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刺眼的特殊池水幾乎就要竄入鼻翼,錦夜屏著氣,同時又忙著要掙脫開嚴子湛的束縛,情急之下胸腔裏那原本就不多的空氣此刻更是消耗殆盡……窒息的感覺讓她分寸大亂,再加上水中施展拳腳極為為難,兩者作用之下她的拳腳砸在對方身上全然綿軟無力。


    不過,很顯然的,某些人的閉氣能力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好,好到能將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羞辱全盤還給她。甚至還能空出一隻手來緊掐著她的後頸,逼著她不得不仰頭承受這種被封口的可恨狀況……耳邊初晴的喚聲愈來愈遠,她想起自己本欲引開辟歧的伎倆反而用到了初晴身上,愈加挫敗。


    空氣愈加稀薄,連帶著意識都開始渙散,錦夜苦苦強撐,她不以為這男人會傻得放開自己,若自己是他,當下的想法也大概會是同一個——即便不能帶回去慢慢折磨,但若能在此將仇人溺斃,也不失為一個解氣的好法子。


    眼下兩人唇和唇之間毫無縫隙,□□的肌膚相貼,肢體交纏,不用想也知道是多麽曖昧的畫麵,她從未與男子這般親密過,但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候,卻也不曾害羞怯懦,求生的欲望超出任何顧忌。忽然就啟唇,略探出舌尖觸碰,是不輕不重的力道,溫柔如情人間的耳鬢廝磨。


    他不是最厭惡別人的親近麽?倒要看看,能不能忍受這太過逾矩的行為。


    果不其然,嚴子湛身形一僵,圈在對方腰上的手反射性的鬆開,隱隱有推開她的跡象。


    錦夜大喜,雖不知親吻究竟該如何步驟,但為求脫身也隻好胡亂嚐試一番,但沒想到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她可以察覺到他的唇不似之前那般咄咄相逼,惟有牙關緊咬,似是忍著極大的反感和怒氣。


    成敗隻在此刻。


    一人進攻,一人節節退守,這場進行中的心理戰很快便該有結果。


    半晌,錦夜終是忍不住,肺部因著缺氧炸開一般的痛,她開始全憑本能發瘋似的掙紮,長指甲在他緊圈住自己的手上劃下深深厲痕,趁著對方吃痛微微張口之際,果斷逼近,深吸一口氣,暫緩了那窒息之感,孰料退後時倏然有圓潤微小的異物從他口中滑出,不偏不倚進了她的肚子。


    錦夜頓時大駭,而這變相的被迫渡氣同時也打亂了嚴子湛的計劃,他知一時半刻也無法再占上風,便幹脆的鬆手。


    頃刻,兩人同時浮出池麵,水花四濺。


    “你喂我吃了什麽?”錦夜狼狽的喘氣,不停咳嗽,想要嘔出那不知名的藥丸子,試了半天不見成效後又兩手用力抹去臉上的液體,也幸好方才一直記著閉眼,才未傷到眼睛。待得再睜眸時,卻見到嚴子湛一臉鐵青的半靠在不遠處的池壁邊,不斷拿手背重複擦嘴,毫不掩飾眉間的嫌惡和鄙夷:“真是髒。”


    錦夜握拳,火氣騰的就上來。


    請問,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


    她長這麽大都沒有讓陌生男子近過身,更勿論是唇齒間的大膽行徑,若不是他千方百計要置她於死地,自己也不用作如此犧牲……


    而現在,他居然還敢擺出這副唾棄的臉孔!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錦夜氣得胃都疼了,手腳並用的從池子裏爬出來,她調勻氣息,大步走至嚴子湛身後,略蹲下身,手臂從後頭繞過他的脖頸:“解藥呢?”


    嚴子湛毫無閃躲之意,淡淡道:“你等死便是了。”


    對付這種人再威脅也無用,錦夜已經深深知曉了這一點,若是他不願的事情,拿十把刀架著,怕是也不會退步的。心裏莫名有些恐慌,若這藥是斷腸□□,難道自己真要絕命於此?


    “真遺憾看不到你如今的樣子。”嚴子湛麵無表情的繼續道:“你該害怕才對,這藥名為缺月,每逢夜半便會發作一次,痛可入骨,每日劇增,最終死的人大多是忍受不了這折磨而自我了斷,我很好奇,你會撐到第幾日呢?”


