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生日不像是顧雙城一個人的生日,像是很多人的生日,他們手裏捏著言戰的債券辭別了舊的過去,開始了新的生活。


    新生。很多人的新生從那一晚開始。


    當晚的微博、推特、臉譜上的各色朋友圈裏,這場世所罕見的債券雨比百年難得一觀的流星雨還萬人空巷,債券之夜的熱度一路從國內燃到了國外,中西方媒體的評論截然不同,中方的媒體們大力抨擊言戰之奢靡揮霍,而西方媒體們則大讚言戰之慷慨無私,有多少謾罵,就有多少稱讚,這突如其來的撒錢事件再次被頂上了各大媒體的頭條,言氏傳媒上下在賈秘書的協理下,終於是從泥潭深陷的窘境裏抓住了一根引力向上的藤條,一路攀爬,一路追逐,終於大範圍的擊潰了以方研之為首的背後的雲氏及相關敵對利益集團的黑色輿論,從各方麵都開始挽回言戰已經毀得七八成的社會名譽,而言戰本人的公信力似乎從債券身上又開始複蘇起來,一些國內銀行家們開始允許言氏的一些低迷產業進行大額貸款。


    政界難得的平靜下來。先前多方糾察言戰政治爪牙的節奏漸漸弱下去,比之顧沉淵及相關權官上台後狂風暴雨般的試探言戰政治實力,現在政界多少有點萬馬齊喑。


    報界就沒這麽安穩了,成天過得像打仗一般,這債券事件的細枝末節都在被推敲和論述,各色評論家、演藝家和媒體人物,都開始杜撰和篡改這次事件,這漸漸成了一個編好腳本的故事,被說得越來越不真實,多數人覺得言戰這是在玩危機公關,花錢買好名聲,堪稱史上第一個真的是在花錢買還買的這麽明目張膽的人,多數人更覺得言戰這是在作行為藝術,砸錢作秀,還作了一個絕大部分人不敢做的秀,可能是被輿論逼得咬人了吧?這麽撒錢未免有些太財大氣粗了。就這當口,原來被業界讚譽的著名導演陳非再次被拉到了眾人眼前,作為與言戰訂過婚的“過氣未婚夫”,陳大導演的新片還沒上映,就有億萬粉絲攛掇著要他去拍“未婚妻撒金券”的傳奇故事,他在微博上不發一言,製片方笑稱這是提前給陳導的新片預熱了。


    沒人相信言戰就是去撒債券撒著玩的,天天補品不離口的準媽媽羅可欣不信,知道消息之後開始茶飯不香,隔三差五打電話給現在是總警司的大哥羅天和,說道著要事事謹慎小心,事事辦得漂亮穩妥,生怕言戰鬧出什麽動靜來就動了她大哥的位置,這樣煩心這、擔心那的,她就愈發瘦下去,倒是雲老夫人自不用再服侍中風老伴之後,天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臉上氣色越發好了,常常邀請幾個老婆子來家裏作客;


    沒人相信言戰就是去撒債券撒著玩的,天天忙著和那頭接頭可就是接不上的言式微不信,自從言賦的葬禮之後,那頭的消息就斷了,沒人再指示她去做什麽,去監視什麽,每每午夜夢回,她都覺得好像是自己害死了言賦,時間一長,木雲歌也覺察出女兒的不對勁,尋醫問診後,她吃的藥倒是比言戰還多一些,天天對著這樣的言戰,最痛苦的也莫過於她,她有時中午一覺醒來會看到言戰的臉在眼前晃,她會嚇得尖叫出聲,她不止覺得自己害死了一起長大的親弟弟,還覺得自己是一手害瘋了陪伴著她長大的親姑姑,沒了言賦,這宅子裏再找不出另外一個人來和她分擔這份揪心的負罪感,往往她一尖叫,惡作劇得逞的小言戰就會咯咯的笑著跑開,言式微看著她奔跑離去的背影不經意的就眼淚婆娑起來,以往想要攥住最多財富的*和野心全都淡了,她發現她最想攥住的是這個家,而依照過世的言忱的作法,這個家因言賦的死而粉碎了!她這是一病不起的架勢,再不像往日那樣霸道跋扈,橫衝於形形j□j的宴會中;


