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死了。陳休覺得自己像是在天上,山川湖泊平攤在自己麵前。一個悠遠的聲音從大地上傳來,“長皇!長皇!”


    是誰?在哪裏?陳休茫然。


    慢慢的,一條東西走向的山脈掙紮著,像是想從大地脫離。大地的晃動越來越劇烈,咆哮聲越來越大,沿著山脈四周出現巨大的裂紋。“龍境為地獄,怎能讓你人間獨好!”雷鳴般的吼聲後,山脈脫離了大地,抖落身上的碎屑,化成一條巨龍從大地上騰空而起。巨龍盤旋遊走,遮天蔽日,瞬間電閃雷鳴,人間響起哀嚎。


    昏暗之中,大地上一絲溫和的光亮靜靜閃爍。“長皇!長皇!”巨龍咆哮著穿過雲層,直奔光亮所在,所過之處烏雲密布暴雨連連。


    光亮依舊無聲地閃爍著,漸漸地,光亮照射範圍越來越大。天空漆黑沉重,大地上卻亮著溫和的光,仿佛天地顛倒一般。巨龍遊走咆哮突然衝入光亮處。轟然一聲白光膨脹,龍首炸裂、龍甲剝落、巨龍沉落重陷大地之中,兩條大河灌入龍首所在。


    陳休睜開眼睛已經很久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陳休終於有了意識,眼睛眨了幾下,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恍然間隻覺得自己躺了很久,仿佛做了一個夢,再要細想又什麽也不記得了。就要下床,隻覺得身體無比沉重,突然一個不穩從床上滾了下去,這才醒了。


    陳休重新睜開眼睛,就看朱蠻刀正在一旁榻上打坐。


    “別睡了,那個小混蛋呢?說什麽陳國被滅,我看他被滅了還差不多!”陳休站起身吼道。這一站起才發現腿腳能動了,喜得又走又跳,“嘿!我的腿沒事了!”


    再看朱蠻刀仍是閉著眼睛,天也不熱,朱蠻刀臉上卻布滿細汗。陳休心說他這練功入定說不定幾天才好,便要往外走,才看四周皆是牆壁,這竟是一間密室!“你這是什麽意思!”陳休吼道。


    朱蠻刀全然不動,任陳休急得上躥下跳。過了三個時辰,爐中香木燃盡了,朱蠻刀才轉醒。陳休早也累了,全沒精神再吵。


    “這是哪?”陳休問。


    “連雲寨。”


    “你們給我下的什麽毒?”


    陳休以為他的腿失去知覺是因為中了毒?朱蠻刀奇怪,“你的玉簡呢?”


    陳休警惕起來,“你別岔開話題!說,我的腿怎麽回事。”


    “失去知覺,慢慢變成石頭。”朱蠻刀道,“你和玉簡已經融為一體,它成為你,你慢慢的也會變成它。”


    “你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陳休根本不信。朱蠻刀抓著陳休的手放到油燈之上,陳休起先害怕卻拗不過朱蠻刀,待放到火上卻隻覺得手心溫和全然不覺得燙。朱蠻刀鬆開陳休。陳休翻過手才看手心竟一點燒傷痕跡也沒有,喜道,“我這豈不成神仙了!火都燒不死。”


    朱蠻刀苦笑搖頭,“不是神仙,而是石頭。先是骨再是氣再是筋,之後是血肉再到皮相。”


    “這要多久?”


    “很長,足夠你活一輩子,甚至更長。一兩年後筋脈開始阻塞,武功大減。三五年後筋脈完全僵硬,功力全失。”


    “我有什麽功力,全失跟現在也沒什麽區別。”陳休自我安慰道。


    朱蠻刀道,“之後血肉開始硬化,慢慢感受不到身體,直到連皮也變成幹枯的石塊。這個過程沒人知道要多久,也許一百年也許一千年,也許永遠不會結束。”


    陳休聽得心驚,喉嚨一緊小心問道,“那我什麽時候會死?”


    “至少這一切結束之前不會。”


    “不能動活的再久能有什麽意思。”陳休想著那樣的過程,仿佛喉嚨被堵著,過了半晌才訕笑道,“那有沒有什麽辦法?”


    朱蠻刀不答,看向陳休反問道,“你可有什麽事沒完成,還有遺憾?”


    “我還要去衛國找大哥。還有個混蛋拿了我的東西,我得找他要。”陳休道。


    他還要去衛國,他竟執著的以為都是在騙他。


    “沒有辦法。”朱蠻刀轉過身不再看他,“你若想活命,不要把此事告訴任何人。最好連這些症狀也不要示人。”命運公平也不公平,想要保住一雙腿總要拿什麽交換,而且你用來交換的往往更多。


    信陵


    城門終日繁忙,商客旅人來往不斷,可像今日這樣聚在城門可不多。


    一人道,“陳國這群人,還真是貪心不改啊!連自己的嶽丈也敢搶。”


    一人道,“關鍵啊,是他還帶著老婆去搶!結果被自己的大舅子燒死,這不活該嘛!”


    眾人哄笑。


    “這陳國世子要不是被燒死的,現在城頭上掛著的就是他的頭!”


    一人道,“唉!這不能吧。好歹也是一國世子,真掛上去陳國人能受得了?”


    一人道,“國都滅了,誰還管他受不受得了?”


    這時候一聲鑼響,“都閃開!將軍到了!”


    眾人一窩蜂的往兩邊散,議論著是哪個將軍。蘇將軍?不該啊,去追擊吳國怎麽能這時候回來?韋大將軍?更不該了,這大將軍班師回朝這陣仗實在小。


    這時候一隊騎兵過來。在前的馬背上是盧鼔。


    “進城慢行!”敲鑼的高喊。盧鼔等人紛紛勒馬,馬行緩慢。


    有人也認出來了,便向著城牆上去看。有人不敢確定,問道,“這是高渠投降的那個?聽說給封了將軍?”


    不知道的人也明白了,唏噓不已,“這大哥腦袋掛在城門上,自己到封侯拜將了。什麽敬獻將軍,這裏麵也是有意思的。”


    一人笑道,“要不怎說陳國人耍狠鬥勇但是沒筋骨呢?說降就降了。”


    盧鼔或許是沒看到城牆上的人頭。他直直的看著前方,眼睛連一下也沒抬。眼看要進城了,突然一聲嘶鳴馬蹄揚起,盧鼔麻木的跌到地上。


    “將軍!”眾人大驚,紛紛下馬。幾個去扶盧鼔,盧鼔擺了擺手,“沒事。”幾個拉馬韁的已經將馬控製住,盧鼔起身輕扶馬身。


    馬念著舊人不願進城。卻不知人也念著那個舊人。可人沒得選。


    盧鼔將馬韁解掉,不再看它,自己徒步進了信陵城。眾人明白盧鼔意思,也不攔那馬,任由它去。


    恍然之間,太陽落山,天已經暗了。黑夜籠罩的各處都有未眠人。


    一個走在去信陵城的路上,等著城門大開,這是燕子追。一個躺在木船之上,笑罵那些躲躲藏藏跟蹤來的小人,這是陳休。一個在宮中渾渾遊走,這是啟恒。他自投羅網中,成了吳王的籠中鳥,不知明日生死,報仇更是遙遙無期。


    天下五國各有野心,天下亂勢已無法控製。果真如傳說般,玉簡一出人間大亂!也如此時節,真龍才能借了風勢騰雲入海,猛虎下山,寒蛇出洞,大鵬逆風起,狐狸也顯露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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