    錦夜跌坐在地,心裏的溫度一點一點涼下去。怔忪了半刻後迅速的取過衣衫披上,如今唯一所想便是要找到初晴,試試能不能借兩人合力將毒逼出來,若真沒得救……臉色截然慘白如紙,她搖搖頭,自嘲的笑,一直都是沒心沒肺的自己竟然也有怕死的一天……


    嚴子湛在後頭涼涼的道:“於是這筆賬,我們該是算完了。”


    錦夜走至窗口,腳步頓住,忽而又大步走回,抬手就是狠狠兩個巴掌:“我若死了,就該是你受罪的時候,我必化鬼日夜折磨你,讓你從此再難安寢,若我死不了,那麽你就更該小心了。”


    嚴子湛冷笑:“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本事。”白皙的臉龐上紅了兩塊,他倒是沒有還手的跡象,隻是眉眼間的戾氣愈甚,唇畔的笑都帶上了涼意……


    錦夜不語,回頭再恨恨瞅一眼那張美麗又殘忍的臉,繼而疾步躍出窗外。


    .


    星夜綿綿,這漫長又僻靜的小徑被月色所籠罩,清輝灑了一地,兩旁的樹叢中間或有螢火蟲閃爍,星星點點,構成迷人景致。


    良辰美景,錦夜卻是無心欣賞,一手微提著裙擺,腳下步履急促,而另一手捂著頭頸處的傷口。溫熱的殷紅色液體從指縫間滴落下來,粘膩觸感在掌心間緩緩蔓延開來。她皺著眉,扯著袖子胡亂擦拭了一番,很快又回複戒備神態,提氣攀上某顆高樹,希望能尋覓到丫鬟的身影。


    這小道望不到盡頭,來的時候坐在馬車上不覺漫長,此刻看來竟像是要連到天邊去。路上空無一人,安靜的不可思議,惟有夜風吹過樹枝間,那沙沙響聲易發平添了幾分詭異。


    錦夜不免有些意外,她本以為外頭埋伏重重,盡管那家夥下了毒說是自此兩清,也不能肯定其定會讓自己離開,早已做好應戰準備。可如今看來,嚴子湛似乎隻帶了辟歧一個守衛,而辟歧他……


    竟然輸給了初晴?這結果不得不叫人大跌眼鏡了。


    錦夜是同那塊大木頭交過手的,高手一詞來形容他當之無愧,除了師父和那高深莫測的阿楚之外,就屬辟歧的武藝最為讓她驚訝,但最後出現在藥池的人明明是初晴,水平不在同一級別上的二人居然是勝算最少的人勝出,這實在太過蹊蹺。


    話說回來,那丫頭到底去哪兒了,從窗外到這條路,不過幾十步距離而已,她素來最緊張自己,也決計不可能一個人先行離開……


    錦夜躍下樹,隱隱不安,原先幹燥的衣衫披在身上,早已變得濕嗒嗒的,緊貼著皮膚極為不適。尤其是背後某處,泛起淡淡的疼痛,算不得特別嚴重的程度,卻是泛著火灼感的麻癢,她不敢伸手去撓,怕是毒發的先兆。


    大風驟起,一旁樹叢間忽而閃過人影,轉瞬即逝。


    錦夜猛然扭頭:“誰?”還未看清就被抱住,她反應極快的抬手,手刀正欲劈下,就瞥到來人淺綠色的衣衫,動作頓停,她長籲一口氣,鬆懈下來。


    “小姐。”初晴眼睛紅紅的,強忍哭意:“我總算找到你了。”語畢,她微微退開,打量一下麵前狼狽不堪的少女後,又心疼又氣:“怎麽又受傷了?是不是那古怪男人的同夥做的?我就知道不對……是我的錯,我不該去替你拿衣服,都是我錯都是我錯……”語無倫次,滿心自責。


    “你聽好,我長話短說。”錦夜反手抱住她,輕聲打斷:“不是你的錯,同你過招的男人是嚴子湛的貼身侍衛,我這傷也是拜那姓嚴的所賜,同你沒有任何關係。”


    初晴吸了吸鼻子,詫異道:“是小姐之前提到過有過節的那位嚴大人麽?”


