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27)


    這世上沒有了一個叫歐陽一一的女人,外麵都盛傳這個女人在出城的時候被擊斃了。據說她的屍體是被她的表妹給領走安葬了,而有心人要是打聽,很容易就能知道,她的表妹叫曲桂芳。


    從此,在這京城裏,少了一個叫歐陽一一的女老師,多了一個叫曲桂芳的女人。曲桂芳隻是一家剪影,見過的人屈指可數,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混入這京城茫茫的人海。


    此次事件,唯一幸存的,隻剩下如今還在監獄裏關押著的田芳了。


    槐子來找過林雨桐,跟她說起田芳的事:“田芳一直嚷著自己是冤枉的,還說想請你保釋她。”芳子被帶回了金陵,但是田芳卻沒有。“芳子進了警察局交代過,說是田芳是她隨便找來的一個路人,打暈了帶回來的。對於田芳是什麽身份,姓甚名誰,一概都不知道。這個證詞,在處理田芳的問題上,就有了爭議。爭來爭去,如今,就成了這麽一副樣子。移送監獄,似乎沒什麽證據。畢竟我叫人尾隨田芳的事,是不能拿到明麵上提的。那可都是私活!可留在警察局的看守所,時間長了也不是辦法。我現在就是來問問你的意思呢?看她對你們還有用沒有。”


    林雨桐還真沒想到田芳竟然能在最後全身而退,說到底,她的優點集中在一起就兩個字,蠢和忠。


    足夠蠢,所以想的少,知道的也少。


    足夠忠,所以芳子的供詞救了她一命。


    林雨桐皺眉:“一個間諜,你們還處理不了?”寧肯錯殺千人,不可放過一個的話放在倭人麵前就不用了嗎?


    槐子苦笑:你以為這警察局是你哥我說了算。上麵坐著的那位不發話,能怎麽辦?整天叫她在警察局叫囂著跟你的親密關係,這畢竟影響不好。


    “你懷疑你們警察局上麵有跟倭人關係親密的人?”林雨桐看槐子的表情,就大概知道了想法,這才問了出來。也沒等槐子回答,就繼續道:“她之前總說,她哥哥在警察局上班。這所謂的‘哥哥’是怎麽個哥哥?”


    “她哥哥可不在我們警察署,而在警察廳。”槐子皺眉,“不過自從關進去,她就沒有再提過她哥哥。之前覺得她不承認是間諜也沒什麽,她不是總喊著是被冤枉的,那就請她家裏人來保釋,可她說家裏人兩月前就去香江了。還真就巧了,兩月前警察廳那邊一個姓田的小科員,辭職了,據說也是去了香江了。這個是有根據可以查的。”


    林雨桐馬上明白,這些人之前放田芳在自己身邊是做了長期準備的。但給田芳安排的身份不可能永遠叫人家陪她演戲。所以,適當的時候,這些人自然會從眾人的眼前用合理合情的辦法消失。但盡管確實在警察廳有過是田芳‘哥哥’的人,但林雨桐還是堅持認為,田芳的‘哥哥’,另有其人。


    芳子沒告訴田芳自己已經識破她的事,因為以田芳的性子,根本就不怎麽會掩飾。另一方麵,芳子也沒有機會說了。而歐陽一一已經‘死了’,假如有一天田芳碰見曲桂芳,也不會再相信她,在她的認知裏,是歐陽一一背叛了芳子。


    可同樣的,放了田芳,會不會對曲桂芳找那個男人造成阻礙呢?


