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夫人的尖叫聲引來別人的關注,很快大家都發現了禾棠的蹤影。


    他身上穿著水綠色的衣服,在夜裏綠得發光,鬼氣森森的模樣讓人沒有第一眼認出他來。但飄在半空的身影和詭異的笑聲引來眾人驚叫:“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禾棠瞬間飄到六夫人眼前,鼻尖貼著鼻尖咧嘴笑:“娘,我來看你了……”


    六夫人隻覺身前一冷,鼻尖更是冰得詭異,嚇得跌倒在地,雙手撐著地向後怕,慌亂地閉眼大喊:“禾……禾棠……禾棠……你……你不是死了嗎?”


    眾人這才認出麵前的吊死鬼是他們府裏過世的禾棠少爺,頓時也嚇得連滾帶爬地朝屋裏跑:“禾棠……禾棠少爺啊啊啊啊……別找我……”


    禾棠在空中晃了一圈,張開胳膊動手施了個小法術,讓院子刮起大風,聲音頓時順著風飄入眾人耳朵裏:“來啊……來陪我玩嘛……”


    楊錦書就靜靜地看著他胡鬧。


    經曆過多次鬧鬼事件的朱家人仍舊不能淡定,膽子小的早就四散逃去,幾個夫人哆哆嗦嗦撐了會兒,被禾棠嗬嗬嗬嗬嗬的怪笑嚇得互相攙扶著跑回屋裏藏著了,隻剩下大夫人、七夫人、六夫人、朱老爺和一些侍女家仆。


    大夫人麵上一沉,盯著禾棠道:“你這小鬼,朱家待你不薄,不好好投你的胎,回來作什麽亂!”


    禾棠收回舌頭,指著自己的鼻子詫異道:“朱家待我不薄?待我不薄我能成這鬼樣子?”


    大夫人冷漠道:“你是自己懸梁死的,我們又沒逼你,你憑什麽怪罪我們?”


    禾棠也懶得同她講道理,扭頭看著六夫人,伸手勒上她的脖子,在她耳邊吹氣:“娘,你不會也像大夫人那麽狠心吧?你來陪我玩嘛!”


    六夫人耳根發涼,被他嚇得快要魂飛魄散:“不不不!我不去!你走開!”


    禾棠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娘……你不要我了嗎?”


    “不要!不要!你走開!”


    禾棠變了臉色,猙獰道:“你這惡婆娘!我就是被你逼死的!你要隨我下地獄!”


    “不不不!是你自己吊死的!不關我的事!”六夫人連連後退,趴在地上朝遠處爬。


    禾棠貼著地麵陪她一起爬,嘴裏陰森森道:“就是你逼死我的!你還把我賣給楊家結陰親!還把我的屍體打扮成女孩子!你連親兒子的屍體都不放過!”


    “我……我隻是不想看你進亂葬崗……我……”


    “狡辯!”禾棠大怒,“你分明是拿我賺銀子!”


    “我……我不敢了……”六夫人哭泣地求饒,“你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


    禾棠伸出爪子,想要掐她,忽覺身上一輕,自己被楊錦書拎在手裏丟在背後,而楊錦書擋在他的身前,靜靜地看著手拿靈符的朱老爺:“你想做什麽?”


    “這逆子來朱家作亂,我不能留他!”朱老爺捏著靈符,戰戰兢兢地想要靠近,其他家仆也拿著桃木劍、黃符、狗血等物不斷湊近。


    楊錦書轉動手中的修羅傘,口中念訣,將眾人阻擋在外,緩聲道:“禾棠畢竟是六夫人的兒子,閣下這樣未免太過無情。”


    朱老爺道:“人鬼殊途,他既死了就該去投胎,萬不該回朱家作惡!”


    禾棠急得跳起來:“你哪裏見到我作惡?”


    “那你回來做什麽?”


    “我找臭婆娘報仇,關你屁事!”


    “竟然還想弑母!”


    禾棠氣道:“你他麽的再多嘴,我連你一起弑!”


    楊錦書攔住他,嗬斥:“禾棠!”


    禾棠正要爭辯,忽覺腦中一痛,屋簷上的鈴鐺齊齊大作,震耳欲聾的鈴鐺聲震得他頭痛欲裂,抓著楊錦書的衣服慘叫:“錦書好痛啊!”


    楊錦書抬頭一看,臉色頓時一變,大叫:“不好!”


    他扣住禾棠手腕就要帶他走。


    朱老爺發現院中法陣見效,立刻揮手吩咐道:“去!把他們抓起來!用道長留下的法器!”


    家仆們看二鬼開始氣弱,頓時有了勇氣,蜂擁而上。


    楊錦書一揮修羅傘,層層鬼氣震蕩開去,震開了第一波湧上的人。


    “走!”他握著禾棠的手要走,忽覺褲腳被人抓住,低頭一看,七夫人跪在地上抓著他,央求道,“救救我兒子!求求你!”


    楊錦書猶豫。


    “哎呀囉嗦什麽呀!”禾棠一把扯過呆若木雞的朱小五,抱在懷裏催促道,“走!”


    七夫人眼淚決堤,跪著給他們磕頭:“多謝!”