    錦夜頷首,拖著還在恍惚中的丫鬟朝前走:“唯恐有埋伏,我們邊走邊說。”


    初晴仍然一臉心焦:“找個地方替你先包紮一下好不好,這樣流血下去不是辦法……那嚴子湛果真可惡,竟下得了如此毒手,小姐是弱女子,他一個大男人這般小氣記仇,真叫人不齒。”


    “弱女子?”錦夜失笑。


    初晴心虛:“無論如何,我就是不願看到小姐受傷。”她撕了一塊衣擺,小心的纏在錦夜脖頸上,歎氣道:“這附近該是沒有醫館,隻好先回府再找大夫。”


    錦夜認真盯著那雙真摯又擔憂的清澈雙眼,想說的話卡在喉嚨裏,怎麽都難以開口。


    初晴察覺出端倪,停下腳步,篤定道:“你有事瞞著我。”


    “真不愧是我的貼身丫鬟。”錦夜笑笑:“我中毒了,呃……似乎有點嚴重。”不說也不行,這丫頭從小跟在身邊,一個眼神就能互通心意,若想騙過她實在不容易。


    初晴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那眼淚卻開始撲簌簌的往下掉。


    錦夜慌了神:“你哭什麽?我還沒同你說下去呢。”


    初晴隻是一個勁的哭,良久才哽咽道:“我最了解小姐,小傷小痛你隻會隱忍著不說,能說出口的想必是……嗚嗚……”她哭得毫無形象可言,同時還不忘單手扣在她腕間,好一會兒才漸漸止住淚水,抽抽噎噎的道:“好、好奇怪,小姐脈象平穩,不像是中毒之人。”


    錦夜怔住,小聲道:“是麽?”難不成這毒是潛伏在深處的?轉念一想又覺不對,那姓嚴的怎麽可能有心情同她開這種玩笑,若沒中毒他才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放她走了。


    “我也不是很確定。”初晴忽而又沮喪道:“我不通醫理,隻懂些皮毛,曾聽得大夫說毒入皮肉之際,脈微弱,入骨血之際,脈急動,入心肺之際,則脈絮亂。”


    錦夜若有所思,若真如初晴所說,此刻不清楚毒源在哪,就算是想把它逼出來都不行,怕就怕這是喚作缺月的□□是種例外,平日隱藏在平靜表象下,一到半夜時分就伺機而動。


    “小姐。”見對方發呆,初晴不由得拉拉她的袖子。


    錦夜回過神,抬頭望望那一抹圓月,下了決定:“先回府。”是禍躲不過,不過她終是有信心能捱過去,真不行的話,也隻好再另作打算……


    兩人相攜而行,在月夜下拉出長長倒影。


    行至百步外,錦夜背上的火灼感愈來愈明顯,那種滲入皮膚的不適感令她步履不自覺放慢,終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指尖觸到的一瞬卻是意外的冰涼刺骨,全然沒有原本所認為的炙熱溫度。


    為什麽會這樣?


    她瞪大眼,暗自詫異。


    “小姐,是不是察覺到不舒服?”初晴側過頭,緊張的六神無主:“得快些找大夫才行……但老爺留給我們的軟轎都不翼而飛了,不如我、我背你吧!”


    錦夜勉強微笑:“不用,我隻是在想,這條路有些遠,不知要走到什麽時候才能到家。”


    初晴咬著下唇,愁容滿麵,半晌眼角倏然瞟到了什麽,欣喜道:“小姐你瞧那兒!”


    錦夜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但見路盡頭憑空出現了一輛馬車,大約看得清陳舊模樣,車廂甚至隨著前行的速度顫顫悠悠的搖晃,不緊不慢的朝她們行駛而來。


    錦夜再度怔住,還真是巧,說曹操曹操就到。


    初晴迎上前,揮舞著雙手,高喊:“這位大哥……這位大哥……請你停一下。”


    馬兒長啼一聲,停在路中央。


    趕車的車夫一身黑衣,麵容年輕,神情嚴肅,眉梢處帶著些許冷意,令人不寒而栗。他拉了拉韁繩,輕掃一眼二人後淡淡道:“要搭車?”