    林雨桐心裏思量了一遍,緊跟著就搖搖頭,直接對槐子道:“我不摻和,她愛怎麽叫嚷就怎麽叫嚷。你也不用過多的關注。咱們靜靜等著,看誰在伸手管這件事。也許能順勢摸出一條魚來。”至於田芳,是關是放,都已經無關大局了。


    一個半公開的間諜,本身已經沒有什麽價值了。就算是在他們自己人眼裏,她的價值連曲桂芳也比不上。


    天氣越來越熱了,緊跟著的,也就是暑假來了。


    現在的學生放假之後,很多都事不回家的。大部分孩子掏不起那份路費。出來一趟,幾年十幾年不回家,在現在根本不是什麽稀奇事。


    對於學校的學生來說,暑假住在宿舍,然後在外麵找點文字性質的工作。有去做賬房,給人算賬的。也有人去做英文或是別的學科的家庭教師,兩個月的收入也足以叫他們寬鬆上半年。四爺以校正講義為由,也說需要謄抄和校正的人員,每個月給五塊大洋,這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補貼了。包括丁福保在內的好幾個學學生都選擇留下來。不過他們‘工作’的地點在筒子樓那邊,不回林家這邊來。


    這所謂的校正的書籍,都是些機械類基礎的書籍,想來一個暑假,對他們還是有一定的幫助的。這也是四爺想盡辦法,不動聲色的給他們開小灶呢。


    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京城裏又再次的風平浪靜以後,關於細菌部隊的事情,林雨桐和四爺才告知了白坤,又借著跟黃飛濤的關係,往當局的上層傳遞了消息,剩下來就隻有靜等了。


    黃飛濤此次回京城是帶著使命來的,第一次跟四爺在仙樂樓見麵,還沒有談到實際的內容就被攪和了,這次趁著夜色,來到了林家的小院裏。


    “有什麽要求就盡管提出來。”他說的倒是十分大氣,“要經費有經費,設備雖然有限,但是還是能弄到的,也會盡快的運過來。沒有人才沒關係,可以邊幹邊教嘛。”


    很慷慨的樣子。


    四爺笑了笑:“我的要求不高。經費可以不足,設備可以簡陋,即便沒有工資薪水也無所謂。隻一點要求,那就是保密。要是管理之人做不到這一點,那就讓我很難放心了。”


    這話在金陵將芳子這樣的人押解回去又打算釋放之後說,叫黃濤飛聽著總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金兄,這事我不敢保證什麽。但是……這世上賣國求榮求財的人畢竟是少數。我可以跟你保證,但凡出現問題,絕不姑息。”黃濤飛說到這裏就一頓,隨即反應過來,好似這樣的保證也不能如何,這樣的東西一旦泄露出去,就是將泄露機密的人大卸八塊,損失也彌補不回來。想到這裏,他看向四爺,語氣也更加謙恭了起來:“金兄有什麽打算,盡管說……”


    “不管什麽東西都給我準備兩套,一套在明,一套在暗。明處的那邊,由著你們安排,但是暗處的這邊,誰也別插手。另外,暗處的這一處,我希望盡量做到保密。”四爺將自己的條件提了,就不再言語。


    黃濤飛想問,若是如此,誰知道你有沒有出成果,出了什麽成果,什麽時候會出成果。因此隻接話道:“五年,最多給你五年時間,我就要見到成果。若不然,兄弟我也不好交代。”


    兩人如此,便也達成了共識。


    等將人送走了,林雨桐才問四爺:“你是想在槐樹林那裏建一個……”


    四爺點頭:“回頭找槐子和白坤來。槐子組織人手,白坤負責管理。”


    白坤來管理,那這廠子從根子上就姓工了。


    黃濤飛將事情辦的很利索,半個月後,經費就到賬了。四爺拿著銀行本票給白坤,“你看看吧。”


    之前跟黃濤飛說好的是二十萬,到手隻有八萬。不用說,大半都被截留了。


    白坤搖搖頭:“這都算是不錯了,之前慰勞遼東馬站山抗倭,共募集資金兩千多萬。事實上,馬站山隻收到一百七十一萬,連個零頭都不到。”


    林雨桐在邊上聽著,真有些愕然。連白坤都知道具體的數字,就能知道這夥子根本就是有恃無恐。隻怕從上到下少有不粘手的。


    這麽慰勞打仗的將士,真是不怕人寒心啊!


