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雲漸漸鋪滿了金陵城的上空。


    紛紛揚揚的雪又飄落了下來。


    金陵城亮起了萬家燈火,紅袖招的畫舫自然也亮起了大紅燈籠。


    今夜的紅袖招似乎比以往時候熱鬧得更早一些,當傅小官登上紅袖招的時候,就聽見了三層樓上嘈雜的聲音:


    “你們可是不知道,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買到了一千股股票……”


    “股票是個什麽玩意兒?”


    “嘖嘖嘖,公孫兄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那可是傅小官傅大人親手推出的新鮮玩意兒,一股二兩銀子,發行四百萬股,一天時間不到,就沒了!”


    “……”公孫客愕然半晌,心裏有些失落,那可是恩師弄出來的東西,定然是極好的,這些日子沉迷於經濟策論之中,倒是錯過了這樁好事。


    霍淮謹和寧玉春坐在角落裏,原本是邀請傅小官前來這裏聽曲喝酒,沒有料到今科進士在此慶祝。


    人實在太多,聊天可就不是一個好地方,所以二人相視一眼,便起身走出了三樓,正好在二樓遇見了傅小官。


    “不巧,咱們改個地兒,去四方樓。”


    “怎的?”


    “今科取仕,進士聚會,被學宮的學子們給包了場子。”


    傅小官轉身便走,說來他還是學宮的教授,這當老師的若是去了,那些學子們哪裏能夠盡興。


    三人登岸,同乘了一輛馬車,向四方樓駛去。


    “今科狀元是誰?”傅小官問道。


    霍淮謹可不關心這些,所以寧玉春笑道:“狀元公孫策,榜眼商梁,探花司馬南……”


    寧玉春看向了傅小官,又道:“說來這其中二人都是跟著你去過武朝的,而很巧的是,殿試的時候陛下所出的策論居然就是關於這新政的。


    策論名為《論新政於國之利弊》,這三位的作答據說出彩,當場就得到了陛下的肯定。事後學宮流傳出了一個說法,說關於新政,你在去武朝的途中給那些學子們所講頗多,所以這二人的觀點頗為新穎,也正合了陛下之心意。”


    對於公孫策和商梁二人傅小官自然記得,隻是“這司馬南是何人?”


    “縈丘司馬,汴河王孫,桑祥魯氏,臨梓種餘,這可是虞朝赫赫有名的五大商業世家!你這商人可就當得不太專業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問道:“這不分明才四家?”


    “臨梓種餘,這指的是種家和餘家。”


    傅小官恍然,縈丘在江南東道,汴河在淮南道,桑祥在山南東道,而臨梓在劍南東道。


    這四個地方交通優越,環境適宜,城市在而今這個世界算是大的,那麽商業繁榮便也正常,傅小官沒有去多問。


    這司馬南既然出自商業世家,對新政自然是擁護的,他所接受的教育想來也和商業相關。


    這三個人倒是人才,傅小官心思兒一轉,打定主意,這三個人他得弄到手裏。


    三人登上了四方樓,依然在三樓雅間圍坐。


    四方樓的掌櫃現在可是親自來侍候傅小官,這上京新貴,可是了不得的主顧。


    “按照以往,但今兒就我們三人,品種減一點,樣式兒弄精致一些,先上一壺好茶。”


    “好咧,小的這就去安排!”


    掌櫃的下了樓,霍淮謹才笑道:“你而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想要邀你出來吃吃酒可就多了幾分顧及……嫂嫂們可會有意見?”


    傅小官擺了擺手,“沒有的事,大老爺們成了親該喝酒還是得喝酒。”


    “這句話敞亮!”寧玉春一聲讚美,“我可比你們年長多了,還不是一樣?哪裏有讓女人管束的道理!”


    接著寧玉春話題一轉,看向了傅小官,問道:“你那股票,這一家夥就賣光了,實話對你說,今兒跑我衙門來說情的可不少,還幾乎都是這上京城的商賈大戶……要不再弄個八百萬賣賣?”


    傅小官瞪了寧玉春一眼,“這哪有可能?”


    “為啥不行?用紙換銀子,天下哪裏有這麽好的事?”


    傅小官斟酌片刻,解釋道:“這可不是用紙換銀子的事,當初設計的時候就是四百萬股。融來的這八百萬兩銀子,將在開年之後灑向十六個試點縣郡。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裏,這些灑出去的銀子都不會產生任何利潤,因為要建立作坊。”


    “所以明年的前兩個季度是沒有紅利來分的,隻有當商品產出流通並賣出去之後,才會產生利潤,我大致估計要想得到分紅,至少得明年年底。”


    “而這東西為啥不能亂發行?因為我們得對每一個投資者負責!股票發行的越多,分紅利的人自然也就越多,到時候分不了多少銀子,這股票上市交易之後還賣不到幾個錢……你們說說,誰還會相信西山股份?”


    “若是到了後麵產能擴大還需要融資,誰還敢再買西山股票?”


    寧玉春和霍淮謹沉思片刻,大致明白了其中之意,這才恍然大悟。


    這紙,可還真不能胡亂換銀子的!


    三人聊著天,酒菜上了桌,可還沒喝上兩杯,樓梯處傳來了蹬蹬蹬的聲音。


    金陵府衙驚羽衛千戶金浩支匆忙的跑了進來。


    他躬身一禮:


    “大人,城北貧民區發生了暴亂。”


    寧玉春眉頭一蹙,“事態嚴重到了何種地步?”


    “死了仨,房屋燒毀了五間。”


    “何事引起?”


    “……一個……饅頭!”


    金千戶詳細的講述了整個事件:


    一個七歲的小男孩在傍晚時候偷了湯記饅頭店的一個饅頭,被湯記的老板湯不庸給發現了,他自然不幹,於是提著切麵的刀就追了出去。


    他抓住了這小男孩,小男孩若是把這饅頭還給了他,也就沒這事了。


    可小男孩卻死死的護住了饅頭,還咬了湯不庸一口,湯不庸惱羞成怒,一刀就捅入了小男孩的肚子。


    貧民區的人頓時暴動,小男孩的父親和這裏的貧民們圍了上去,將湯不庸活生生給打死,而湯不庸在臨死前又捅死了一個幫忙的男子。


    所以貧民區的百姓怒火被徹底點燃,他們衝進了湯記饅頭店,一家夥搶光了這裏的饅頭,還點燃了這處鋪子。


    傅小官皺起了眉頭,“這貧民區……這麽窮的?”


    他沒有說亂,因為亂的原因是窮!


    “那破地方,可是金陵城的一處惡地!今歲從黃河兩道來的流民更多,哎……他們也是可憐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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