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搖曳,四方沉寂清冷,x


    這山洞的確潮濕,地麵皆是一層薄水,冷涼之意盡顯。


    顏墨白滿身是血,那本是雪白的袍子,此際早已看不出本來麵目。他滿身襤褸,血色與泥土混合交織,他也一動不動,就這麽靜靜的坐在地麵那層薄水裏,脊背斜靠著後方的石壁,整個人雖淡定,卻又顯得猙獰破敗之至。


    他也不曾抬眸朝鳳瑤望來,僅是垂頭而坐,兀自沉寂,也未即刻言話。


    手中的火把,仍舊燃燒得吱啦作響,氣氛沉寂壓抑,空洞莫名攖。


    待靜立在原地候了片刻後,鳳瑤神色微動,終是忍不住再度出聲,“你想問本宮什麽?”


    這話一出,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深沉發緊償。


    卻也僅是片刻,顏墨白終是抬了頭,那雙深邃頹然的瞳孔,一點一點的朝她挪著望來。


    他似是極為虛弱,此番不過是稍稍抬頭,便似已在用盡全身氣力,甚至連他的麵容上,此際都略有青筋鼓出,似在極為用力與強行在保持從容淡定一般。


    整個過程,鳳瑤皆一言不發,深眼望他,直至他那雙頹然而又清明的瞳孔迎上她的雙眼,她才唇瓣一啟,繼續道:“你,究竟想與本宮說什麽?”


    他並未立即言話,艱難的扯了扯唇角,隨即薄唇一啟,終是嘶啞幽遠的道:“倘若,微臣今夜若有不測,長公主會如何?是會念及微臣救長公主一場,從而對微臣心生掛記,還是,心會空洞,會……心痛?”


    這話入耳,鳳瑤神色一變,整個人驟然僵住。


    思緒不住的在起伏升騰,纏纏繞繞,一時之間,隻覺渾身僵硬難耐,心境又起伏萬瞬,突然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倘若,顏墨白有所不測,她會如何?


    會,如何……


    僅是在心底如此自問,便已覺,心裏發緊難耐,抵觸重重,不願去當真麵對。又或許,這話終還是觸及了她心頭最深的底線,一種排斥與抵觸感,是以也隨之強烈。


    顏墨白因她而來,因她而險,她又如何,能讓他在她姑蘇鳳瑤眼皮下殞命?


    思緒澎湃起伏,直至半晌,鳳瑤才稍稍回神過來,目光朝他一落,則見他額冒青筋,竟仍是在努力強撐著抬頭,靜靜的望她。


    他那雙瞳孔,太深太深,甚至眼睛深處,竟還彌漫著幾許掩飾不住的期待與厚重。


    隻是莫名的,他那雙眼睛落在她眼裏,卻是突兀刺眼,一股悲涼之感,越發漫遍全身。


    “有本宮在,攝政王豈會不測。本宮便是廢了這條命,定也不會,讓攝政王有何閃失。”


    這話驀的就脫口而出了,待得反應過來,連自己都怔了怔。


    顏墨白突然勾唇笑了,血色的麵容突然如釋然一般,笑得不輕。


    他終是將目光從鳳瑤麵上挪開,薄唇一啟,“自打與長公主相識,長公主與微臣之間,便曆來是鬥來鬥去,不曾停歇。而今終是能和氣相處,甚至還能得長公主親口言道這話,無論如何,微臣心頭,寬慰。”


    鳳瑤瞳孔一縮,“寬慰又有何用?你如此在意本宮對你的態度又有何用?你不是該心係大周,心係天下,心係你角逐天下的野心嗎?你如今將大周之國全然放於一邊,全然將曲江邊的贏易與大旭兵衛放於一邊,反倒是獨獨來此陪本宮呆在這山洞裏等待命數,你如此之為,可值得?”


    說著,驀的垂眸,不待他回話,鳳瑤嗓音一沉,繼續道:“你為何,會對本宮如此特殊?你如今滿身是傷,高燒不退,性命受危,本宮且問你,你滿腹的野心,甚至還有那些角逐天下的目的,難不成,竟都會為了本宮,而全然自願的舍棄?”


    顏墨白兀自垂眸,並不言話。


    周遭氣氛越發沉寂,鳳瑤滿目厚重的靜靜凝他,一時無言。


    待得周遭沉寂良久,鳳瑤才稍稍將目光從他麵上挪開,不再期望他是否回話,卻是正當這時,顏墨白薄唇一啟,終歸是嘶啞幽遠的出了聲,“長公主要聽真話還是虛言?”


    鳳瑤猝不及防一怔,神色一緊,“自然是真話。”


    他緩道:“真話便是,此番單匹馬而來,微臣並未想過是否值得。若說今日之事乃豪賭,豪賭自己能單匹馬的在樓蘭兵衛中安然脫身,卻又何嚐不是,在與自己的內心,甚至為了自己,豪賭。人皆在世,雖能被瑣事纏繞,身心難脫,隻不過,偶爾順著自己的心去做上一件事,去體味一把所謂的幹脆,所謂的順心而然的瘋狂,倒也,並非是件壞事。畢竟,微臣滿腹野心,行事喜算計透徹,步步為贏,但微臣,終非冷血無情的鬼怪,而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是嗎?