    四爺不在這事上糾纏,隻要設備到了,就能正式開工了。“我想將一些學生安排到明處。”領一份工資,解決基本的生活問題。另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誰也不能強迫誰。“如果這些學生有你能看上眼的,再叫他參與槐樹林那邊也不晚。”


    如此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槐樹林這邊交給白坤槐子,四爺基本就沒功夫關注了。黃濤飛為四爺引薦了一個叫韓春林的人。這人長的不高,挺著肥肚子笑眯眯的,帶著幾分江湖氣。這人負責京師機械廠的一切事宜?


    四爺看向黃濤飛眉頭就皺了起來。


    “為了安全起見,這廠子對外是民用的幌子。”黃濤飛指了指韓春林,低聲對四爺解釋,“所以,他這人反倒擺布的開。”


    “金先生!”韓春林笑道:“您別看我老韓長的差強人意,但該明白的事都明白,您隻管專心做您的事,其他的都不用您跟著操心。說到底,咱們這些人都是給您一個人服務的。”


    話說的很客氣,姿態也放的很低。


    四爺笑著寒暄了兩句,就覺的該歇了在明麵上這個廠子花費精力的心思了。


    黃濤飛過後跟四爺解釋:“想要暗地裏有一套東西,那麽明麵上,就不用太過認真。上麵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各方麵還是要平衡的。相對應的,韓春林也會做一些妥協,您想安排進廠實習的學生,薪資都沒有問題。”


    這算是一種安撫嗎?


    四爺懶得費口舌,“隻希望廠房盡量建起來,設備盡快的運過來。還有……暗處這一套班子,我希望能控製在盡量小的範圍內知道。這個之前就強調過。”不過顯然,這位並沒有做到這一點。


    黃濤飛點點頭:“明白!暗處的廠子建在哪裏,我不問。誰問你也有權不說。這是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了。”


    回來後,林雨桐能明顯感覺到四爺的失望。對於強軍這一點來說,四爺是沒有傾向的。這麽要緊的事,竟然明麵上這一套真是用來糊弄人的,何其荒唐。這不是四爺當初這麽安排的初衷。他要那套暗處的,時機上全權交給白坤了。而明處這一套,雖然盯著的人多,但隻要上麵足夠重視,小心謹慎,一樣能做的很好。好好的一套設備來了當擺設?真是怎麽想怎麽氣。


    “軍不爛政爛!”四爺搖搖頭,“就這樣吧。”


    林雨桐慢慢的摩擦著他的胳膊,連句安慰人的話都說不出來。


    整個暑期,京城的氛圍相當的火熱,連老頭老太太整天說話都總說什麽‘通電’‘通電’的。這所謂的通電,是指通電全國。報紙上天天都是薑和馮來回通電,鬥的不亦說乎。不是薑命令馮解散抗倭同盟軍,就是馮痛斥當局,要求取消唐古協定。幾個回合之後,雙方開火了。


    這一開火,讓本來燥熱的夏天仿若一下子潑了一瓢熱油。


    等到了天氣稍微涼了一些了,白坤那邊負責的廠子的廠房已經基本竣工了。這晚上偷摸修建的都已經完工了,可是韓春林負責的這邊連廠區都沒有確定。一會城東好,一會城南好,總也沒有個定數。四爺追問了兩回,韓春林就應付了兩回,第一回送了一千大洋過來,第二回送了五百大洋過來,另外還答應,四爺可以將實習的學生的名單給他,他從下月起就可以給發薪水了。這是變相的叫四爺吃空餉。


    本來都不想插手的四爺,被這麽應付了兩回,脾氣也上來了。這個廠子該建還得建,不光要建,還得往好了建。韓春林不行,那就換個能將他架空的人來,還就不信了。隻是這個人選,卻並不好找。


    “這個人要跟上層扯上關係,又要叫當局絕對信任,還得玩的過韓春林,另外,他的心可以不向著咱們,但是卻必須識時務……”林雨桐掰著指頭算了一遍,“還是沒有。”


