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顫抖,鳳瑤看得極為清楚,且他的身子並非是僅顫一下,x


    見狀,鳳瑤終是難以鎮定,急忙伸著顫抖的手欲要去扶他,不料指尖還未觸上他的胳膊,一道嘶啞得似被什麽碾碎了的嗓音斷續而起,“銀,銀針,拔,拔銀針。”


    這話驀的鑽入耳裏,鳳瑤瞳孔大震,連帶心口深處都一並震了幾下,待得回神,她全然不敢耽擱,當即下意識伸手迅速將他脊背的銀針拔除,他似是這才鬆了口氣,渾身的顫抖也如大起大落般驟然停歇,而後整個人趴在她腿上,一動不動,僅剩狂然得喘息,似如被窒息到了一般,呼吸急促。


    鳳瑤滿目緊烈的望他,瞳孔震顫不定攖。


    待得片刻,她唇瓣一啟,微顫的嗓音再度溢了出來,“顏墨白?”


    她嗓音發緊的喚了一句。


    這話一出,顏墨白稍稍止住了急促的呼吸,朝她輕應了一聲,“嗯。”


    這短促嘶啞的一字落得耳裏,鳳瑤眼睛驟然酸澀,一股莫名的釋然四方充斥在腦海,充斥在心口,連帶心底深處壓抑著的那些濃烈的擔憂與懼意,也在這刹那被那股衝擊的力道給全然擊散,似要徹底的往外宣泄一般償。


    終是醒了,這廝終是醒了。


    眼睛的酸澀感越發明顯,竟逐漸開始疼痛,所有的情緒與釋然感層層交織,竟讓她莫名哽咽,說不出話來。


    則是不久,顏墨白突然伸手用力,似要翻轉身來。


    鳳瑤這才回神,強行按捺心神,低低而道:“你身上傷勢未好,莫要多動。”


    這話一落,兩手已恰到好處的伸出,壓住了他的胳膊。


    他應聲停了動作,喘息幾下,嘶啞的嗓音再度斷續虛弱的揚來,“你可有事?那些暴亂之人,可有發覺你?”


    說著,他竟是想強行用力抬起頭來,奈何渾身僵硬疲憊,虛弱不堪,待得用盡氣力後,腦袋也僅是稍稍動了動,卻全然未能回頭朝鳳瑤望來。


    鳳瑤滿目酸澀得凝他,一言不發的將他的所有動作全數收於眼底,待得沉默片刻,她才低低而道:“不曾發覺。你將我藏得那般隱秘,那些人,又如何發覺得了我。待得我藥性過了,便從那洞口爬出,隻是那時的你,已是仰躺在地昏迷不醒,而四方之中,也再無暴亂之人的活口。”


    “如此便好。”


    他似是終於釋然開來,斷續嘶啞的嗓音歎息幽遠。


    鳳瑤鼻頭也跟著酸澀大湧,不曾料到這廝從昏迷中醒來,最是心係的竟仍是她姑蘇鳳瑤的安危。


    隻是,她姑蘇鳳瑤究竟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上心,甚至如此維護。


    今夜之戰,無疑是顏墨白在用性命來護她,掩她,倘若今夜顏墨白當真成了活死人,亦或是喪了性命,她姑蘇鳳瑤便是苟且活著,此生之中,定也悵惘悲遠,心頭難安。


    思緒至此,眼睛與鼻子的酸澀越發嚴重,她不敢再垂眸凝他,生怕瞳孔再度被他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刺傷,她僅是如逃避似的急忙仰頭,任由略微朦朧腫痛的雙眼盯著頭頂的明珠,隨即強行按捺心緒,繼續道:“我知你心有鴻鵠,傲骨撐天,但我姑蘇鳳瑤,自也不是貪生怕死得需要用你一人性命來為我平息所有風浪與爭亂的人。今夜,你的確掩我於危難,讓我徹底避開了那場腥風血雨,但你此番之舉,終歸非我所喜。”


    這話一出,車內沉寂,顏墨白並未出聲。


    鳳瑤繼續道:“倘若你當真有個不測,我便是苟且活著,定也一生不安。”說著,嗓音微微一挑,悵惘幽遠,“我與你終歸是一類人,是以,心有誌氣與傲骨,皆不是怕死之人。也望你牢牢記住,倘若下次再出現這等危事,你要做的,是與我一道抗擊外敵,聯手而戰,而不是,用藥將我藥翻,獨自去麵對一切。”


    “我之本意,僅是不願你受傷。且我身為男子,也自當為你撐起風雨……”


    鳳瑤瞳孔一縮,不待他將後話道完,便低沉沉的出聲打斷,“我不需要你獨自為我撐得什麽。顏墨白,倘若你能讓我覺得半分心安,覺得與你平等的話,那你對我,更不該如此而為。”


    這話一出,顏墨白終是未再言話。


    鳳瑤滿心起伏,一股股揪痛感仍是搖曳蔓延,一時之間,也未言話。


    待得二人皆互相沉默半晌,顏墨白才突然出聲,“我,知曉了。”


    這話,他說得極為艱難,語氣斷續孱弱,無端的透著幾許幽遠,也透著幾許掩飾不住的無力甚至無奈。


    鳳瑤眉頭一皺,不言話,他則默了片刻,而後竟開始兩手而動,欲再度支撐著身子坐起身來。


    鳳瑤麵色微變,當即再度伸手將他壓住,“你這是作何?”