    沒人相信言戰就是去撒債券撒著玩的,開始統計債券損失的陳祁東、連如白、程源和沈嘉盛不信,他們經過十次核對之後,確認言戰確實是一晚上撒光了她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所有債券這個事實,甚至可能連同言忱的、言忱的爸爸的、言忱的爺爺的等等債券也撒了個幹幹淨淨,沈嘉盛還特意把損失的金額和所獲得的“隱形收益”,譬如名聲,譬如號召力,作了個簡單的收支權衡,四人都紛紛搖頭,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說,在商言商,這是虧了血本呐,就在四人扼腕吐老血的時候,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boomboom爆破——即那些據說是搶到債券後一夜暴富的人也開始注資言氏,這批投桃報李的暴發戶們旋風過境之後,原先紛紛撤資的國內投資人士開始接二連三的重新投言氏明年的項目,一些本來要廢掉的項目開始活血,重新投入市場,不僅如此,國外的幾個重量級商業寡頭也開始頻繁和言戰軍團接觸,新的征途對他們四人來說,真有了一個情理之中的開始;


    真的沒人相信言戰就是去撒債券撒著玩的嗎?當然有。我們的主人公顧雙城對此深信不疑,但她更相信即便她叫破喉嚨也再沒第二個人相信言戰真的是去撒著玩的。不過……真的沒有第二個人相信嗎?


    不,有。


    那位言戰呐呐的指著的公園裏的哥哥倘若知道,他也同樣相信。


    “言戰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言拓這影子都不見。”站在鳥籠旁玩黃雀的雲中天疑慮重重的說。


    “所有的出入境記錄裏沒有他,就連偷渡那裏的記錄,我都過了幾層關係要到了手,就是沒有他。”他的秘書陳勉回答道,作為雲中天身邊的老人,陳勉知道雲中天私下裏對言拓還是放了些耳目的。


    “還是沒有一丁點消息?”給黃雀喂了點鳥食,雲中天轉過頭來,認真的問陳勉道:“不會是在泰國交易的時候死了吧?”


    “黑道上也是沒有一點風聲。”


    “這就更是奇了怪了,他可是言戰一起長大的親哥哥,又是和她一樣在她母親身邊長大的,感情十分深厚,言戰這些年下來為他走過幾次關係,哪次不陪著一百萬分的小心。這麽賣命,到頭來她出了事,言拓倒是沒個聲響。”雲中天輕笑著坐下來,他真為言戰寒心。當初他總是在等言拓哪天翻了個大跟頭讓言戰給他開後門,那麽總有一天雲中天就能抓住這一層把柄,誰料想……雲中天歎了一口氣,物是人非,都成了往日煙雲一般的算計。“我總覺得言拓已經回到本城了,隻是一直沒露麵……她這個哥哥跟她一樣不按常理出牌,他能在黑道上混這麽久沒死,到白道上也照樣能走路,若他回來幫她的話,言氏恐怕會再次站起來。”


    陳勉想了想,雖知道雲中天不愛聽,但他還是斟酌著開口道:“言戰精神不正常是屬實的,菩薩回來也救不了他,言拓要救早就救了,何必到現在還未出現?”


    “菩薩?言戰身邊就有一尊女菩薩!”雲中天陰冷的啐道,“顧市長的親侄女,言戰的養侄女,這個顧雙城渾身都是護身符,動都動不得。如今底子洗得鋥亮鋥亮,什麽不良記錄都沒了,倒成了海歸一派的高等學府乖學生!”