    四爺卻笑了笑:“有個人合適,隻是現在這個時機卻不對,再等等。”


    林雨桐又細細的想了想,還是沒想起這個人是誰。


    這天晚上,槐子和白坤帶著四爺去了槐樹林,廠房也該驗收了。林雨桐在家裏做衣服,裝冬裝都要準備了。有了上次的中槍事件,林雨桐做衣服的時候在要害的部位都用上了特殊的材質。當然了,這得非常謹慎,以後自家的衣服都不能交給別人洗,要不然根本就解釋不清。


    裁剪衣服對林雨桐來說早已經是熟練工種了,手速一點都不慢。因為知道四爺今晚回不來,所以她早早的就將大門給關了。卻不想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這個時候誰來?


    她將東西都拾掇好,才往外走,站在院子外麵就又問了一聲:“誰?”


    “我!”外麵的人應了一聲。


    這個聲音很熟悉,是田芳。她還真敢來?


    林雨桐剛要去開門,就聽楊子在外麵問道:“你是誰啊?以前沒見過,怎麽進的院子。”大概是知道四爺不在家,聽到有人敲門,不放心出來查看的。


    林雨桐不知道田芳究竟是幹什麽來的,但楊子在外麵,她多少有些不放心,萬一田芳腦子清楚了,懷疑到自己身上,她此次前來是來尋仇的,那楊子可就危險了。她不再猶豫,迅速的將門給打開,見田芳一身狼狽的站在大門外,被楊子打量的似乎還有點局促的樣子。


    林雨桐就不由的皺眉,然後衝楊子擺手:“沒事!你趕緊回去吧。這是我的一個學生,放心。”


    楊子看了田芳一眼,就朝林雨桐道:“要是有事喊一聲。”自己在屋裏肯定能聽見。


    “知道了。”林雨桐笑了笑,看著楊子轉身回去,這才看向田芳,“你怎麽來了?”臉色並不好。


    “先生!”田芳有些可憐兮兮的,“我真是被冤枉的。那天晚上我接到歐陽老師的電話,她說有急事找我,我想也沒想就趕緊去了。沒想到我去見她,她卻趁我不注意將我打暈了。我真是不知情,現在誰都說我是漢奸,可是我不是!先生,您是了解我的。您忘了嗎?當初警察局抓了同學,還是我出麵叫家裏人調停的。我要真是漢奸,我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您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如今我的家人遠在香江,我在京城無親無故。除了您,我不知道該找誰。先生……”


    林雨桐有些拿不準田芳的想法,隻問道:“你想如何?”


    “先生……”田芳低聲道:“咱們能進去說嗎?”


    林雨桐挑眉,卻站著沒動:“我也不希望我的學生出個漢奸。但你當日行蹤可疑,歐陽一一又死了,這死無對證,叫我怎麽相信你。再說了,你說是歐陽老師叫你,可管理宿舍的幫傭卻說電話裏是個男人的聲音,這怎麽解釋?”


    “我不知道。”田芳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我聽到就是歐陽老師的聲音。”


    “那你為什麽要對那幫傭撒謊,說是家裏出事了呢。”林雨桐又問了一句,這番謊話說的簡直是漏洞百出。


    田芳好似沒想到林雨桐會這麽追問,聲音就越發的小了起來,語氣不由的帶上了幾分猶豫:“因為歐陽老師說,是一點私事,叫我不要告訴任何人。”


    林雨桐沒有繼續追究謊言的意思,想圓謊總能找到說辭,她話音一頓就問道:“你跟歐陽老師關係很好?”


    田芳‘啊’了一聲才道:“您知道的,我挺想跟歐陽老師學打扮的。她的裝扮……”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之前她可是在林雨桐麵前說過歐陽一一的壞話,目的就是跟林雨桐有了共同看不順眼的人來拉進距離。那些話言猶在耳,如今卻又盛讚起來,這豈不是前後矛盾。


    林雨桐一笑:“原來咱們的關係好是這麽好的!還不知道你背後說了多少我的壞話給歐陽呢。如今歐陽已經死了,計較起來也沒意思。不過,咱們到底交好一場,你要是需要幫助,我也可以提供給你。你是想去香江找家人嗎?”


