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房的李老漢被扔到廠門口了!”同在一個崗位的楊睛從外邊回來,帶回來這樣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我奇怪地問:“廠裏不是把他送回家了嗎?”楊睛說:“他老婆又把他拉回來了。”我問:“為什麽?”楊睛答:“他老婆說:他在廠裏這幾年,一分錢也沒給過家裏。現在病倒不能動了,就想回家,門也沒有。”我又問:“那李老漢現在在哪兒?”楊睛說:“還在廠門口躺著呢。”我問:“沒人管嗎?”楊睛說:“領導們都下班了,值班的正和廠長聯係呢。我剛才還到廠門口瞧了一下。你不去瞧瞧?”我一怔,急忙搖頭說:“不不不我不去。”楊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坐回到微機前邊去了。


    這李老漢是我們廠的鍋爐工,負責為職工燒飲用的開水,和洗澡的熱水。按說這是一個可以結好全廠職工的崗位。可惜這李老漢為人太刻薄。他掌握著職工澡塘的鑰匙,每天隻在廠裏規定的時間開門。早開一分鍾不行,晚關一分鍾也不行。如果有人跟他商議多開一會兒,立刻會給他罵個狗血淋頭。如果有人在茶爐前洗飯盒或別的什麽東西,也會招來他的謾罵,嫌浪費了他的熱水。所以,廠裏職工都很討厭他。


    兩天前,李老漢在鍋爐房突然摔倒,便再也沒能站起來。可他隻是廠裏的臨時工,勞保醫療他是享受不上的。於是廠裏把他送回了家。沒想到他對家人也刻薄如此,竟被家人扔了回來。


    因此,楊睛講起李老漢被扔到廠門口,非但不表示同情,還頗有幸災樂禍之意。但是我覺得李老漢為人固然有不當之處,這個我們可以批評他,譴責他。可我們不能在他病魔纏身的時候,把他扔在道邊不管不顧。那樣,我們還能算是文明社會中的人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麵對躺在廠門口的李老漢,我又能為他做些什麽呢?我能改變他目前的這種狀況嗎?顯然是辦不到的。眼睜睜的看著有人落難,卻不能伸手幫一把,實在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情。所以楊睛問我去不去瞧他老漢,我隻能說不去。我不敢去,既然幫不上人家,那去幹什麽?做個麻木不仁的看客?


    到了吃晚飯時間,我去食堂打飯。走到可以望到廠門口的地方,我低下頭匆匆走了過去。


    在食堂裏,李老漢成了職工們談話的中心話題。從大家的嘴裏,我又聽到了一些李老漢的劣行。其中最令人氣憤的一件事是:李老漢的老婆在家裏種著幾畝地艱難度日。來廠裏找他要錢。他不但不給,反倒把老婆罵了回去。他自己在廠裏,卻是頓頓飯有酒有肉。如此說來,今天的下場倒真是他的報應。可是,就讓李老漢躺在廠門口自生自滅嗎?


    從食堂回來,我忍不住對楊睛說:“李老漢還在廠門口躺著呢,也沒有人提議管一管。”楊睛說:“領導們會管的吧?我們還用操這心?”邊說邊站起身來,到食堂吃飯去了。我一下愣在那裏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具然覺得這事與她無關。她具然沒意識到她對她生活的這個社會也負有責任和義務!”


    楊睛走了好長時間也不見回來。我一個人坐在微機室裏,心裏悶得很。覺得人們太冷漠了,麵對躺在廠門口的李老漢,竟沒人有提議幫助幫助。看來有楊睛這種思想的人還不在少數。可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沒提,有什麽資格責怪別人呢?真要自己幫忙,我能為李老漢做些什麽呢?我是能找個地方讓他住下,還是能找家醫院讓他看病?都辦不到。或許大家不說,都是覺得自己無能為力。責任和義務也隻好回避了。可是,麵對一個落難的人,就應該袖手旁觀嗎?我左思右想,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這時,楊睛回來了。原來她又跑到廠門口瞧李老漢去了。看來她對這件事還是挺關心的。也許真是覺得無能為力,也就不認為自己有責任了。


    “吳二娃在廠門口照顧李老漢呢!”楊睛說,“給李老漢喂飯、喂水,還給李老漢扇蚊子。”


    “吳二娃!”我精神一掁,問:“就是門房的那個吳二娃?那個又瘦又小,眼睛總是眨吧不停,說話裝卷舌頭的吳二娃?”楊睛說:“對,吳二娃一直在廠門口守著李老漢呢!”


    “哦――”我的心情一下開朗了許多。同時也感到一陣慚愧,自己沒有去幫助李老漢,因為我認為自己無能為力。但是,吳二娃做的這些,難道不是在幫助李老漢嗎?讓他有地方住,給他看病自己辦不到。喂他一口飯、一點水,自己也辦不到嗎?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的能力是有限的。為別人提供的幫助,可能微不足道。但是,隻要我們都能心疼的能力去做,同樣也能為他人增添溫暖。(假如人人都能這樣去做,我相信我們的社會一定會是陽光一片。)就象有一首歌中唱的那樣:“。。。。。。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再後來,我們的廠長趕到了廠裏,把李老漢送進了醫院。一個月後,李老漢在醫院去逝了。


    從那以後,每次走過門房看到吳二娃,我總會向他投去滿懷敬意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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