    “趴得太久,身子太過發麻,此番,我想做起來。”他的嗓音依舊嘶啞費力,似從牙關裏擠出。


    鳳瑤心口微微而緊,凝他片刻,卻終還是妥協下來,低沉而道:“你別亂動,我扶你起來便是。”


    這話一落,不再耽擱,當即小心翼翼的將他扶著坐了起來,卻也不隻是因馬車太過顛簸,還是他本是身子頹然無力得全然坐不穩,待得鳳瑤將他扶著剛剛坐定,他便驀的斜身過來,整個人頓時朝鳳瑤靠來。


    鳳瑤也未拒絕,因著擔憂他血肉模糊的脊背會觸碰到車壁,是以也心有起伏,而後便伸手稍稍將他環住,任由他整個人斜身靠在她的肩膀。


    兩人依偎而坐,氣氛清寧諧和,誰也不曾在這一刻多言。馬車也依舊搖晃而起,馳騁奔騰,則是片刻,車外突然揚來伏鬼那憂心忡忡的嗓音,“長公主,此際皇上可醒來了?”


    鳳瑤下意識轉眸循聲而望,低沉嘶啞而回,“已是醒來。”說著,嗓音一挑,“他身上傷口猙獰,需及時醫治,你且揮軍馬不停蹄而前,中途不可停留,讓大夥兒先辛苦幾遭。待得抵達楚京,自可好生休息。”


    伏鬼頓時大鬆口氣,脫口的嗓音也增了幾許恭敬,“屬下知曉了。皇上這裏,便勞長公主多加照看。”


    說著,猶豫片刻,煞氣如常的嗓音突然卷了幾許厚重,“皇上最是聽長公主的話,也望長公主多勸勸皇上,讓他多做歇息,莫要逞強而動。”


    這話似如有心而言,隻是出自伏鬼的嘴裏,倒也顯得有些突兀怪異。


    畢竟,如伏鬼的性子,自當是清冷涼薄,煞氣騰騰,何來說得出這等似勸說又似別扭的陳述實情之言。


    鳳瑤眼角一挑,瞳色起伏,僅是低沉沉的應了一聲,而待沉默片刻,再度回神之際,稍稍垂眸斜望,則見倚在她肩膀的顏墨白正靜靜凝她。


    他那雙瞳孔,血色密布,雖如常深邃,但卻是血色猙獰,再加之麵色也慘白如紙,毫無色澤,整個人倒是透出了幾許詭異妖魅得慎人感。


    鳳瑤眉頭一皺,唇瓣一啟,正要言話,不料嗓音未出,他那嘶啞費力的嗓音斷續而起,“伏鬼尋到了你我?”


    鳳瑤下意識的噎了後話,點點頭,“今夜,我神智恢複之際,剛從洞中爬出,便見農女的院子燒起來了,且周遭之處皆是黑衣屍首,而你,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脈搏微弱。後不久,伏鬼便已突然領人而來,待給你喂了還魂丹後,你我便隨軍一道啟程上路了。而至於伏鬼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這些,該是等你精力好些時再親自過問於他為好。”


    顏墨白神色依舊蒼白,奈何無論是麵色還是眼色,都無半點起伏,似如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意料之中。


    他依舊靜靜斜靠在鳳瑤身上,溫熱且略微急促的呼吸微微鑽入鳳瑤的脖子,略卷幾許酥麻。


    鳳瑤略微不慣,卻終歸自行忍耐,並無動作。


    則待二人沉默片刻後,顏墨白那嘶啞斷續的嗓音再度微微而起,“那農女呢?“


    鳳瑤微微一怔,未料他會提及那農女。心底那些複雜與抵觸之感,也越發的升騰而起,略顯濃烈。


    對於那農女,她著實無半點的好印象,且今夜她能放過她,也不過是看在她喪母的份兒上,有意發善,隻是本也以為農女之事全然過去,卻是不料,顏墨白此番,竟獨獨的問了那女子的處境。


    是了,那農女呢?此際如何了?


    興許,興許那女子是瘋了癲了。


    思緒至此,鳳瑤滿目厚重的凝向了前方矮桌的燭台,目光在那搖曳的赤紅火苗上出神的盯著,“這便不知了。我出得洞口後,便見她喪母而呆,但性命猶在。隻是不知後來,她究竟如何了。畢竟,喪母之痛再加上知曉你身份之痛,也夠她受了,也或許此際,她說不準便絕望悲痛得瘋了,或是癲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低沉嘶啞而問:“怎麽,關心起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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