    “不!”田芳的言辭很激烈,“國難當頭,我怎麽能走呢?要是人人都如此,國家又該如何?我會留下來,時間會證明我的清白。”


    林雨桐靠在門邊上:“那你需要我做什麽呢?”


    “先生!您就不能幫我一把。今後我要去學校,同學會怎麽看我?”田芳眼裏帶著祈求,“請您相信學生……”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林雨桐跟著打太極,“我現在誰都不敢輕易相信,連同在一個辦公室的同事都是……”話沒說完,但是那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架勢叫已經將所有想說的表達清楚了。


    田芳的眼淚就下來了:“先生……”開口兩個字,就有些哽咽難言,“歐陽老師真的……死了?”


    林雨桐心裏一動,這怕才是她來的主要目的。看來她心裏的怨念一直都是歐陽一一。想到這裏,她就歎了一聲:“死了!她表妹幫著處理的喪事。”


    表妹?


    田芳的瞳孔一縮,然後才點點頭,“真是想不到。”得到了想得到的,她也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先生……您不相信我,我也不怪您。時間總能證明誰對誰錯的。”說著,就退後兩步,對著林雨桐鞠躬,這才轉身離開。


    林雨桐現在好奇的事,誰能不動聲色的將田芳給放出來。而且,槐子到現在為止也沒收到任何消息。


    等田芳走了,楊子才從隔壁的屋子探出頭來,問林雨桐:“走了?”


    “走了!”林雨桐點頭:“你怎麽還沒睡?”


    楊子朝對麵和正房的方向都看了一眼,這才過來低聲跟林雨桐道:“這家裏什麽都好,就是周圍的耳朵太多。”


    門挨著門住著,可不就這點不方便嗎?林雨桐自然知道這種的不方便,可這也不是什麽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因此她誰也沒有避諱。“沒事,別操心,我心裏有譜。”


    楊子這才笑了,邊往回跑邊道:“大姐,你等等,我給你拿個東西。”


    等他再出來,林雨桐才瞧見,他手裏拿著的是個木雕的觀音像:“娘說大姐成親幾年了,一直也沒孩子,還想著哪天去廟裏燒香呢。我就自己刻了一個。聽人家說可靈驗了,壓在枕頭下麵。”


    林雨桐哭笑不得,也沒辦法跟這麽大的小子解釋什麽。隻得收了,好歹是個心意。“行吧,等將來有了孩子,叫你姐夫謝你。”


    楊子摸了摸頭,嗬嗬直樂,這才小聲道:“你要是見到大哥,跟大哥說一聲,最近有人老來串門,聽那意思,是要給大哥說媒。我見娘有點被說動了,之前我也勸過兩回,估計要是人家再來,我也攔不住。大哥早出晚歸的,我老碰不上,還是大姐給說說。”


    說媒?


    “怎麽?有什麽不妥當嗎?”林雨桐覺得林雨槐的年齡確實也該到了成親的年紀了,但楊子這孩子比別的孩子成熟很多,他既然這麽說,那必然就是他覺得有些不妥當之處。自己還是得先問清楚再說。


    楊子左右看看,這才低聲道:“咱們進去說。”


    林雨桐見他謹慎,也不猶豫,隻將他帶到屋裏,又給衝了一杯奶粉。楊子端著杯子這才道:“上次爹催了大哥一次,大哥就說了,他的親事不叫二老插手。我覺得也挺好的。爹呢,煙癮一上來,誰都不認。邊上又有個劉寡婦,想來也說不了咱們這些兒女的好話。不叫爹管,正好。娘呢?心是好的,但見識淺,又沒有識人之能,走了一輩子的眼,可別把大哥給搭進去了。別說是大哥了,就是二姐的婚事,我也不讚成娘管。有您和大哥在,二姐橫豎是吃不了虧的。”就是四處拜佛給大姐求子這事,都是自己攔著呢。“這回,也不知道是聽誰又說了幾句閑話……”