    “……”陳勉頓了頓,如今雲中天討厭顧雙城一半原因是出於顧雙城開始顯露出的商業天分,而另一半似乎隻是因為隻有她能和言戰形影不離,尤其是撒債券那天,雲中天是眼紅著看她們二人手拉手離開諾金莊園的宴會廳的。“顧市長隻有這麽一個幸存的親侄女,自然寵護有加,溺愛出來的孩子,哪一個成了才?到您麵前都是班門弄斧的在耍小聰明罷了。”


    雲中天搖搖頭,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覺得顧雙城會是第二個言戰,其威脅性遠比年輕時候的言戰更高,她更危險,和某種從眼神裏就能瞧見的殺戮味。


    “她身邊連個人都插不進去,這還叫小聰明?”雲中天念了一句,陳勉立刻賠不是道:“總歸有空子可鑽,得等等。”


    原本以為倒了個言戰,日子就過得舒坦了,誰成想這商場上接二連三的出現了千千萬萬個言戰?嗬,都是些學言戰學了一二成就自以為是言戰的糊塗蛋!雲中天搖頭,大勢還是攥在他手裏,因為當局仍舊傾向於他,他是人心所向,隻是偶爾出現個小阻礙讓他心生不悅罷了。


    “大夫人近來可好?”好歹是要做爸爸的人了,陳勉立即轉移了話題,還未出生的孩子一定能讓雲中天心情好起來,果然,雲中天和顏悅色的說:“好,都好。”


    “咚咚咚”有人敲了兩下辦公室的門,陳勉打開門,助理遞給他一張請柬,他立刻遞給了雲中天,雲中天看也沒看的扔在桌上,說:“top商會今年的請柬很好看。”作為全國最大top商會一年一度的酒會,其實也沒什麽稀奇的,他打賭到時候肯定有不少人不約而同的討論言戰。


    “我這就退下了。”陳勉打開門走出去,雲中天獨自坐在辦公室裏摩挲著商會的請柬,他在想著要不要去參加,去參加一定又免不了被問和言戰的血緣關係,縱是旁敲側擊,也足以讓雲中天心生不爽,為了一個永遠無法真的成為他妹妹的言戰,他真的不想再上一點點心。


    摩挲著,摩挲著,他便打開請柬,不看還好,一看,他還真得去了!


    “好你個顧雙城,竄得真是比你姑姑當年還快!這才多久,這樣的酒會,你也能參加了?”雲中天目露冷火的望著請柬上羅列的出席名單,其中顧雙城的頭銜尤為讓人玩味,讓他不得不出神的想著他該如何去會會這位異軍突起的顧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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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哐哐”這裏再沒什麽能製造出大一點的聲響了,碗被摔碎了,燭台被擰彎了,就連鐵床的一個床腳也折了,唯一的鐵花瓶此刻也被用來狠狠的砸著鐵門。


    可,再大的聲響,都好像無法傳到這以外的其他地方去。


    這塊空間不大不小,剛好夠一個成年男子吃喝拉撒,如果不是昏迷後漸漸的有了意識,言拓不敢相信從未坐過牢的自己要在這麽個沒有典獄長、沒有獄友的小密室裏呆著,呆著,隻能這麽幹呆著。


    隻有每天淩晨和午夜的時候,這附近不知道什麽地方會“嗑嗒”一聲,塑料飯盒會落在鐵門外他一手可以夠到的地方,還算精致美味的飯菜成了他能看到的唯一的關於外麵的世界。除了淩晨和午夜,他就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燭台被弄彎之後這裏也再沒有亮光。


    就這麽用鐵花瓶砸了許久,言拓終於累了,他坐倒在一旁,一米九身高的男子實際上住在這樣一個小密室裏確實有點勉強,言拓來回摸索過好多遍,這密室像是被有心人隨意修改成了專業監獄禁閉室那樣,什麽都配好了,包括這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摸到了水壺,他仰頭喝了一口,大罵道:“躲在暗處的偽君子!放馬過來!看我怎麽把你打成馬蜂窩!”白天,他會這樣叫嚷個兩個多小時,晚上呢,他會沉默的窩在床沿裏,絮絮叨叨說著:“言戰……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哥哥馬上就來你身邊……你要等哥哥……言戰,我的好妹妹,我是我世上僅剩的親人了……”


    言拓有很強的心理感應,尤其是這段日子,他能感覺到唯一的妹妹不知在何方受著滅頂痛苦的煎熬。他做夢總會夢見小時候剛學會走路的言戰,搖搖晃晃的向他走過來,央求他抱她回家,也會夢見媽媽遲春水拉著小小言戰的手,在不停的遠離他,走遠了,走遠了,再也看不見了……在夢裏,他不停的奔跑追著妹妹,求媽媽別帶走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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