解釋起來,“你的身子還有些虛,而且小阿建看著就不甚強壯。所以啊,朕尋思著,這滿月宴就不辦了。等到孩子百日的時候,再大辦百日宴,朕定不會使愛妃和兩個孩子受委屈的。況且,這案子開始徹查的頭兩個月,朝廷內外定是紛紛擾擾的。若是愛妃被什麽人衝撞了,那就不美了。”


    薑素敏看著他微笑,目光裏氤氳著溫柔,“臣妾明白了,全都聽陛下的。”


    滿月宴大辦時,不少官宦女眷都會進宮來道賀。正值案子重審的開端,當年的經手人難免有點人人自危,可能會有人想走通她這個“寵妃”的路子。


    她想,慶和帝肯定是不想她摻合到這些“大事”裏麵來。而且,辦百日宴也不會讓她們母子吃虧。畢竟,讓她坐雙月子還有等孩子滿百日再見外人,這都為了她們母子的身體著想。


    ――――――――――――――――――――


    就在京郊的官道上,慢悠悠地行走著一大隊奢華的馬車。當他們走到一個岔路口的時候,居然就兵分兩路了。馬車較多的那隊就沿著官道繼續往南,中間那輛最為奢華的馬車帶頭,卻帶著幾輛馬車就拐到進京的路上了。


    河間王安葬了嫡長子以後,心肝兒每天都在一直滴血,圓滾滾的肚子都慢慢地幹癟下去了。他不僅僅是因為嫡長子的去世而憂愁,更多是因為眼看著傳承二百餘年的爵位快要保不住了。因為他相信,如果河間王府再也沒有嫡支血脈出生了。皇帝肯定很樂意以此為借口,兵不血刃地收回這個王爵。


    到時候,他就是這一支的罪人,對不起曆代祖宗,連死了都沒臉歸葬王陵啊。


    這時,河間王世子妃那裏傳來了好消息――她懷孕了,近四個月的遺腹子!


    河間王的心裏頓時一鬆,真是祖宗保佑啊,嫡支血脈沒有斷!但是,他轉念一想,如果這胎是個女孩怎麽辦?如果是個身子孱弱的男孩怎麽辦?思來想去的,他還是決定討個正經人家的閨女來當繼妃比較保險。


    他想啊,皇帝堂兄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添上一雙龍鳳胎。他就不信,他比堂兄年輕好幾歲,怎麽就不能再生幾個孩子呢。況且,他也不貪心,就要一個嫡子就足夠了。


    他拽緊韁繩,端坐在馬背上,看著兩隊人馬在緩緩地分離、再次整隊。馬車多的那邊都是他那些沒用的庶子們,被他打發回河間去了。馬車少的這邊,懷孕的世子妃就被他安頓在寬大奢華的馬車裏,跟著他進京安胎。


    他自己也知道,河間王府那裏烏煙瘴氣的,哪裏是個安胎的地方。嫡支的希望還是要放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放心的。


    這一次進京,河間王有兩個目的。


    第一,就是找個太醫什麽的,好好調理世子妃的這胎,務必讓這尊貴的嫡支血脈平安降生。


    第二,他要進京娶繼妃。無論是耍賴也好,強搶也罷,他的首選就是要去一個大家閨秀作繼妃,他那個亂七八糟的王府,也是時候要找個人好好打理了。


    於是,翹首期待的京城眾人,沒有人等來協助徹查的西北兵器案的陳姓舉人,反倒先等來了這麽一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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