    見楊子的話說到一半,好似在斟酌,林雨桐就明白了這閑話是什麽意思。大概也有人說林母隻顧著跟野男人生的孩子,正兒八經林家的根苗卻不管不顧。這林家上下住這麽多人,肯定會有些閑話,無可厚非的事情。這話楊子也確實說不出口。於是林雨桐直接跳過這一節,問道:“之後呢?”


    “那天有人將閑話說到了娘的當麵,娘就直接接話了,說是誰說不管,這不是正請媒人呢嗎?給大哥說親的事就這麽嚷出去了。後來爹知道,就回來說了,說親可以,但大哥的媳婦必須是滿姓,最好是上三旗。這如今……上哪找這麽剛好合適的去?我都說這事肯定是黃了。誰也沒想到,才過來三五天的樣子,真有媒人上門了,說是這姑娘從遼東逃出來的,正經的滿人。之前一直在老家盛京……可是大姐啊!如今遼東那邊到處都是倭人,聽說都已經開始移民了。我其實當時沒多想,就想著這不知根底不知性情的,可能過不好。可剛才聽見大姐跟那個學生說話,我這心就更提起來,你說這到處都是間諜的,萬一有人打這樣的主意……我就是覺得時機太巧……或許我是多心了。反正大哥現在越發的神秘起來了,我想著秘密多了,總得小心點才好吧。”


    還別說,楊子想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林雨桐催著他趁熱將牛奶喝了,這才道:“我知道了,這事我會留心的。”


    楊子咕咚幾口就灌下去,心裏的事好似一下子給放下了,這才起身往出走,還不忘叮囑林雨桐:“將門從裏麵栓死。”


    第二天天還不亮,四爺就到家了。林雨桐估摸著時間,也早就起了。不光起了,還給三個人做了早飯。


    飯桌上,林雨桐將田芳被釋放的事情跟槐子說了,因為有白坤在,倒也沒來得及說婚事。


    槐子沉吟了半晌,這才道:“要是能瞞住我的,大概就是署長了。別看這位署長十天有八天都不在,但手段卻高明。鄭東整天守在辦公室,上下的籠絡人,不也拿那老東西沒辦法嗎?人老成精,這老家夥精明的跟鬼似得。我今兒去了,側麵打聽一下。”


    四爺突然問道:“你們署長是叫郭楷範?”


    “可不就是他。”槐子三兩口將飯扒拉了,“這個人可不好查。”


    “你不好查,不等於鄭東不好查。”四爺一邊用勺子給豆腐腦裏加料,一邊道。


    槐子心裏一動,這倒是個好主意。鄭東想取而代之,肯定平時都是分一隻眼睛盯著對方的。想到這裏,他還是看了四爺一眼,自己這個妹夫,那心長的大概跟蓮蓬似得,全都是眼。之前那一撥事情,可就是他出手謀劃的,借刀殺人玩的那叫一個溜。幾方勢力叫他調動的團團轉。如今好似隨意的一指點,就叫人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在他眼裏,好似就沒有難事一般。


    這也得虧是自己的妹夫,要不然,自己這樣的,真是不夠人家瞧的。到現在他才明白,當年師傅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說,這武功學的再好,也不過是別人手裏的刀。可自己當時不服氣,那也得有人能拿的住自己這把刀才行吧。可現在呢,自己還真就心甘情願的當了別人的一把刀了。


    送走槐子和白坤,林雨桐給四爺放水叫他洗澡,這才發現他腳上都磨出泡了。走了一晚上,可不得磨出泡了嗎?“這以後要常不常的過去,總這麽也不是辦法。”