    錦夜攔住欲答話的丫頭,笑道:“我們是要去城北的郊外,若是不順路的話就算了。”


    黑衣人冷冰冰道:“我正是要去城北。”


    “那就叨擾了。”初晴忙不迭道謝,一個箭步躍上馬車,對著錦夜伸長手:“小姐,快上來啊。”


    錦夜不動,不著痕跡的又看了車夫幾眼,這般的氣韻,這般的體格,怎麽看都不像是個趕車的。


    黑衣人不耐:“姑娘,是瞎子都看得出你先前受了些磨難,我出於好心幫你一把,你若懷疑大可走開,不必杵在這兒浪費時間。”


    錦夜這才福了福身,展顏道:“多謝。”


    馬車重新前行,初晴細心關上車門,安慰道:“小姐,忍一忍,很快就到家了。”


    錦夜點點頭:“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初晴替她拉好衣角,柔聲道:“小姐請說。”


    “你是怎麽打贏辟岐的?你的武功還不足以應付他……”語畢,她又道:“該不會是那根木頭故意放水吧?”坦言之,跟在嚴子湛那種人身邊,這辟岐的心腸相比之下的確是軟的不像話……


    “小姐該不會是初晴攏了攏衣袖,沉吟半刻道:“當時我出去替小姐拿衣物時就發現有人跟著我,待我回頭看清來人時,他便迅速逼近同我動起手來,未過十五招我已落了下風。隻是未料到……興許是那人的仇家吧,居然憑空降臨,射了一箭後又不見了人影。”她努力回想當時的場景:“似乎是個蒙麵的男子,而那箭約莫是染了些加重分量的迷藥,辟岐沒多久就不醒人事了……”


    錦夜挑高眉,還有救星,真叫人意外。


    初晴靠過去,褪下自己的外衫給對方披上:“好了好了,小姐你就少費些心思,眼下清毒療傷才是要事,好好的睡一覺。”


    錦夜一臉古怪,推開她的手道:“你不覺得熱麽?”


    初晴納悶道:“怎麽會熱呢,城外的天氣本就偏寒些,小姐這模樣活像是從水裏撈上來的,之前吹了那麽久的夜風,還不加件衣衫,也不怕凍著了。”


    錦夜刷拉一聲坐起身,繼而拽住丫鬟的手:“初晴,你來幫我看看好不好。”她背過身,褪下衣衫。


    “小姐你……”初晴哽住,湊過去看了看對方漸漸□□出來的背部,狐疑道:“怎麽了,你想讓我看什麽呢?”除了原本光潔的皮膚上多了幾道血口子之外,再無特別之處。


    錦夜一手將長發全部挽起,扭頭道:“你確定麽?為何我一直覺得那裏又癢又燙,會不會是毒發的征兆?”她顫著手指,一不小心觸到了那塊傷口處,疼的直抽氣:“哎,似乎還痛得要命。”


    初晴沒好氣的道:“小姐,別疑神疑鬼了行麽,你背上受了點皮肉傷,不疼就怪了。”她不由分說的替對方穿回衣衫。


    錦夜想了想,又瞅瞅接觸過傷口的手指,指腹處除了血跡外還帶了點兒褐色的粘液,再回憶起那藥池的水烈性極強,這才釋懷的笑了笑:“興許是我多慮了。”想必是方才爭鬥間被池底的碎石弄傷,而後藥水滲入,才會引發這般無稽的猜想。


    “還有一件事。”初晴狐疑的眯著眸:“那姓嚴的怎會隨身攜帶□□?”


    錦夜愣住,對方懷疑的不無道理,既是來藥池浸浴的,必然未著衣衫。於是……那顆藥丸要藏在哪裏?塞在口中也不怕毒死自己麽?


    “糟了。”她懊惱的低歎,自己心急火燎的就被騙了,漏算了那家夥的劣根性,他那麽輕而易舉就默許自己離開,定是因為未帶太多守衛,盡管無法確定,但照眼前這個狀況推算,此藥八成不會有毒性。


    果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素來自詡英明,碰到那可惡的狡猾男人,竟也像無頭蒼蠅一般被騙了一次,雙拳不自覺收緊,她悔的腸子都青了……


    初晴咂咂嘴,又道:“還有,那嚴大人不是不會武麽?如何能夠讓小姐被迫服下□□?”


    “……”錦夜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惱怒的背過身去;“初晴你真吵,別再問了,我要先小憩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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