    雖為有血有肉的人,但終歸並非是三歲孩童,是以在對待有些事上,自該知曉後果才是。但今日顏墨白如此單匹馬而來的癲狂,無疑是全然擊散了往日的淡定沉靜甚至步步為贏的從容與精密。


    無疑,這人今日極為反常,甚至於,反常得令她心生震撼。


    思緒至此,鳳瑤神色幽遠,一時之間,卻無心再就此言話。


    她僅是轉眸朝顏墨白掃了幾眼,隨即不再耽擱,僅是稍稍退後兩步,將火把放於洞中那一小塊幹燥之地,待得正要轉身出洞,不料顏墨白再度出聲,“微臣此番來意,終是不願長公主在安義侯手裏吃虧,若有幸能按照自己心意拚搏一回,微臣,自也願拚盡一切,護長公主周全,如此,也算是,圓了微臣第一次甚至,許是也是最後一次的,不顧一切的隨心之為。隻不過,微臣能有此意,不知,長公主對微臣之舉,除了感動亦或是恩惠之外,可有其餘半點心思?就如,心有波動,亦或是,喜歡……微臣?”


    他嗓音極緩極慢,虛弱之至,然而此番脫口的語氣,也似如在小心翼翼的試探,又或是悵惘無奈一般,縱也像是滿心之言,奈何卻無處言道,甚至,也不願太過將那層隔著的紙徹底戳穿似的。


    這般悵惘而又小心之意,鳳瑤並非愚人,自是聽得清楚,也看得清楚。


    心底深處那封存著不敢去觸及與動彈的東西,也突然在肆意的起伏狂湧,那一道道厚重的心跳,莫名而又突然,一時之間,令她渾身發僵,有些吃不消。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整個人僅是靜立著,思緒翻騰著,腦袋嘈雜起伏一鍋粥,思來想去,終是神智劇顫,不知反應,也抵觸似的不願去反應。


    待得周遭沉寂半晌後,她才逐漸回神,奈何待得垂眸一觀,則見顏墨白已是斜靠在石壁,雙目緊合,似如睡著了一般。


    “顏墨白?”


    她瞳孔一縮,忍不住急忙出聲,她語調無端焦急,甚至也能清晰聽到自己嗓音的顫抖。


    奈何這話一出,顏墨白卻並無反應,待得她抑製不住的再度而喚,顏墨白仍舊斜靠在石壁,一動不動,似如未覺。


    她心口越發陡跳,終是有些抑製不住的慌神,隨即急忙踏步上前,待蹲在顏墨白麵前,便迅速抬手把他手腕的脈搏,卻覺,指腹下的皮膚依舊是滾燙一片,而那脈搏,卻又詭異的平寂,似如,死水一般的平寂。


    沒道理!


    沒道理的!


    縱是傷勢嚴峻再加高燒,脈搏自也不會如此平寂才是,且平寂得毫無起伏,就如,突然之間,亡了一般。


    怎麽可能!


    這顏墨白方才還好好的,方才還那般小心翼翼的問她話,而今不過轉眼間,他脈搏豈會如此平靜,豈會!


    她瞳孔一瞪,幾乎瞪大欲裂,頃刻之際,連帶落在顏墨白手腕的手指,也迅速抑製不住的顫了起來。


    她滿心陡跳,一股股驚懼之感層層上湧,她不住的開始深呼吸,強行保持著鎮定,卻待滿是顫抖的指尖逐漸伸向顏墨白的鼻下,卻覺,指尖無感,全然,察覺不到顏墨白的半分氣息。


    沒,沒氣了。


    刹那,分不清心底是何感覺,隻覺,內心所有的震顫與風暴,在這一刻,頃刻之際化為虛無,似如四方之中,陡然間沉寂了一般,孤寂了一般,破敗了一般,孱弱虛散,卻又,驚痛莫名。


    是了,驚痛。


    突來而來的,驚痛,甚至於,心口的揪痛,瞬時強烈,陡然之際,便已強烈到難以複加,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僅是稍稍伸了手,捂了捂心口,猶如無知無覺般呆呆的盯著顏墨白,卻也僅是片刻,顫抖不堪的兩腿,驟然脫力,整個人,也驀的摔在了地上。


    地麵涼骨的水,刹那濺於臉上,寒意入髓,然而她卻毫無反應,空白揪痛的心,也無起身避水之意。


    她僅是呆呆的任由自己躺於地麵,麵色發虛,待得躺了許久許久,洞外的寒風凜冽的吹開了洞口掩蓋著的灌木,瞬時,冷風從洞口灌入,涼薄四起,她渾身抑製不住的打了寒顫,這才陡然回神過來,隨即滿目慌張,癲狂焦急的開始手腳並用的掙紮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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