    四爺就笑:“我都已經想到了,那一片離宋家的花園子比較近便,過了河便是。那花園子修的不錯,是宋家鼎盛時期修的。那時候宋家人丁繁茂,如今基本都出國了,就剩下宋懷仁這一支。宋夫人又是個洋派的,住不了老式建築。我明兒去找他,租也好,借也好,咱們時不時的去住一住,不打眼。”


    這也確實是個辦法。


    趁他梳洗的功夫,林雨桐跟四爺說起了槐子的婚事,“你看我是不是先找機會見見這個媒人要說給槐子的姑娘。”


    “應該的。”四爺從木桶裏出來,一邊接過浴巾,一邊沉吟,“小心無大錯。再說了即便不防著別有用心的人,槐子的婚事也得仔細。這家裏本來就亂,要添上個不醒事的媳婦,你還得花費精神去處理家務瑣事。更別提槐子……本來就配得上好的。”


    林雨桐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不看別的,就是隻看在槐子的份上,這事她都管定了。“你歇著,我去隔壁跟老太太說說。”在所有的母親裏麵,對林母,她是最缺乏耐心的。


    四爺一夜沒睡,安心的補眠去了。林雨桐出門,幹脆從外麵將門給鎖了,也省的有人打攪。


    早上林家是最忙的時候,小販進進出出的,都從林家進鹵肉。楊子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門,跑步去其他大學的圖書館借書看。因此,一般負責賣肉的就是林母和杏子兩人。生意在自己家裏,也沒有不放心的。可今兒林雨桐一進去,就發現屋裏多了個姑娘。長相十分秀麗,梳著烏油油的大辮子,紅格子的襖,靛藍色的褲子,褲腿很寬,也長,將腳麵都遮住了,即便走路也看不見腳上的鞋子究竟是個什麽樣式的。就見那姑娘在一邊算賬找零錢,十分麻利。林雨桐看了半天,也沒見錯一筆。


    林母倒是在一邊的灶前歇著,看著那姑娘眼裏都是滿意。見林雨桐進來了,還招手叫到身邊,誇讚道:“怎麽樣?配你大哥不算辱沒吧。多能幹呐。算賬比我跟杏子加起來都利索。聽說在老家的時候是念過大學的,隻是遼東被倭人占了,這才輟學了。”


    林雨桐笑了笑,“這麽好的姑娘倒叫額娘給遇上了。”


    “那是!”林母臉上帶著幾分得意,“以前我不問你大哥的婚事,那是沒遇上能配上的。我自己的兒子那是千好萬好,我自然得用心踅摸一個十全九美的婚事來。”


    “嗬嗬!”要不是楊子昨兒的話我今兒險些就信了。林雨桐不跟她扯這些,隻問道:“要說這運氣是不錯。像是這麽好的姑娘還沒被人求去,反倒是媒人主動上了門給咱們送來了,還真不多見。”


    林母麵色一變,她如何聽不明白大閨女這話的意思。這麽好的姑娘怎麽就偏偏輪到咱們家了?還是主動上門的。


    這怎麽想都叫人覺得蹊蹺。莫不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林母一時間想了很多。


    是這姑娘本身有暗疾呢?還是這姑娘的德行有問題?比如,這姑娘已經不是完璧?


    想到這些,她的眼睛就不由的往這姑娘的臉上看,然後又看她走路的姿勢。聽說以前的嬤嬤一眼就能看出姑娘是不是完璧,自己怎麽就看不出來呢?


    那姑娘被這麽直接的視線盯的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打發走了一撥人,就直接過來跟林母打招呼,“嬸子,那什麽……今兒應該是不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不認識林雨桐,隻對著林雨桐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林雨桐直接接話:“那我去送送。”這話是對林母說的。


    杏子比林母快一步的應了一聲:“那就大姐送一下吧,我這邊騰不開手。”


    林雨桐笑著答應了,這才對著姑娘笑道:“我送你出去。”


    這姑娘好似十分驚訝於林雨桐也是這家的女兒一樣,變的更加的局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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