    楊錦書長歎一口氣,帶著兩隻拖油瓶,縱身一躍,揮手推出三道法陣,逃離了院中愈來愈強的道家法陣。微微回眸,便看到亂作一團的朱家後院,和跪在地上不斷磕頭淚如雨下的七夫人。


    長夜未盡,縣城中厲鬼仍在暗處伺機而動,楊錦書沒了閑晃的逸致,飛速將兩個小孩帶回了楊家後山。


    禾棠在朱家胡鬧一通,又施了幾個法術,頭昏昏沉沉的,在半路就暈了過去。楊錦書不得不將他團巴著塞進修羅傘裏,而肉身未滅的白團子朱小五則沒了安置的地方,楊錦書隻能拖著他的小手一路將他帶回去。


    到了家門口,楊錦書想起上次神棍說的話,再不敢輕易將活人帶入陰宅中,便溫聲告訴朱小五:“子善,你留在這裏等我片刻,不要亂走。”


    朱小五木然地看著他,沒有應答。


    楊錦書頭疼,迅速進了宅子,叫來了還在鬥地主的三位鄰居,請他們幫忙看顧朱小五。


    三鬼沒想到他和禾棠出去一趟竟然帶了個活人回來,紛紛出門圍觀。


    朱小五靜靜地站在門前,一動不動,像一尊精致的木偶。


    “這娃娃長得真可愛。”菀娘圍著朱小五轉了幾圈,有些歡喜,“母親定然是個美人。”


    施天寧拉著她不許她靠近:“你小心些,這可是個活人!”


    “活人怎麽了?”


    施天寧提醒她:“你忘記上一個遇到的活人是什麽貨色了?”


    一想到閔悅君,菀娘頓時黑了臉。她好好在亂葬崗呆著,卻被閔悅君忽然發難,關在鎖魂鈴裏逼問神棍的下落,簡直憋屈。她瞧不上閔悅君那種人渣,可眼前的朱小五卻看上去毫無殺傷力,她便道:“隻是個小孩子,怎麽能與修道人比?”


    “小孩子有時候比那群修道人好不了多少。”施天寧哼了一聲,遠遠站著,並沒有靠近。


    老劉喜歡小孩,看到朱小五便和藹地笑著問:“你叫什麽?”


    朱小五的眼珠動了動,緩緩掃過他們,張了張嘴,遲鈍地回答:“朱……朱子……子善……”


    “朱子善?好名字。”老劉問完想起什麽,詫異道,“你看得見我們?”


    朱小五緩緩點頭。


    施天寧皺起眉頭:“他不是陰時出生的孩子,應當看不到我們才對。”


    “不是說失去了一魂一魄?”菀娘猜道,“難道正因如此,才能看到我們?”


    “那誰說得準?”施天寧搖頭,“我看啊……”


    一隻小手巴上他腰帶,朱小五不知何時來到他麵前,仰著臉靜靜看著他:“哥……棠哥……棠哥哥……”


    “……”施天寧拍開他爪子,“我不是禾棠。”


    朱小五歪著頭看著他:“棠哥哥……在哪裏……”


    “你那個慫慫的哥哥?”施天寧幸災樂禍地笑著,“估計又被楊錦書塞進傘裏了。”


    “這孩子聽得懂?”老劉愈發奇怪,“不是說朱家的五兒子失去了一魂一魄,狀若癡傻,莫不是記錯了?”


    “這就不清楚了。”施天寧看了眼朱小五,問,“你還認得誰?”


    朱小五搖頭。


    “你見了我們不害怕嗎?”


    “不怕。”朱小五說這話時格外堅定,很難令人相信他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


    “為什麽?”


    朱小五疑惑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施天寧:“這孩子是不是傻……”


    楊錦書已經安置好禾棠,出來便看到他們幾個在逗朱小五,忙問:“怎麽了?”


    施天寧指著朱小五:“這孩子會說話啊,看著挺正常的,你帶回來幹嘛?”


    楊錦書一愣:“會說話?”


    “對啊,剛才還回答我們的問題了。”施天寧抬抬下巴,“不信你問菀娘和劉叔。”


    菀娘點點頭:“是回話了,不過這孩子看上去有些迷糊,說話斷斷續續的。”


    老劉一臉愁容:“唉,失去了一魂一魄,這孩子日後可要難過了。”


    楊錦書走過去,低頭問朱小五:“子善,你知道我是誰麽?”


    朱小五緩緩搖頭,目光仍然有些呆,慢吞吞地喊著:“棠哥……哥……”


    楊錦書皺著眉頭,道:“禾棠累了,去休息了,你累不累?”


    朱小五沒有回答。


    此後他們再問任何話,這孩子再也沒有回答過一句,目光越來越呆滯,到後來,徹底昏了過去。


    楊錦書將他放在空地上躺好,看著其他鄰居:“這孩子怎麽辦?”


    “你帶回來的人,你問我們?”施天寧沒好氣,“我還以為你想好安置的法子了!”


    楊錦書也很無奈:“禾棠把人帶回來的,我攔不住。”


    老劉依舊很憂愁:“我們都是鬼,這孩子不能留在我們身邊啊,陰氣太重,容易傷身。”


    菀娘也十分擔心:“若是平時,這裏隻有錦書與禾棠,現在我們都在,錦書的宅子又是經先生測算過的陰宅寶地,這孩子……”


    楊錦書頭一次清晰地感覺到活人與鬼的差距,不得不為自家熊孩子的惹禍能力苦惱起來。然而想到禾棠嫉惡如仇的一顆心,又覺得這樣也很好,是他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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